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新專輯逐漸浮出水面,徐安待人接客的事務越來越忙,楊景行這制作人也跟著吃喝侃吹,還聽到一個算跟他有點關系的內幕消息,地方電視臺選送了兒童團體歌舞節目《陪你同行》競爭春晚,不過參加第二次彩排后就被斃了,據說淘汰原因是四個字“綜合考量”,節目制作人傷心得在眾目睽睽之下哇哇哭。
原來四零二跟春晚已經有過來往了呀,對對對,上春晚就應該趁年輕,年紀大了血管受不了。有前輩說春晚就是國家的縮影,大伙踴躍論證,感覺真是那么回事。
星期五中午,著名音樂人四零二頂著寒風在民族大學圖書館外站了近一刻鐘才終于望見劉苗的身影,他還得笑臉歡迎并伸手接書包:“辛苦辛苦。”
“命苦!”劉苗并非分秒必爭而是要等到同學去接自己好不容易占下的位置,而跟她合伙占位的女生可是有男朋友護駕的,自己卻孤苦伶仃受欺負。
楊景行還是不相信會有男生為了一個區區自習位跟這么漂亮的女生發生矛盾:“……努力學習為了什么?當然是美女,所以這叫什么,舍近求遠?大學生連這點道理不明白?”
劉苗有點不要臉:“舍本逐末……”
不光鄙夷大學男生,劉苗對所謂四零二也不以為然,每次都是逛街吃飯逛街吃飯,就沒別的事可以做了嗎?
楊景行拒絕打擊,人家雪雪明天就要考試了都樂意賞臉呢……
夏雪的確給面子,提前在校門口等著了,也沒因為楊景行沒開車而不高興,擠上出租車后坐還笑吟吟:“好刻苦呀。”
楊景行自卑:“只能看看這些粗淺書籍,法學的肯定看不懂。”
劉苗立刻從青梅竹馬手里猛奪自己的書和包,連司機也忍不住要說這位先生的不是。
不開車其實方便得多,一時興起想哪兒下就哪兒下。在服裝批發市場回想起剛上大學那會一群女生還沒熟悉校園就邀著一起逛街的新鮮勁,還沒走出校門的姑娘都感嘆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劉苗都有點怕放假,每次回家就會發現父母又老了。
楊景行又想趁機勸劉苗聽父母的話回曲杭工作,不用舍不得愛人,等夏雪研究生畢業了也回曲杭,大學任教或者公務員選擇很多,而且曲杭多好呀……
劉苗堅決不跟愛人分離,你楊景行也少裝好人。
夏雪不像劉苗那么義字當頭嫉惡如仇,但她也認為自己對這個城市有特殊的感情,想象中也是舍不得離開的:“……可能是因為這里對我而言反而比較溫柔溫暖。”
楊景行哼:“有家溫暖嗎?”
劉苗厲聲提醒愛人:“我們!姐姐!”
夏雪嘻:“我們的溫柔。”
劉苗還是不滿意,搖著頭擺文藝姿勢:“這樣的……因為在這里我丟失了很重要的東西,我不敢離開,怕他再也找不到我。”
夏雪忍笑瞪視愛人。
劉苗也馬上知錯:“我們,我們,我們一起丟的。”
楊景行想起來:“不過聽說京浦高鐵高鐵今年就通車了,大概五六個小時。”
兩個姑娘決定還是先坐坐浦海曲杭線感受一下,也不麻煩你楊景行,她們已經跟在浦海的高中同學約好了。高中的朋友們這個寒假再不聚一聚以后就不那么容易了,艱苦的人生就要開始。
劉苗的觀點是眾生皆苦,九純幫還讀書那會多么逍遙快活,現在呢?要在石陵安營扎寨的章楊和杜玲,在游戲公司天天加班的魯林,等著參加公務員面試的許維,誰還有單純輕松的日子呀?包括你楊景行,不也成天飛來飛去被人呼來換去,再也不是炎炎夏日里在晴水河暢游的快樂少年了。
楊景行難以接受,他始終驕傲自己是個純粹的潑皮。
這半天里飯沒講究吃商場也沒好好逛,大部分時間都聊天了,曾經的青梅竹馬好像都愿意發現感受彼此必然而理所當然的變化甚至是成熟。
晚飯時間,正跟伙伴們在政法大學送高雅藝術的何沛媛主動打電話到男朋友手機上要求跟夏雪通話,向考生表示了衷心佩服和十足信心,也祝劉苗在大學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試中再創佳績。
劉苗講電話是客氣禮貌的,掛了后還是難以想象:“她跟齊清諾真的不打架?”
