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回到家已經十一點半過,楊景行讓父親別管自己,往琴房鉆給何沛媛打電話。三零六今天在蘇州演出,這時候也應該回酒店休息了。電話打通了,但是響鈴幾聲后就暫時無法接通。再嘗試,更快地無法接通。
顧問又打給齊清諾,挺快接通了,齊清諾喂,聽環境比較安靜。
楊景行問:“休息沒?”
齊清諾說:“車上,回浦海。”聲音挺精神的。
楊景行呵:“這么急,到哪了?”
齊清諾說:“剛走,怕明天堵車。”
楊景行哦:“怎么樣?今天。”
齊清諾明顯是謙虛:“還行。”
楊景行嗯:“好,你們注意安全。”
齊清諾問:“媛媛電話不通?”
楊景行嘿:“可能沒電了。”
齊清諾說:“打翩翩的,她倆搞什么情況。”
楊景行呵:“注意安全。”
齊清諾拜拜,不過高翩翩好像聽到團長在毀謗自己了。
電話斷線,楊景行看到的是何沛媛發來的短信:我們回浦海,車上在休息。
楊景行問:王蕊自己開車還是老畢接?
何沛媛:開車。
楊景行:我請你們宵夜。
何沛媛:不要。不說了。睡覺。
楊景行:聽他們說三弦的衣服特別好看。
沒回信了。
近凌晨一點,楊景行又給何沛媛發信息:到了沒?
何沛媛回信了:下高速了。你明天沒事嗎?請問幾點了?
楊景行:我好緊張。
何沛媛:你騙鬼。
楊景行:以前都是邀請友誼賽,這次是奧運會世界杯,而且不光個人榮譽。
何沛媛:說你不喜歡美女了還有可能。
楊景行:新官上任第一把火,有壓力。
何沛媛:如果明天早上太從西邊出來就信你。
楊景行:注意安全,到家發個信息。
何沛媛沒表態。
近兩點,何沛媛又回信了:睡了吧?我到家了,夜觀星象,明天太陽不可能從西邊出來。
楊景行還沒睡呢:剛剛完工,總譜發給你了。
何沛媛:就知道你在搞鬼,這么拼命想早點去紐約呀?
楊景行:想早點給你看。
何沛媛:我看總譜頭暈,明天還要彩排。你快休息吧,別真的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爸媽來浦海沒?
楊景行:我媽她們下午就上飛機了,再過兩個小時就到阿姆斯特丹了。
何沛媛打電話過來了:“喂……觸屏輸入法好用,你媽出發了?”
楊景行嗯:“昨天過來的,下午五點上飛機了。”
“那你還緊張?”何沛媛厲聲質問:“都來了?外公外婆?”
楊景行說一下旅行團的組成:“……喝了好多酒,但是堅持住沒給你打電話,該不該表揚?”
“喝忘了吧!”何沛媛好慶幸的,“你爸休息了?”
楊景行嗯:“晚上我帶他去大師班歡迎會玩了一趟,用腦過度了,累了。”
何沛媛嘻地新奇:“帶你爸去!?”
楊景行可憐:“不然呢,我也沒女伴。”
何沛媛短暫沉吟了譴責:“……少裝可憐。不過好幾次重要演出活動你爸媽都沒來,你可以多讓他們參與一點。”
楊景行說:“我媽不太關心這些,她在乎的是我表弟都有女朋友了。”
何沛媛嘿:“你說呀,說你女朋友可多了呢……不跟你說這些,休息了!總譜發我哪個郵箱了?”
楊景行說:“就知道你一個郵箱……”
“哦。”何沛媛趕語速:“真的剛完成?”
楊景行說:“最新鮮了,第一個就發給你。”
“第二個呢?”何沛媛不需要回答:“先不說了,快點休息吧,我們明天也還要彩排!”
楊景行嗯:“好……我們歇息了吧。”
何沛媛沉默了一下:“楊景行!”
