“還有麥子嗎?”栓柱娘摸索著來到門口道。
“還在呢!”穆栓柱嘿嘿一笑,從天井中的石磨下掏出了一小口袋麥子,倒在了一個豁口瓷碗齊滿后,又放了回去。
“嗨!”他一聲悶喝,一用力,就把上邊的磨盤搬起,重新蓋在了上邊。看了看沒有什么破綻,才撿起了旁邊灑落的一粒麥子放回碗里邊,笑呵呵的捧著朝屋子里走去。
剛到門口,就聽著遠處有人大喊道:“鬼子來啦!”
穆栓柱一愣,他娘卻急切的喊道:“柱子,快跑!他們又來抓丁啦!”
“娘!”穆栓柱看著瞎眼的老娘一手扶著門框,一手在空中朝他不斷的虛舞著,心中一痛。
“柱子,快跑吧!”鄰居家的張大叔領著他那兩個女兒,背著兒子,從門口喊了一聲,急忙就走遠了。
臨近過年,周圍躲起來的百姓都回來了,卻沒想到鬼子來的那么快。
“太君,前邊那個是小王莊,有一百多戶人家。男女加起來有四百多口。”茍翰簡的大兒子茍陽德指著前邊的村莊對后邊帶隊的小隊長長野草一點頭道。
“全部抓起來。”
“爹爹,等等我!我崴腳了!”才七歲的張秋花一下子摔倒了,前邊背著兒子一路疾走的張和亭猶豫了一下,遠處人們喊叫和撞門的聲音越傳越近,他看著背上熟睡的一根獨苗的兒子,想起了妻子娘家被全村滅門的慘狀,心中一咬牙正待離開,身旁的張春花跑了回去去拉妹妹。
“快走!”后邊趕過來的穆栓柱一把架起了張秋華。看她不敢落地的左腳,也不猶豫,直接背上就往前跑去。
遠處三里地外有片大野林子,躲到里邊去,鬼子不會去找的。
“大叔,俺嬸子呢?”跑進了林子的穆栓柱放下張秋花,喘定了口氣,問張和亭。
穆栓柱一問,張和亭不禁落淚,搖了搖頭道:“你嬸子不放心她娘家的爹娘,非要過去看一看,我拽不過她,陪她去了。可正好碰上鬼子進村。因為有人在村口埋了地雷,死了兩個鬼子,那些鬼子著惱了,就把村子全屠了!全屠光了啊!”他壓抑不住自己的聲音,哭出聲來。
“屠村?”穆栓柱一愣。
“我拉著你嬸子跑,你嬸子卻被鬼子在后邊用槍打穿胸口了。她硬掰開我的手,讓我先跑啊!并一再的囑咐我,讓我養好了福生,不要給他找后娘啊!我后悔當時沒攔住她啊!我沒用啊!”張和亭用頭撞著旁邊的一顆碗口粗的楊樹哭喊了起來。
他兒子張福生已經醒了過來,才五歲多的他不禁也跟著哭喊了起來。旁邊的正在看秋花傷腳的張春花忙過來勸慰。
但此時穆栓柱什么也聽不到了,只聽到屠村,他就想到了自己的老娘。
“柱子哥,你要去干啥?”張春花的聲音驚醒了蹲地痛哭的張和亭。他抬眼一看,穆栓柱已經走出了十幾米。
“俺要回去找俺娘!”