夏雪這北大法學專業也不知道怎么讀的:“我們倆都能打起來。”
劉苗立刻出拳:“打打打!”
夏雪也不是好惹的……
還是考試重要,吃完晚飯就把夏雪送回學校寢室樓下。楊景行和劉苗都把握十足懶得廢話,直接等著好消息了。
目送愛人進了寢室樓,劉苗看看楊景行:“十點打電話!”
楊景行眼睛一亮:“我們一起發短信,你說金榜,我說題名。”
劉苗鄙夷:“什么年代還金榜題名……”
女朋友再打電話的時候楊景行已經回錄音棚了,聽姑娘那語氣他就知道今晚的大學生們一定非常熱情。
還沒收工回單位呢,音樂會的事等會再說,何沛媛先問問夏雪狀態怎么樣然后建議男朋友如果明天有充裕時間可以再去給考生鼓鼓勁,不過也可能過猶不及……
也是難得楊景行今晚沒棚錄只是做調音混音,何沛媛電話就打得比較勤,上車回單位了可以聊一下。何沛媛剛說今天反響只能算一般就慘被伙伴們撕下虛偽嘴臉,于菲菲她們口中的真實情況是今天都有學生舉著標桿的大頭照了,照片來源是世博音樂會官方的宣傳稿,說明標桿的粉絲有多狂熱。
何沛媛跟全體伙伴吵翻臉,你們少血口噴人,每個人都有的好不好!集體照不是照嗎?有集體照肯定就有單人照,只不過是自己倒霉被看到了而已,而且肯定是校方的安排而絕不是什么粉絲。
楊景行也是膽子大,居然不信女朋友而是聽了多數人的話:“這個苗頭要注意,必須防范住,實力派別走偶像路線。”
齊清諾在電話那頭問顧問:“你究竟是于公還是于私?”
楊景行嘿:“都有……”
“你行,你等著。”何沛媛冷冰冰幾個字后電話就掛斷了。
再來電話就是到單位了,何沛媛公事公辦幫忙通知作曲家,主團值班人員一個多小時前收到了紐愛的回函,確認了這邊發過去的合作藝術家名單,并且因為對浦海民族樂團的充分信任而省掉對名單上和上次不同的三位藝術家的面試。沒其他事,掛了。
又近一個小時后,電話再次震動顯示媛媛來電,已經零點過半了,楊景行知道終究躲不過這一關,跟混音師建議先休息半小時。
楊景行盡量溫柔:“到家沒?”
電話那頭一聲哼。
楊景行聽了聽:“……沒在車里,到哪了?在走路?說話呀。”
何沛媛哼:“不走路怎么辦?又沒人送我。”
楊景行問:“蕊蕊呢?”
“沒到單位半路就下車了,老畢接的。”何沛媛似乎羨慕:“自己到單位然開蕊蕊車去接的,超級好男人,感動死了!”
“沒義氣的。”楊景行又想得美:“齊清諾呢?”
何沛媛不明白:“齊清諾怎么了?”
楊景行還是挺沒底氣的:“她沒說帶你一段?”
“憑什么?”何沛媛似乎站齊清諾那邊:“欠你的?”
楊景行真是君子之腹:“不欠我的,但是你們好姐妹呀。”
“你少不要臉!”何沛媛簡直暴怒了:“想得美!呀!”還帶跺腳的。
楊景行還是先問清楚:“到底到哪了?進小區了吧?”
何沛媛又嘿嘿:“我沒回家,今晚睡國際名園,我跟我媽說是你逼我的,你悄悄跑回來不準我回家!”
楊景行嚇一跳:“我給你媽打電話說清楚,別想破壞我丈母娘對我的好印象。”
何沛媛似乎在短暫沉默后物極必反地淡然了:“哎,請問,請問這個世界上還有比你更不要臉的人沒?”
楊景行哼:“把我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何沛媛的笑聲輕蔑得挑釁:“你想怎么樣?”
