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般思緒此凝聚,一點清露落心思。
方天抬頭,望向夜空。
這一天,是九月十二日,這一夜,月微星滿,點綴棋盤。——天為棋盤星作子啊!
方天忽然想起了這句話。
夜空中,那看起來再璀璨的星星,也只是散發著微不足道的清光。
只是,來自前世,站在那個世界的文明高度上,方天已經知道,跨過那漫長遙遠以不知道多少光年計的距離,每一顆星子,都是一個浩大的太陽,向外肆意地散發著光和熱量。
不止星辰是如此。
其實,哪怕只是一粒再渺小不過的塵埃,在高倍顯微鏡之下,也都作著類似的呈現,如同一個小小的太陽。
宇宙造物,就是這么的張揚,就是這么的浩蕩。
惟有我輩,身而為人,身為生靈中之超拔者,身為可操可控這天地萬物的存在,卻多是曲屈著自身的心靈。
方天想著前世時人類的歷史。
往古之時,人要與天爭,與地爭,與群獸爭,披荊斬棘,瀝血伏殺。一步步艱難走過,熱血浸染著荊棘,荊棘開放出鮮花,戴上了荊棘鮮花之冠后,人類這才成為了大地上的王者,成為了大地上唯一的主角。
那時的人,也是后世的一般模樣?
人類的發展,從什么時候起,讓這一類之下的成員們,許多的。失去了那種仰觀四極、俯瞰八荒的格局,失去了那種傳承自宇宙本身的造化?
這一時。方天想起了前世時的宋朝。
發動了陳橋兵變的那個人,登上了王座之后。為了禁斷別人再從己路,便想出了種種辦法,偃武修文,漸漸地,那個名為大宋的朝代,發展出了足以光耀千秋的文明文化。
只是。接下來如何呢?
一百年后,北客南來,十萬鐵騎踐踏下,一切文明盡成渣。其時。文明何在?文化何在?風流何在?大國之體何在?
都不在了,只有生靈涂炭,只有江山血染。
為什么會如此?
只因為,那樣的文明文化,空有著端莊華麗的外表,卻失了那最為根本的造化。
可嘆直到現在,他才明白此理。
縱然逢浩然,縱然對至大,此情可以仰,此心不可曲。
步可邁蹣跚。心當持無量。
這一刻,方天心頭通透,五字六句,從口中輕誦而出。
緊接著,卻是哈哈大笑。
就在笑聲中,由身中而起,天地之間,數千里方圓,忽然間。元素如潮紛涌,緊接著,便是風卷云飛。
而就在這一刻,方天也終于知道,何為法師了!
這時,方天想到了之前,在卡巴斯基故事中說過的三句話,隨波逐浪、截斷眾流、函蓋天地。
這時,方天想到了之前的之前,更早的時候,在展開夜間談話計劃后,對第一位談話者,木羅魔法師,說過的那首王安石的詩。
森森直干百余尋,高入青冥不附林。萬壑風生成夜響,千山月照掛秋陰。豈因糞壤栽培力?自得乾坤造化心。
高入青冥不附林,自得乾坤造化心啊!
原來,法師之奧,卻就是“截斷眾流”,卻就是“自得乾坤造化心”!
當時不知此是金,信手拈來送與人。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若無識金斷玉眼,縱然是金玉在握,也作塵啊。
法師之心,原來竟就是超脫之心。
晉入法師之一步,就是斷除世染,接通造化。
元素從四面八方涌來,而身體在此時,就好像變成了一個黑洞,又或者一個無盡的大海。星星點點億億萬萬的元素瘋狂涌入,卻始終都只是無聲無息地,沒入身中。
此時,在方天的感應中,意識連同身體,盡皆被無盡無量的光芒所籠罩。
身心意識,連同外面的天地,全都是一片光明。
這一刻,數千公里方圓內,元素如潮紛涌。
這一刻,數千公里方圓內的魔法師們,也是心飛意蕩,思緒如潮。
楓林內,奧森走了出來,萊恩走了出來,莫里希走了出來,雷歐和他的小弟子走了出來,九城來賓們走了出來,小lli走了出來,沙迦走了出來,塞勒四老走了出來,歐文等人走了出來。
楓林外,安迪走了出來,法爾斯坦走了出來,克里奧走了出來,希巖走了出來,韋恩和他的弟子走了出來,洛貝爾和他的弟子走了出來,整個紅石鎮內外數百里方圓,其他數以千計的魔法師走了出來 紅石外,許多的小城和鎮中,無數的魔法師從屋子中走了出來。
九城中,無數新入門的、一級的、二級的、三級的、四級的、五級的、六級的、七級的、八級的、九級的魔法師們走了出來。而在魔法師之上,那些法師們,初法、中法、高法,還有最近才入得九城的幾位們,全都走了出來 九城外,南域中。
南域外,帝國中。
帝國外,大陸上。
這一刻,無數心緒,無數視線,投注在那個叫做紅石鎮的地方。
這一夜,元素如潮,轟動如潮。
這一夜,千千萬萬人,目睹著,或者感應著,那波及著數千公里方圓內的浩蕩。
不知過得多少時候,方天睜開眼來。
而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以楓林大院為中心,那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光圈。
那是成千上萬名修者的集聚。
看到他睜開眼來,練武場靠門一側,有著數人向他或走或跑了過來。
“殿下!”莫里希來到近前,拜伏在地。
“殿下!”奧森和萊恩來到近前,深深地躬身。
“哥哥!”小lli跑了過來,在三步遠處停住,目光迷離地看著他。
“小友!”沙迦緩步近前,輕輕一個抱拳。
“小友!”塞勒在三老身前,向他輕輕頷首。
“小弟!”歐文等大漢,全都聚集在練武場北側。還有被驚動起來的一些小家伙們,也站在他們身邊。
方天的視線緩緩移動,看過莫里希,看過奧森和萊恩,看過小lli,看過沙迦,看過塞勒,看過歐文等人,看過練武場外側的雷歐及九城來賓等人,然后,是面向眾人的一個長長揖身。
起身后,方天卻是先對著外面說道:“今日,某晉入法師。明朝起,楓林內外,歡慶二十一天。二十一日后,某當開講卡巴斯基第四回。二十三日后,武道競技臺開啟。二十五日后,法師競技臺開啟。有意參加的朋友們,請作好準備。”
這聲音,不響,不亮,卻是清清透透地,傳遍了整個紅石鎮。
說完這話,方天便將目光轉向歐文等一干大漢,道:“原定計劃,如期進行。既然你們也都起來了,那就立即整頓著裝,現在就開始吧!收拾好心情!不要因為我晉入法師的事,而耽誤了你們自己的機會。記住,我給你們的機會,有且僅此一次!”
“是,小弟!”歐文以下,心中皆是一愣,接著,便是一凜,再接著,卻是愈加的火熱!
下一刻,在歐文的領頭下,在南金等三位老者的配合下,六十一個整齊劃一的重重抱拳,如鏗鏘劍鳴,輕輕蕩響在楓林大院的上空。
毛里球斯帝國歷二三七九年,九月十二日,夜,方天晉入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