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群螞蟻來說,一個小小的庭園,很可能就是一個浩瀚廣闊的無窮世界,窗前芭蕉樹與中庭梔子樹之間的距離,很可能就是一個跋山涉水的距離。~,
前世,很多年前,真正地跋山涉水跨越了半個華夏,一個名叫徐霞客的旅行者,其足跡之廣當讓其同時代無數同行中人都為之頂禮膜拜,敬為天人。而當數百年過去,“神女應無恙,當驚世界殊”之后,所謂的足跡遍布半個華夏,其實已經真不算是什么了。
朝在北海暮南海,起于東洲止西洲,古老時代神話中才有的境界,在新的時代,尋常的凡夫俗子,便可隨意體驗。
我若如天大,太陽亦可置掌中,五指摩挲閑把玩。把玩厭了棄將去,隨意擲于群星間。
這個世界上,一切,都是相對的。
初臨此大陸,方天的心、識、力,俱皆如風中之燭,搖搖不定,彈指可滅。其中光景,實不必再次贅言。而時至今日,時至今宵,當方天把“心”放開,把領域無限地擴展開,把元素感應向整個大陸彌散開,屬于這個大陸上最頂端的那一些人,便那般輕易地絲毫無隱,一一展現于意識之中。
一點兩點三四點,五點六點七八點。
總共,一百七十三點。
唔,其實沒有這般數法啦。如果僅僅是一百多的數字,便需要一個一個數來,那所謂的“神域”,也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了。方天此時的意識。基本放在對這一百七十三顆光點的體察上。
還是第一次,這般明白無隱地雙方照面。也是第一次。方天這般堂而皇之地一一觀看大陸眾圣域者。
論境界,他也只是比這些圣域者高了那么一個兩個。甚至可能連一個都不到,只半個的樣子,當然關于這一點目前來說尚無法定論。但不管高多少,“高”,是沒有疑問的。
也因此,一個個圣域者的情況,有些很可能是連那些圣域者自身都不知道的情況,便在此時,先后映照入方天的意識之中。
誰強。誰弱,誰方興未艾,誰如日中天,誰又已是近黃昏,誰友好,誰期待,誰冷淡,誰戒懼,誰又憎厭。如是等等,于此時的方天來說,如觀掌中之紋。
當心量放諸天下,當感應遍此大陸。當意識連諸眾圣,此時此刻,那感覺真的很奇妙。
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前世有句話這般說道。
當那一百七十三顆光點無一遺漏地盡數被鏈入意識網絡中時,第一時間。泛起在方天意識中的,居然是——“以我現在的能力。能否強行抹滅這一百七十三顆光點?”
這一抹心念輕飄飄的,就如同能否一口氣吹滅所有的生日蠟燭一樣。
但這輕飄飄心念的內容,卻讓方天差點出了一身冷汗。——天知道,這駭人的心念是從心間哪個角落冒出來的!于他而言,是真的從來也沒有過這般的意識或想法。
當意識到這一點時,方天的身心倏然沉凝。
心神凝定,意識如電流轉,剎間如同很久,然后方天得出結論,剛才的那心念,是本能,而非。
所謂本能者,如水瀉地,避高就低,自成方圓。
水潑到地上,會自動地向低洼處聚集。就如此時,當他的“光點”君臨大陸遍照虛空之時,在本能地考量其它的那些“光點”,會否是阻礙?于是就有了剛才的那心念。
本能,無善無惡,在相對應的事物之間,自然而然地發生。
但若加上的牽引……
這一剎那間,方天便想到了很多,想通了很多。所以說修行,不但要修,還要行,此時他與這些圣域者的朝面,便也算是行,而且是他這個階段很重要的一個行。
才只是一個照面,方天就已經收獲了很多,而這收獲,是自身無論如何修都難以獲得的。
昨夜江邊春水生,艨艟巨艦一毛輕。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前世的一首小詩,就在此時緩緩地流淌于方天的意識之中。
