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銘沖著胖師傅呵呵一笑,接過自己的飯菜,跟到陳新民后面,向餐桌走去,突然,陳新民停住了腳步,微微地彎下腰,恭敬地叫了一聲:“潘書記,好!”
朱一銘微微一怔,連忙也跟著叫了一聲:“潘書記,好!”只見一位四十多歲的白凈男子,已從他們跟前疾步走過,隱隱聽見他從鼻孔里面哼了一聲。緊跟在他后面的那人,朱一銘倒是認識,就是已經和自己打過兩次交道的林之泉。林之泉從他們身邊走過的時候,狠狠地瞪了朱一銘一眼,像是要吃人似的。此時,朱一銘根本就沒注意到林之泉的表現,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恒陽縣第三號人物黨群副書記潘亞東的身上。
兩人坐下以后,朱一銘看看周圍沒人注意他們倆,于是小聲地問陳新民:“陳哥,怎么潘書記還到食堂來吃飯啊?”
“你以為領導們整天都下飯館啊?他們也經常來食堂的。”說著,陳新民小心地掃了一圈四周,壓低聲音說:“陳書記要到點了,潘書記親民來了。”
&21734;,原來如此,朱一銘若有所悟。
吃完午飯,朱一銘回到宿舍小憩片刻,這是上大學以來養成的習慣,基本上是雷打不動。誰知一覺醒來,已經一點五十了,朱一銘連臉都沒顧上洗,就直接往縣委辦沖去。進了縣委的大門以后,朱一銘才稍稍喘了口氣,但在去往委辦秘書科的一路上,朱一銘總覺得大家總是用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有的還三兩成群地小聲議論著什么,可一見到朱一銘走近,就立刻掉過臉去,假裝看風景了。
剛跨進秘書科的門,胡書強就神秘兮兮地走過來,沖著朱一銘伸出大拇指,故意壓低聲音說道:“大學生就是厲害,你真牛!”
朱一銘被他說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回過神來,疑惑地問:“你,你什么意思?”其他人也好奇地望著胡書強。
胡書強清了清嗓子,還特意到門口去張望一番,引得大家一陣鄙視,回轉身來,悄悄地說:“今天早晨,潘書記在辦公室把林之泉狠狠地罵了一頓。”
“那關朱一銘什么事啊?”單美娟不解地問。
“你別急,聽我說完啊。”胡書強不滿地說,“潘書記不知怎么知道了,林之泉昨天在紅梅酒家,打著他的旗號欺負小朱的事情。就因為這,潘書記才狠狠地罵了林之泉,還說以后再有這樣的事情,就讓林之泉別跟著他了。”
啊,啊,啊,看著大家驚訝的表情,胡書強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陳新民仍心有不甘地問:“真的假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還真的假的,你去大院子里問問,誰不知道。早晨,潘書記在辦公室訓林之泉的時候,他辦公室的門正好開著,一層樓的人都聽見了。”
“這事恐怕沒那么簡單。”李倩看看朱一銘欲言又止。
朱一銘心里一陣后悔,自己剛來,怎么就遇見這樣的事情,早知道自己在紅梅酒家就不那么沖動了,但想想當時的情況,好像確實不是自己的錯。可如果就因為這點小事,被縣委副書記惦記上了,那自己的仕途可能還沒有開始,就要提前結束了。
整整一個下午,朱一銘都在惴惴不安中度過的,不停地翻動眼前的資料,可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朱一銘連忙呼了肖銘華,留言“請速到我宿舍。”并讓傳呼臺的工作人員連呼三次。
朱一銘剛到宿舍一會,肖銘華就撞開了門,抓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兩口,問道:“哥們,怎么了?才一天不見,就這么想哥啊?”
“別胡扯,我有正緊事。”
看見朱一銘的表情非常嚴肅,肖銘華也認真地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朱一銘就把中午聽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肖銘華,并說出了自己的擔心。肖銘華聽后,思考了好一會,說道:“要弄清這個事情,我們首先要來分析一下,老潘是怎么知道這事的。你們辦公室的人不可能去說,林之泉那邊的人更不可能去說,那只有一個可能。”朱一銘傻傻地望著肖銘華,期待著他的下文。
“歐陽曉蕾告訴他的。”
“歐陽曉蕾怎么會去告訴他呢?”