楊景行豈止不要臉:“下次我就錄個像,不然以后還說不清楚了。”
嗨一聲氣笑后是好幾秒的沉默,然后何沛媛的聲音又冰冷了:“楊景行,我告訴你,沒有下次了。”
事實勝于狡辯,楊景行完全沒有猶豫地馬上真誠起來:“我錯了,老婆原諒我。”
電話那頭又不說話了,腳步聲都沒了。
“我錯了,老婆,我真的錯了。”楊景行靠在沙發里的樣子一點不像知錯的。
“救命,救命……”聽筒里傳來姑娘嘴巴被捂住的驚怕急切,聲音已經不在話筒旁邊。
楊景行猛地彈立了起來,迅速按下免提再聽了一秒,果斷添加通話,也不翻看通訊錄,急速輸入何偉東的電話號碼并撥號。從沉默的撥號界面到終于信號接通,至少已經過了三四秒鐘那么長的時間,更糟糕的是,回鈴音雖然已經響起,但是電話沒被接聽就不能交換通話。
三聲撥號音后又過了六七秒鐘,何偉東是不是睡覺了,楊景行終止了撥號,發現女朋友的電話還沒斷線,但是沒聲音,楊景行大聲點:“喂,有人沒?喂!你現在放開人你開個價,我保證你今天晚上拿到錢,只要放開人你信我……”
又是一聲哼,何沛媛嬌滴滴幽幽怨:“一點都不關心我,好假好浮夸。”
楊景行只剩下喘氣了。
何沛媛很不滿:“你剛干嘛了?”
楊景行簡直不耐煩:“等我接你爸電話……喂,叔叔。”
“什么事?”何偉東精神好得很:“還沒睡,小媛還沒回來,今天演出,快回來了。”
楊景行還得不好意思:“沒事,我打錯了,叔叔我先掛了。”
何沛媛還在電話那頭叫呢:“……喂喂喂,干嘛!救命呀!”
楊景行沉重求饒語氣:“人嚇人能嚇死人的知不知道!?”
何沛媛哭嚷語氣:“你一點都不關心我。”
雖然房間沒別人,但楊景行還是關了免提再吼:“我他媽都被你嚇傻了……”
何沛媛得意嘻:“等下……我爸干嘛?”
楊景行繼續吼:“干嘛?我叫你爸去救你!”
何沛媛不樂了:“……你騙人。”
楊景行很沒好氣:“你自己跟你爸解釋!還叫我等著,你給我好好等著!”
何沛媛肯定是在開動腦經:“不對,明明你剛剛說接我爸電話……”
楊景行只能跟肇事者把經過講解一遍,講完了才發現:“……我一背冷汗,衣服濕透了。”
“騙我……”何沛媛問:“你穿哪件?”行李箱可是她主管的。
人一旦失信了就很麻煩,楊景行說出來的話已經得不到相信,被女朋友要求必須拍照,不好意思叫人幫忙就自己脫下來拍,放棄舉證也得拍!
在電話里通過聲音監控著楊景行脫了外套又從鏡子里拍了他自己的后背后,何沛媛再要求立刻馬上傳給她,上網!她已經在家樓下站幾分鐘了,現在就掛電話上樓,跟父親說明后就要看到照片,否者就沒下次了。
沒過幾分鐘,何沛媛又打電話過來了,不過楊景行聽到的是范雅麗的呵斥:“……腦子瓦特了,神之胡之,心臟不好怎么辦呀?”
“我聽他聲音就不太對。”何偉東輕松溫柔得多:“說說,說說。”
何沛媛還是哼呢,只是哼得有點軟。
楊景行也哼:“如果是我,一頓打早就結結實實了。”
“我自己說,你們睡。”何沛媛還在埋怨:“他自己聽不出來怪誰……”
范雅麗爆發了,聽那連珠炮的火力,何沛媛比母親還差得遠呢。不過隨著何沛媛的一聲宣布:“我關門了!”范雅麗的聲音也就遠去。
楊景行又怕了:“我可沒告狀,別怪我。”
何沛媛卻是嘻嘻小聲:“搞笑死了,我爸以為你打不通我電話才找他,問我是不是跟別人打電話……”
楊景行不知是怎么考慮的:“那你還是老實承認吧。”
何沛媛家的電腦開機很慢,趁等待時間就問一問:“……你當時是什么心理活動?怎么想的?”
