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殿下。”
這個時候,一臉笑意的埃里克說話了:“在您閉關的這段時間里,我們幾個呢,恰好碰到了一起。””
恰好你個大頭鬼。
方天望著他,心中淡淡地道。
就紅石鎮這巴掌大點的地方,你們幾個法師之間那是抬頭也見低頭也見。碰到了一起,還恰好?你是騙鬼呢,還是騙游魂呢,是騙亡靈呢?
“我們幾個呢,現在都是散修。用殿下您的話來說呢,也就都是些不入流的家伙。”埃里克接著道。
“我真沒這么說過,你和你們不要訴謗我。”方天搖搖頭,看著這小老頭非常幽怨地說道。
“哦,殿下您沒有說過這樣的話?那大概就是我記錯了。”埃里克一臉痛悔的樣子,接著又表示傷心:“殿下您看,唉,我們這些老家伙,人老了,腦子也都變得不大清醒了,忒是可憐。”
對這樣的老家伙,方天還真是無語,于是只能繼續幽怨地看著他的表演。
話說,您這樣的人才,不去好萊塢闖蕩真是太可惜了啊。
方天真想拎著一臺攝影機對著這老頭,然后再對他來說一句,“actron!,、
“殿下!”
這時,坐在椅子上,埃里克上身微微一伏,當再一次直起身來的時候,他的神色卻是已然轉為正經,且恭恭敬敬不加絲毫掩飾地道:
“我的老師是我這一生最尊敬的人,以前是,現在是,以后也永遠是。”
埃里克的話語此時變得緩緩地,且語氣中帶著一種莫名的節奏。
“在我剛被收入門下的時候,那時我還很小,只有六歲,老師便帶著我周游大陸,一邊在大陸各地行走,老師一邊教我修煉”,
“而許多個晚上的時候,旅館之中,油燈之下,老師便教著我習字。習字之余,老師也會和我聊天。我們聊修煉,聊魔法師,聊那些傭兵武者,也聊那些來來往往奔走各地的商販。”
“那十年,是我過得最快樂的時光,也是我這一生永遠都懷念著的時光。””
說到這里,埃里克臉上已經滿是緬懷。
場中幾人,包括方天在內,全都是靜靜地聽著。
“可是老師在證位中法之后,終是沒能再進一步,最后壽盡身去,只存留在我的記憶之中。那一年,我十六歲。”
“老師走的時候,還笑嘻嘻地對我說:‘傻小子’為師這就去了,以后就你一個人了,你要好好的啊。”,
埃里克說到這里,停了下來。
因為不得不停。
希巖法師,這個已然晉入了法師的清癯老者,這個神色間其實頗有點清冷的老者,這一刻,兩手捂臉,低下頭,卻是如同一個孩子一般地,放聲大哭。
在這里,在這樣的情況下,在其他幾位法師的面前。
和他差不了多少的,是木羅。
木羅此時雖未以手掩臉,也未低頭痛哭,但是眼眶之中,卻已滿是淚水。
安迪與法爾斯坦兩人,情況稍好,卻也都帶著淡淡的懷緬之情。
走到這一步,誰的身后沒有老師呢?
他們或嚴厲,或溫和,或循循善誘,或冷酷生硬。
但有一點,卻肯定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弟子前進的每一步之間,總是有著他們的目光。換言之,每一位走到了高處的魔法師,都曾經在這樣的目光下成長。
而當有朝一日,那樣的目光再也不在,卻又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
你走差了,不會有人訓斥著,罵你一聲蠢貨。你走好了,也不會有人稱贊著,拍拍你的肩膀,然后說上一聲,好樣的!
沒有催促,沒有斥責,沒有寬慰,沒有稱贊。
什么都沒有。
你終只是一個人了。
過得些許時間,待眾人情緒稍作平復之后,埃里克接著……
“殿下,讓您見笑了。我們這些老家伙就是這樣,想到往事的時候,總是容易傷心動情。”
方天點點頭,沒有作聲,然后聽著埃里克繼續說道:
“那時,老師還說,埃里克,將來你要是晉入法師了,那就想法再找一個老師吧,我不會怪你的,怪你也沒有用。但是那個人,一定要比我更好,更強。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在那個人面前,有的時候,你自然地就會想起小時候,想起我。”
“如果不是這樣,那么不管那個人怎么強,怎么看好你,你都不許投入他的門下。不然,就算在地下,我也把你黜出門下,你將再不是我的弟子。”
今天之前,一直給著方天以詼諧風趣感覺的埃里克,這般淡淡說著。
“這些年來,南南北北的,這個大陸,那個大陸,我走過了很多地方。殿下,你是那惟一的一個,能讓我想起小時候的人。”
說到這里,埃里克目注方天:
“所以,殿下,如果您覺得我這個老頭子還算看得順眼的話,那就收我為弟子吧。如果弟子做不成,那就請讓我做你的追隨者。如果追隨者也做不成,那么從此以后,殿下,我將離您遠遠的,終身再不見面。凡您所到之處,我皆退避千里。”
“至于么?”