楊景行嘿嘿。
“今天不跟你一般見識。”何沛媛好像還控制了情緒:“就這樣,掛了,快點睡。”
楊景行嗯:“好,晚安。”
“拜拜。”何沛媛氣鼓鼓的:“緊張你個大頭鬼!”說著就掛了電話。
第二天一早,楊景行七點才起床,發現父親已經在露臺做操。楊程義說自己已經給老婆打過電話,那邊一切安好,這會應該在休息,所以楊景行中午再請安吧。
蕭舒夏不在,楊程義就負責幫忙檢查一下兒子今天的精神面貌,說是小時候在九純丟人現眼還好,如今可別丟臉到國際上了。
父子倆一起去吃了早餐,楊程義并不急著回九純,說自己要見見朋友什么的,催促楊景行趕快去學校提前準備準備,中午也好給母親一個過得去的消息。
上午九點,第七屆浦海音樂學院國際鋼琴大師班的開班儀式在賀綠汀音樂廳舉行,依然是楊景行當主持人。開班儀式除了慶祝致敬感謝什么的,更重要是要讓琴童和家長們對鋼琴藝術的最新發展有個大概的了解,做到與時俱進。
張楚佳在開班儀式上做了報告,充分說明她出國這兩年也沒偷懶。
加班儀式之后休息一下,然后繼續在音樂廳里,著名鋼琴演奏家教育家索林首先開課。索林的地位和名氣毫無疑問是本屆大師班最大牌的,純從教育培養角度而言可是說是世界頂級的,在琴童和家長心目中是有神圣地位的。
張楚佳當翻譯還不是很熟練,但是并沒怎么影響索林表現自己的專業水準,可以說是不負盛名。
不過索林也客氣,沒忘記致敬主辦方,還采用了欲揚先抑的方法,說他和大多數人不一樣,其實并不怎么驚嘆于楊景行的演奏,更沒有被嚇到,某方面來說索林甚至比較抵觸所謂的天才的。但是索林強烈致敬楊景行的老師李迎珍教授,李教授所做的不光是訓練出一個個演奏家,更是培養出了學生的道德和責任……
李迎珍都沒在現場,本屆大師班期間,著名的李教授主持著一家人一起陪著一一再次去迪士尼開心了,今早上午出發的。
所謂的午宴開始前,楊景行還是偷到空檔給母親打電話。
蕭舒夏接電話就發飆:“你還記得你媽?”
楊景行解釋:“時差……”
蕭舒夏在意的不是這個,她是氣憤丈夫的所作所為。楊程義幾乎是在老婆剛下飛機后就打電話了,但不是關心不是想念,而是“裸的炫耀”……
楊景行喊冤,自己絕不是早有預謀……
蕭舒夏在電話里審問兒子:“……你還說受他影響是他教育得好是不是?到底是他教育得好還是我教育得好?”
楊景行凄苦:“有什么賬回來再算,我還有事……”
再加上電話那頭有外婆幫忙說情,蕭舒夏就答應了暫時放過,又叫兒子給老子打電話:“……看他在干什么?”
楊景行又給父親打電話“走了沒?”
“中午了。”楊程義好像沒意識到,“你開過寶馬760沒?”
楊景行嘿:“看見過。”
楊程義輕描淡寫的:“你張伯伯買了臺740,我看還行……你先忙,我先看看。”
楊景行驚喜:“不是幫我看吧?”
楊程義鄙夷:“幫你看?你自己來刷卡就算是我幫你看。”
楊景行糾正:“不是幫我買吧?”
楊程義嘆氣:“我懶得聽你媽啰嗦,我買個清靜。”
楊景行不要臉:“760好,肯定好,能不能折現?”
楊程義有些不耐煩:“你先準備好你下午的事,我再看看奔馳。”
楊景行強烈推薦:“法拉利呀,錢不夠我倆湊。”
楊程義呵呵兩聲掛了電話。
楊景行下午兩點開課,還是以前的形式,一個學生上臺接受指導,下面是更多的學生旁聽,然后一群專家名家給面子來捧場。
課程內容跟以前有點不一樣了,大師不再是指導學生怎么彈好早已經被分析得爛熟的一段曲目,而是嘗試“因材施教”,根據學生的學琴經歷和表現出來的特點,給學生一些方向性的指導,并且結合目前鋼琴藝術的最新新式……
現在小孩子挺厲害的,一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就能提問大師了,問的還是挺學術的問題,為什么要求新呢?難道貝多芬莫扎特肖邦這些大師們的海量的曲目還不夠大家去琢磨,不夠聽眾去選擇嗎?