楊景行想了一下:“就是怕,怕得要死。”
何沛媛不太理解:“那你還能馬上想到打給我爸?”
楊景行長長松口氣:“……其實應該第一時間沖出去借別人的電話,嚇傻了。”
何沛媛會很多種哼,也可以很柔:“萬一是真的……”
楊景行也有脾氣的:“別說了好不好!?”
何沛媛就:“那有多怕?”
楊景行難以描述:“……有些話真的不是夸張,靈魂出竅,感覺不到身體了那種。”
何沛媛想不通:“你平時那么聰明,我叫得那么假,你都聽不出來?”
楊景行惱怒:“哪有時間時間判斷真假?”
何沛媛似乎是在審本子:“那……為什么不第一時間讓那個人開個價?嘿。”
楊景行也冷靜了:“其實你肯定在小區里,就算有壞人多半也是搶劫搶了就跑的,可能是搶手機搶包……”
何沛媛可不那么認為:“他不把我打暈他能搶到能跑掉嗎?然后發現我這么好看……”
“何沛媛,我真的生過氣!”楊景行罕見語調。
“對不起嘛……你自己太快掛電話了,我真的裝得不像的,老公。”
哎,好使呀,從來沒嘗過這種滋味的楊景行保持語氣:“你還要裝得怎么像!?”
何沛媛哼得幾乎聽不見,然后是鍵盤聲音,幾聲不成調的輕哼。
楊景行反而等不及:“看到沒?”
“等一下……”
“還沒看到?”
“老公……”何沛媛還挺溫柔的:“那你怎么辦?今天別加班了,回酒店吧。”
楊景行惱火:“我自己定的時間。”
何沛媛似乎知錯了,沉默。
楊景行嘗試抓住機會:“好好想想怎么賠償我的重大精神損失。”
“老公,我想你了。”何沛媛略哭腔:“好想好想你。”
楊景行不上當:“少來,一碼歸一碼,親老婆明算賬。”
何沛媛很小聲開出一句非常非常有誠意的方案。
楊景行可能覺得天賜良機失不再來,還不知道滿足:“不行,本來就是我的……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就算扯平了。”
何沛媛挺勇敢的:“老公你說!”
楊景行還是有點心虛:“我們去把車買了,你駕照馬上到手了,我又經常出差,有車了我也少擔驚受怕,怎么樣?”
“老公……”何沛媛的語氣明顯不爽快。
楊景行像是上了法庭一般:“你想想我,你看看我背后濕了多大一塊,那種感覺好多人一輩子都沒體會過……”
一番討價還價后,何沛媛懊悔萬分地放棄了自己的原則,但是也爭取到了一點條件,就是車子得她自己選,然后如果父母反對就作罷。
楊景行也算取得了巨大成果:“這些都好商量,只要你有這個誠意。”
何沛媛又:“老公,我想你了。”
楊景行也警惕了:“少來這套,別想反悔。”
何沛媛嘻嘻哼:“都怪你諾諾只把我送到門口,不然我也沒時間嚇你,你去怪她。”
楊景行在恢復智商:“算了算了,塞翁失馬,不怪她了。”
何沛媛頓時哼得高調不少:“舍不得吧?”
楊景行又來點氣勢:“現在就別說這個好不好?”
何沛媛就很溫柔地說:“老公,要你諾諾在電話里喊救命,你會不會被嚇得魂飛魄散?”
“何沛媛!”
“哼……哎,這件套衫別洗哦,帶回來老婆親手給你洗。”
“算你有點良心。”楊景行記起來:“你洗澡早點休息,我要去開工了,回去再收拾你。”
何沛媛才不管那么多:“才說幾句話,不行……我和你諾諾聊起你了喲。”
楊景行不在意:“聊唄,我這種焦點人物,隨便聊。”
何沛媛切:“還想隨便聊,想得美……”
這個電話又打了半個多小時,這邊錄音棚里的人沒催制作人,那邊范雅麗好像也沒提醒女兒。
何沛媛要說的話實在太多了,比如之前年晴和齊清諾坐前面把她孤立在后座呀,比如音樂會上自己全完冷處理了樂迷那點點熱情卻還要被諷刺呀,比如母親對自己太兇了呀。何沛媛甚至想讓男朋友別掛電話,她洗完澡后還能聽著錄音棚里的聲音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