“別去,你去了,會送命的!”張和亭喊道。
穆栓柱不理繼續前行。
“鬼子不一定屠村,你娘說不定沒事!”張和亭站起來又喊道。
穆栓柱依舊頭也不回的朝村子走去。
他不是莽撞的人,沒有直接就進村,先聽著村子里沒有太大的哭喊的動靜,才順著墻根溜了回去。
“太君,你刀法真棒。”茍陽德摸了摸脖子,堆笑著恭維道。
長野草一方才正翻看著搜刮出來的一些銀元時,跌跌撞撞被趕出來的栓柱娘闖了過來,他一腳把她踢倒,順手就用指揮刀把她砍翻在地。
“這是一刀流,這種姿勢出刀最快了!”長野草一得意道。
“剛才留著那個瞎婆子也行。我爹說了,越是老弱婦孺,頂在前邊用來當盾牌越是好用,先鋒軍軍隊愈加不敢放炮打機槍的。”茍陽德湊在長野草一身邊恬笑道。
“你們不懂!太弱的人在前邊只會拖延軍隊的行進速度,先鋒軍有神槍手。拖得越久越不利。”長野猶豫了一下才道。
這種驅使老百姓當擋箭牌的做法,會讓人笑話的。就連國崎登猶豫了半天,才決定采用。
勝利者只會讓人嫉妒。
“畜生!”正在不遠處一處柴垛后側耳傾聽的穆栓柱心中痛如刀割,暴喝一聲,一下子就跳了出來,朝著長野撲去。
“吧勾”一聲槍響,穆栓柱捂著右胸的傷口頓了一步,兩旁立即跑過來五六個鬼子。
“快跑!”耳邊傳來了一聲低喝,黃文華跳了出來,扯著穆栓柱就往外跑。他們順著旁邊的房子,七拐八拐的跑著,耳邊不斷有子彈飛過。
“你有槍,怎么不打他們?”等到避過了鬼子的追擊,已經臉色蒼白的穆栓柱看到黃文華的腰間別著兩把手槍,忍不住問道。
黃文華一呆,剛從自己隨身藥包中找到紗布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借你的槍用用,我去殺鬼子!”穆栓柱臉上帶著點不屑,當過兩年兵又跑回來的他自然看得出那兩把槍都可能有子彈。
“不!”黃文華有些痛苦的搖了搖頭道,“鬼子會報復,屠村的!”他想起了前幾天,他們小組在陳家溝埋的那幾顆地雷,雖然炸死了兩個鬼子,但讓惱羞成怒的鬼子把整個村子都給屠光了。
“他們竟然對老百姓下手!小孩子也不放過!”黃文華深受打擊,想到前幾天他放過的那一家子日本平民,他一時不知道該怎么選擇了。三百多張滿臉血污的面孔這幾天不斷的在他眼前晃動,讓他恍恍惚惚的竟然與隊伍失散了,游走到了小王莊。
結果正好碰到鬼子進了村,他憑借著敏捷的身手躲過了鬼子的搜索。本打算等鬼子走了,他再繼續游走尋找隊伍。但這時候,穆栓柱的出現,讓他忍不住救下了這個高約兩米的漢子。
穆栓柱把手慢慢伸了回來,苦笑一聲不再言語。
兩個人靜坐了片刻后,黃文華指了指穆栓柱的傷口,舉起了紗布。
眼眶有些紅潤的穆栓柱點了點頭,任由黃文華給他撒上藥粉,裹上紗布。
“這是云南白藥?”穆栓柱舔了舔發白的嘴唇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先鋒軍的游擊小隊!”黃文華黯然道。
“先鋒軍!先鋒軍……”穆栓柱低聲念叨了幾遍后嗎,突然說道:“我也要加入先鋒軍,我要去打鬼子!”
“好!”黃文華一振道。
“此時鬼子正有個陰謀,打算攜裹著老百姓給他們當擋箭牌,去攻打先鋒軍的陣地!”
“什么?”黃文華吃驚的站了起來。他萬萬沒有想到鬼子竟然這么卑鄙。
“我得趕緊回去,報告這個消息!”黃文華急道。見到穆栓柱站立不動,忙一拉他衣袖道:“咱們一起走。”
一拉卻沒拉動。
“我,還要等一會兒,我要先埋了我娘。”穆栓柱站了那里忍不住低泣道。
“下邊都準備好了?”國崎登放下窗簾,瞇了瞇眼,轉身問宮澤喜二道。
“都已經準備好了!”宮澤恭立垂手道。
隨著米黃色窗簾的垂落,國崎登心中也掠過一絲陰影。板恒征四郎對他的這個提議沒有一絲消息。
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這種名聲極差的事情總得有人來做,黑鍋必須有人來背。
他已經失敗到了沒有退步的時候了,雖然依舊當著聯隊長,雖然宮澤眼中依舊透露著羨慕,但上邊的斗爭已經波及到他了。等待他的,或許只能是死亡。拼死搏一把,也許就會有點轉機。不需要打到濟南,只需要攻過青州去,他就是勝利者了。
“師團長的私人信件!”出去了片刻的宮澤帶過來了一封信。
“哦?”國崎登心中一喜,接過信件打開一看,上邊只寫著“偽軍”。
“這是真的?”孟享憤然道。接到基地車已經到達了預定地點的消息,孟享正在高興,卻不想被剛接到的這個消息潑了盆冷水。
“傳過來的消息經過了部分確認,鬼子趁著年關百姓都回家,直接抓捕了上千名百姓。至于是否打算挾裹著一起沖擊先鋒軍的陣地,這個只是一名村民聽到的。目前還無法確認。不過,這個很有可能。他們不是頭一次用這種方法。淞滬戰役的時候,他們就用過了。他們挾裹著百姓而來,我們不敢開炮開機槍。若是我們失去了槍炮的優勢,以日本人的刺殺技術來看,同等人數下,我們很難擋住。”范種直接用鬼子稱呼了。
孟享已經出奇的憤怒了,鬼子竟然使出了這么不要臉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