“當然不是歐陽曉蕾自己去告訴他的,我的意思是說,歐陽曉蕾告訴了歐陽華,而歐陽華怕這件事情引起潘亞東的誤會,自然要去解釋一番,這樣潘亞東不就知道了。”
朱一銘信服地點點頭,心想,肖銘華不愧生長于官宦之家,看問題的角度就是和自己不一樣,于是,又緊接著問道:“那潘亞東為什么會沖林之泉發那么大的火呢?難道他真的那么……”
“非也,非也。”肖銘華打斷了朱一銘的推斷,捏了捏自己的鼻尖繼續說道,“如果,我分析得不錯的話,老潘沖著秘書發火,有三層意思。”朱一銘用崇拜的眼神注視著肖銘華。
“第一,他是要告訴所有人,林之泉是林之泉,他是他,有些出格的事情都是林之泉打著他的旗號做出來的;第二,他是要告訴歐陽華,對于歐陽曉蕾的做法,他沒有放在心上;第三,就是在競爭一把手的關鍵時刻,林之泉居然給他的臉上抹黑,他確實很生氣。”肖銘華說完,沖著朱一銘得意地一笑。
朱一銘豎起了大拇指,實心實意地說:“真是士別三日放刮目相看啊,你說的這些真的是很有道理啊,想不到潘亞東這么厲害,一石三鳥,真是一只老狐貍。那我該怎么辦呢?”
肖銘華想了一會,回答道:“這里面應該沒你什么事,也許潘亞東壓根還不知道朱一銘是誰呢,不過,你以后遇見什么事情,自己要多加小心。現在恒陽可是多事之秋,這一潭水深著呢,你可別一不小心陷進去,再想跳出來可就難了。還有一個問題你一定要特別注意,現在林之泉一定對你是恨之入骨,你要多多提防著他,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我一定記住你的話,真的謝謝了,哥們!”朱一銘緊緊握住了肖銘華的手。
肖銘華抽出手,在朱一銘的左胸重上重來了一拳,“你就別酸了,我倆誰跟誰啊,走,喝酒去。”
還是昨晚那家大排檔,剛坐下,朱一銘就提議今天一人只喝了三瓶啤酒,保持清醒的頭腦,晚上要回宿舍好好想一想,肖銘華也表示贊成。
經過一夜的思考,朱一銘最終決定自己只做好分內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順其自然,以不變應萬變。“天要下雨,娘要嫁,隨他去吧。”朱一銘自言自語道。
和肖銘華分析的一樣,接下來的日子,一切都毫無異樣,朱一銘的工作照舊以打掃衛生、奉茶倒水、閱讀文件為主,其間,和陳新民一起去了一趟縣府辦送幾分材料。朱一銘平生第一次見到縣長這么大的官,蘇運杰看上去五十左右,略顯黑瘦,朱一銘總覺得他不像一縣之長,總覺得他更像一位鄰家的大叔,真是莫名其妙的想法。林之泉倒是來過秘書科兩次,一次是來查材料,一次是來通知李倩去開會。朱一銘客客氣氣地上前打招呼,林之泉也點頭應答,兩人之間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看了他的表現以后,朱一銘心里更是充滿了警覺,他絕對不會傻到認為林之泉已經把兩人之間的齷齪忘記了,或是不再追究了。要知道他因為扯虎皮做大旗而被潘亞東狠狠批評的事情,在縣委縣府兩邊都已經傳開了,林之泉可謂顏面盡失,他會放手才怪。他越是表現得若無其事,朱一銘越是覺得這人城府很深,心里也就越是忐忑不安。
一晃十多天過去了,這天是周六(此時還未實行雙休日制度),臨近下班時,李倩從朱一銘的桌前走過,小聲地說:“下班后等會走,我找你有點事情。”朱一銘微微點了點頭,眼睛盯在資料上,大腦卻飛速運轉:她找我有什么事呢?再說,有事為什么不能現在說呢,非要等到下班以后 朱一銘磨磨蹭蹭地等到其他人都走了,連忙走到李倩的桌前,問道:“李姐,找我有什么事啊?”