方天摸著鼻子,苦笑著說道。
埃里支卻是已經默然,不再說話。
“埃里克閣下,你讓我考慮幾天,可好?”一時之間,無奈之下,方天只得這么說著。
“可以,但是殿下,我只給你三天的時間。””
方天無語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求人收為弟子或者追隨者,求得這么牛的。
您這才是霸豈側露啊!
“那么你們呢?”方天轉臉,一一看向木羅、安迪、法爾斯坦、希巖四人。
“某等不敢希求太多,只愿身為追隨,至于是為弟子還是為追隨者,但由殿下決定便是!”幾人間也沒有對看一眼什么的,徑直由安迪代表著眾人說道。
顯然,他們是來此之前,早就有所共決了。
方天想起了剛才埃里克的話,“在您閉關的這段時間里,我們幾個呢,恰好碰到了一起。””
你們還果然是碰了。
然后就碰出這么個東西出來?
唉,頭疼啊。
方天搖搖頭,分別注視幾人,然后卻是目光對著院落對面的大樹,淡淡說道:“若我告訴你們,其實我都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又當如何呢?”
這話卻顯然是出乎眾人意料了。
到了此時,幾人終于是互相對了一眼,然后還是由著埃里克說道,看來他是幾人這段時間里公推的對外發言人:
“那我們就更有理由追隨殿下了。我們幾個老家伙,總算是癡長了一些歲月。如果殿下不嫌棄的話,可以讓我們幾個老家伙先作指點一下。我相信,以殿下您的天資和睿智,定會很快再作突破的,那時您再反過來,指點我們幾個不遲。”
還真不遲。
剛剛晉入法師,這幾個老家伙,現在一個個資本其實雄厚的很,比許多剛出生的小娃娃還要雄厚。說起這種話來,當真是底氣十足。
此時,方天終是再無話可說。
無語地分別看著幾人,然后方天道:“讓我考慮考慮吧。就以埃里克閣下剛才所說的,三天,如何?”
“那好,殿下。殿下您的時間寶貴,我們也就不多打擾了,這就告辭,回去等著您的消息。”埃里克說著,然后幾人都是站了起來,同時向著方天行了一禮,然后就走了。
瞬移走的。
也就是“唰”地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凈凈。
這叫個什么事呢?方天輕輕嘆了口氣,然后從長椅上起得身來,背著手,在這其實頗為寬闊的練武場中散步。
一邊散步,方天一邊作著思索。
這幾人所求,為的是“功利”,這一點不用疑問。
不過方天并不討厭這一點。
其實大多數人也都不會討厭。不少人提起“功利”就反感,其實真要說開來,他們討厭的并不是功利本身,而是在功利的流轉之間、利益的翻覆之間,有了落差之后,不少人反臉無情,更有甚者,忘恩負義什么的。
于是許多時候,“功利”這個詞,也就被染上了一層抹不去的貶義色彩。但是其實,人生在世,所追所求的大半都離不開功利。
人若無情,與功利何干?就是沒有功利在其中作為道具,該無情的人,還是照樣無情,只不過,會以另外的一些方式表現出來罷了。但若說這幾人全是功利之心,卻也并不見得。
理由很簡單。這么多年來,如果愿意的話,以他們的層次,早就可以找到一位法師或者法師家族什么的來投靠了,何用等到今日?何用來求他一個還是孺子的小、輩?
方天覺得,這和這個世界魔法師的總體環境有關。
簡單來說,像木羅埃里克這些八九級的魔法師,長久以來,一直都很孤單。
對的,就是孤單。
而他的某些處事,或者說行為,很可能是讓他們看到了一種……一種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前行的可能。
于是他們想聚在他這里。
而想聚在他這里,最好的辦法就是成為他的追隨者。
若真是這樣的話,那成為追隨者這件事本身,就不是他們的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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