所謂修行,修之,行之,然后一切的發生,自然而然。
伴隨著這一點的領悟,下一刻,如閃電劈開混沌,如大道降臨鴻蒙,方天只感到自己的身心意識倏然間有了一個變化,一個難以用言語來具體形容的變化,勉強來說,像是從夢中初醒,又像是從醒中入夢,像是身心向上騰升,又像是身心向下沉降,像是青蟲突破了繭中最后的一點束縛,雙翅一展,清風徐來,悠悠然蝴蝶哉,又像是蝴蝶悄然斂翅,棲息于一處枝葉,在默默中化為一繭。
還可以用一系列的言語來表示,但無論何種言語,都只能勉強述及其一端,而不能展示其整體。
只能說,莫以形容,莫以名之。
而緊接著,如在遍是光明又如在無窮黑暗,如是清醒又如是夢寐,方天于冥冥中聽到了一聲仿佛是如釋重負般的深長嘆息:“方君,你終于來了……”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感覺。
方天倏然一驚,心神意識也倏然一清,然后,就如從夢中醒來,從夢幻跌落現實,剛才的聲音從清晰瞬化為模糊,方天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只看到黑夜沉沉,群星隱約。
同一時間,許多問候先后有序地傳來:
“方天閣下,老夫南山國千樹葉。”
“方天小友,老夫紫云國莊十方。”
一連串的紛紛問候之后,是兩個帶著些別樣意味的聲音:
“方天,你應該能聽出我的聲音,我是元素家族風少元。”
“方天,老夫神裔家族月臨天。”
待一系列問候完畢,是方天的回應:“方天見過諸位前輩。”然后,“方天見過風老!”“方天見過月老!”
接下來,一時無聲。
過了約有數息時間之后,是那名為風少元的圣域者說道:“方天,閑情后續。你此番招見我等,莫非,是有事要說?”
還是“自家人”暖心啊,方天微微一笑,緊接著,卻又神情一凝,肅然道:“諸位前輩,對于大陸上近來一系列的地下變動,不知有何看法?”
方天這句話,就如向太平洋中驟然投入了一百萬顆原子彈。
一眾屬于圣域者的光點,居然于同一時間,同時猛地“綻放”,在方天的感應中,整個大陸,都被這一瞬間的光芒所籠罩。而這,基本上可以歸結為一眾圣域者的震驚。
一片靜寂。
如果說之前的無人應答是一眾圣域者把說話權交給該當的那人,而現在的靜寂,則是眾圣域者的震驚,超出了應有的界限。——就憑方天剛才的這一句話,就在這一個瞬間,幾乎所有的圣域者,都隱約地聞到了某種味道。
一種讓他們莫名地毛骨悚然的味道。
“方天,你莫非知道什么?”過了良久,那位神裔家族的圣域者方如是緩緩說道,其話語中,無限凝重。
而聽到這話,再看方才一眾圣域者的反應,方天瞬間心里也有數了。前世有言道“一葉而知秋”,對于這些大能者而言,或許他們并不知道那“秋”,但對于遍及整個大陸的地下異常變動,肯定也是有著探討及若干猜測的。
不然,不可能是剛才的這種反應。
既然他們心里有數,那事情就好辦了。不然,方天解釋起來也麻煩。雖然事情的真相比他們之前猜測的可能要嚴重得多。
方天道:“請諸位前輩看一點東西。”
于是,就在意識聯網的情況下,方天如以前講卡巴斯基故事一般,在一眾圣域者的感應中“放映”了一點東西,也是之前他在黃金地從那位少女處獲得的東西。
“時當一千四百六十二個日升月落之后。”當信息展示完畢之后,方天如是說道。
接下來,一片死寂。
是的,死寂。
剛才有時間的氣氛是靜寂,而現在,這一大片的意識交感區域中,其氣氛真的是只能用“死寂”這兩個字來形容了,說不出的沉凝,說不出的嚴重。
“消息的來源比較偶然,但是應該可靠。”方天作著補充。
“關系重大,諸位前輩還請慎重考慮,晚輩先行告退。”
方天退出了意識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