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這次見面看上去輕松、融洽,其實則是暗自較勁,雙方都開出了各自的價碼,但照目前的情況很難談得攏。袁長泰他們咬定了要把美食街的改造工程給三賀公司做,這是朱一銘無法容忍的。這是他主政夢梁以后的第一項工程,怎么也無法容忍在別人的威逼下,交給一家他不信任的公司去做。說實話,自從李賀天脫逃以后,朱一銘對和他有關系的一切東西,都沒有什么太大的信心。反觀袁長泰他們一幫,為什么非要幫三賀公司爭取到這項工程呢?并不是因為這項工程里面就有多大的利潤,而是在這個特殊時期,許多夢梁人對李家都已經失去了信任。如果借助這次機會,三賀公司能一舉拿下美食街的建造工程,不說能完全地扭轉李家的形象,至少能順利渡過眼前的這個危機。只要贏得這點時間,通過李家和蘇運杰、潘亞東一直以來的良好關系,相信恢復昔日的鼎盛,只是個時間問題。
朱一銘正坐在辦公桌前發愣,曾云翳走了進來,她為朱一銘續水之時,輕聲地說:“剛才我看見袁書記去了邵鎮長那邊。”
朱一銘聽后,微微點了點頭,看來這小丫頭越來越適應秘書這個角色,都已經知道察言觀色了,真是個不小的進步。
倒完茶以后,朱一銘看見曾云翳還在桌前磨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于是問道:“小曾,還有事嗎?”
曾云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鎮長,你的女朋友真漂亮,她是哪兒的,做什么工作?”曾云翳說完以后,只覺得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頭消失了,渾身舒暢不已。這話從見鄭璐瑤以后,就一直壓在她的心頭,她怎么看怎么覺得鄭璐瑤比自己優秀,于是她就為自己找了個借口。這樣的女子一定不是恒陽的,甚至不是泯州的,這樣的打扮和氣質,只有在大城市的女孩身上才能見到。由此可見,女孩子要是鉆起牛角尖來,常人絕對是難以理解的。
朱一銘一下子并沒有明白曾云翳的意思,只是機械地回答道:“她家是肥城的,現在住在應天,在淮江省臺做記者。”
“我就說嘛,果然和我想的一樣。”曾云翳開心地說,然后轉身面帶微笑地離開里朱一銘的辦公室。不知就里的朱一銘默默地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心里只覺得莫名其妙。
三天以后,夢梁鎮黨委委員們聚在三樓的會議室里召開黨委會。裴濟第一次享受最后一個進會場的權利,不可否認地說,這種感覺好極了,難怪人們都說,寧做雞頭,不坐鳳尾。
會議由裴濟主持,首先由人大主任祝子軒帶領大家學習了省.委下發的有關黨風廉政建設方面的文件,大家一個看似認真地端坐在椅子上,實際上思想早就云游在九天之外去了。這類東西,大家心里都有數,聽聽也就差不多了,這年頭誰敢說,自己的屁股底下完全是干凈的,所謂水至清則無魚,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第二個議程是今天會議的重點,由代鎮長朱一銘談有關夢梁鎮經濟發展新舉措的設想,其實就是討論魏強和孫運喜牽頭搞的那份關于打造小龍蝦品牌和打造美食一條街的報告。
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很認真,尤其是袁長泰、邵大慶這邊的人,兩只耳朵豎了起來,生怕漏掉任何一個字。朱一銘用普通話讀得抑揚頓挫的,也確實耐聽,倒不是他故意顯擺,周西話和恒陽話還是一些區別的,為了防止引起誤解,所以他選擇了大家都聽得懂的普通話。
等朱一銘讀完以后,裴濟沖著眾人說:“這是朱鎮長和魏副鎮長以及黨政辦的孫主任一起搞出來的東西,大家聽后有什么想法,都談談,暢所欲言嘛。”
裴濟的話音落后,出現了一、兩分鐘冷場,朱一銘的目光從眼前坐著的這七個人的身上一一掃過,發現袁長泰一邊的人都在躍躍欲試,醞釀著準備說話。裴濟和祝子軒正在用眼神交流,估計這段時間裴濟沒少在他身上下功夫。剩下那位人武部長大人則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架勢,兩眼正盯在手上紫砂茶杯看,仿佛上面雕著花似的。
“我先來說兩句吧。”出乎朱一銘意料之外的,最先開口的居然是和經濟完全不沾邊的紀委書記樊文章。
裴濟聽后點了點頭,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樊文章喝了口水,看著朱一銘說:“鎮長,我是個大老粗,也不懂經濟、品牌什么的,有什么說得不對的,請你不要見怪。”上次吃過朱一銘的虧,這次他學乖了,還沒說之前先把朱一銘的嘴給堵上。
朱一銘聽后,沒有說話,只是面帶微笑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我覺得這些想法確實不錯,如果成功了,能提高我們夢梁鎮的經濟。”說到這,樊文章故意停住了嘴,有吊眾人胃口的意思,停了大約十多秒鐘,他繼續說道:“計劃再好,成敗的關鍵取決于執行。我覺得在這方面,剛才鎮長的那份文件上交代得不是十分清楚,比如,對于建造美食街,說采用招標的方式,這不是瞎耽誤功夫嗎,給哪個公司做,直接定下來,不就行了。”
“那依樊書記的意思,定哪家公司合適呢?”朱一銘的發問,故意引誘對方。
樊文章想都沒想,直接說道:“我覺得三賀公司就不錯嘛,既是我們夢梁鎮地本地企業,又有一定的實力,完全可以做好這個過程。”
邵大慶聽了朱一銘的發問以后,剛想把話頭接過了,沒想到樊文章已經搶先開口了,不過回答得還算不錯。他接著說道:“鎮長,我覺得老樊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畢竟招標什么的,大家都沒做過,搞起來可能有一定的困難。”
“邵鎮長此言差矣,據我所知,在座的各位,除我以外,應該都參加過工程招標。”朱一銘微笑著掃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接著說道,“現在的玉梁橋當時就采用了招標的方式,難道大家都忘了?”
“那怎么能算……”樊文章話剛出口,就被袁長泰打斷了,“老樊,那天我們談玉梁橋招標的時候,你去縣里開會了,就別這摻和了。”
樊文章聽了袁長泰的話以后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著了那年輕娃娃的道,下意識地閉緊了自己的嘴巴。
“鎮長,在招標的過程中,對于本地企業是不是能有一定的傾斜?”邵大慶笑著問朱一銘。
“那是一定,在同等的條件下一定會優先考慮本地的企業。”朱一銘肯定地說。這是他在昨晚思索許久以后做出的決定,這已經是他所能給出的最大的讓步。
邵大慶聽后思考了一會,對裴濟說道:“書記,我覺得鎮長的這個計劃關系到我們鎮未來發展的大計,我們一定要慎重。今天,我們都是第一次看見這個計劃,給點時間,讓大家都消化一下,同時也下去作個調查了解,這樣才能拿出比較中肯的意見。”
朱一銘聽了邵大慶的話以后,對這家伙還真起了幾分敬佩之心,這是典型的緩兵之計,卻還又句句在理,根本讓人找不出理由來反駁,看來這個邵大慶還真是個人物。裴濟雖然也聽出了對方話中的意思,但也朱一銘想得一樣,對方的要求合情合理,自然沒有反駁的理由。
大家最后一致商定,這事暫時先放一放,等都下去走走,了解了具體的情況以后,再作決定,并約定兩周以后,再進行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