“今天,有人請你吃飯,我負責傳遞消息。”李倩神秘地說。
朱一銘好奇地問:“有人請我吃飯,誰啊?”
“怎么,不給面子啊?”
“怎么會呢?你李姐一聲招呼,別說是吃飯,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辭。”朱一銘裝著義憤填膺的樣子。
李倩也被他逗樂了,撲哧一聲,笑著說:“就叫你去吃個飯,至于嗎?走吧!”
朱一銘跟著李倩熟門熟路地來到紅梅酒家,一路上,不管朱一銘怎么問,李倩就是不說誰請吃飯,只是說去了就知道了。
到了紅梅酒家門口,韓冬梅一如既往地熱情,不僅把他們倆讓進包間,還親自給他們到了兩杯茶才退了出去。看著隨著開水飛旋的葉芽,朱一銘一眼就發現今天這茶葉比上次來喝的,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喝了好一會茶,也不見有人進來,朱一銘偷偷瞄了李倩一眼,發現她也不耐煩起來,一邊看表,嘴里還一邊小聲的念叨:“怎么回事?人給她約來了,自己卻遲遲不照面,算怎么回事?”
只聽見“嘟、嘟”兩聲汽車喇叭聲,李倩沖著朱一銘神秘一笑,說道:“來了,你等著!”說完,轉身就跑出了包間。
剛喝了兩口茶,朱一銘就聽見了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音由遠而近。不一會兒,門被推開了,直覺一陣香風撲鼻而來,朱一銘隱隱看見李倩身后跟著個身材比她還有火爆的妙齡女子,上身是緊身的黑色T恤,把胸前的兩座峰巒勾勒得異常雄偉,下身穿著黑色短裙,頭上扎著個馬尾辮,靚麗而清爽。妙齡女子上前一步,朱一銘這才看清,竟然是歐陽曉蕾,連忙迎上去,客氣地說道:“歐陽部長,真想不到居然是你?”
歐陽曉蕾嫣然一笑,打趣道:“是不是你期待中的美女沒出現,不開心啊?”
朱一銘聽后,自然也不甘示弱,連忙恭維了一句:“歐陽部長就是我期待中的美女啊!”
歐陽曉蕾一聽這話,臉羞得通紅,只覺得心里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連忙端起杯子,準備喝口茶掩飾一下。誰知,李倩竟大聲說:“放下,那是我的杯子。”
歐陽曉蕾把杯子重重往下一放,假裝生氣地說:“早說啊,要知道是你的杯子,貼錢給我都不喝。”
“那你想喝誰的杯子啊?”李倩不懷好意地問道。
“你,你……”歐陽曉蕾此時才發現自己剛才那話里的語病,被李倩這么一問,臉上更紅了,簡直如飛上了數朵桃花。
“坐,坐!”朱一銘發現現場氣氛有點曖昧,連忙招呼道,“兩位姐姐坐啊!”
歐陽曉蕾聽了這話如遇大赦,連忙就近找了個座位坐了下來,李倩也沒有繼續深究,隨意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由于三人此時以朋友關系相處,位次自然也就沒有過多的講究。
剛坐下來,李倩就沖著朱一銘說:“小朱啊,不是我說你啊,你可有點不夠地道啊!”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要知道她在辦公室可從來都不叫小朱的,而是直接叫朱一銘。
朱一銘聽后一愣,心想,怎么又繞到我的頭上來了,好像我沒什么地方得罪你呀,連忙接口說道:“李姐,我怎么不地道了,愿聽其詳。”
李倩瞄了歐陽曉蕾一眼,說:“上次,人家歐陽部長幫了你那么大的忙,你不請人家吃飯,倒過來,反而要人家請你吃飯。你說是不是不地道?”
“我,我是想請歐陽部長吃飯的,不過,我準備等到……”朱一銘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準備等到什么時候啊?”李倩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歐陽曉蕾也豎起了耳朵。
朱一銘心想,丟人就丟人吧,總比被她們認為不地道強,于是大聲說道:“我準備等到發工資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