楊景行表揚琴童問得好,許多人都有這樣的疑問,為什么呢?因為因為大家容易把創新誤會成目的,其實創新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創新真正的目的是實現音樂的價值,而音樂的價值對每個人來說都不一樣,所以就變成了是實現自己的價值,實現自己的價值就要不被圈圈套牢。
楊景行鼓勵學生們不要盲目崇拜大師,要勇于表達自我,因為追隨大師的路實在是太狹窄了……
法國專家問楊景行自己在追隨大師的道理上是有什么心得體會嗎?
楊景行說:“我追隨過大師,是為了學習他們,但是不是為了成為他們,這一條路更容易也更難……”
一教室的人鼓掌喝彩呢。
尚浩坤這次都沒被安排給楊景行,但是琴童和家長似乎都沒介意,在等到楊景行下課后,家長還嘗試能不能跟楊景行談一談。
畢竟算同門,楊景行給了家長時間。天下父母心,尚浩坤的爸爸是掏心掏肺,因為很可能孩子的一生就關系在這一個決定。
尚浩坤的父親跟楊景行坦白自己有點產業,雖然對楊景行而言可能不算什么,但是也希望后繼有人。更重要的是,成為演奏家付出的代價方面,金錢反而是最次要的,那么多的艱辛,和靈魂的磨礪……
雖然家長已經接近哀求狀態,并且愿意付出很大的代價,但是楊景行還是不松口,他唯一的條件就是尚浩坤需要有浦音的集體榮譽感。
楊景行也真誠交流:“我覺得尚浩坤是個男子漢,他能對自己負責。”
家長連連點頭,這倒是……
雖然老師沒能給什么保證,但還是和家長談好了,然后就跟琴童宣布結論,還是尊重尚浩坤自己的選擇。
尚浩坤是個男子漢了,雖然據說當初因為父母不允許他讀浦音附中而嘗試過一天的絕食,但是在父母松口他自己反而慎重了,說要再好好考慮考慮,考慮他所想實現的自我是什么:“……曾經我的理想是超越你,我是說演奏方面,但是現在我覺得這個目標不一定正確。”
楊景行嘿:“很好呀,很有理想嘛。”
尚浩坤現學現用:“我可能會學習你,但是不能追隨你。”
家長都笑了,不過尚浩坤的母親還是急忙透漏,其實家里也嘗試去平京拜訪名師,但是中音的著名教授一聽尚浩坤說起自己和楊景行的關系,就強烈建議家長要還是繼續讓孩子跟李教授楊景行學習……
楊主任沒時間閑扯,鋼琴藝術中心要抓緊時間開個會,楊主任還要去給別人捧場,晚上還有音樂會。
龔曉玲也真是愛藝術,楊主任開著會呢,她就抱著樂譜進門了:“忙著呢!我等你。”
主任的老師大家當然歡迎,給龔教授看座倒茶,然后就知道楊主任的第二部交響曲誕生了,藝術中心的同事們頓時一個個情不自禁了,看樣子都是發自內心的喜悅呀,甚是鼓舞。
龔曉玲要到楊景行的辦公室兩個人聊,但是都不坐下:“不耽誤你時間,我剛看了兩遍大概……”
看見教授沉重難以啟齒的樣子,楊景行擔心了:“您覺得不好?”
龔曉玲看著學生,搖頭:“就是因為太好了,所以我……不想你這么做。”
楊景行問:“您是說配器?”
龔曉玲點頭:“我不想你冒這個險。”十分語重心長。
楊景行第二交響曲總譜前面就對樂團編制明確要求了,算是小兩管編制,弦樂組精簡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不過增加的比減少的更多,二胡三四名,揚琴三四名,琵琶三四名,三弦三四名。
雖然鋼琴家楊景行也還沒有什么群眾基礎,但只要是他愿意開演奏會,以他在鋼琴界內部的一點名氣或者地位,他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那怕他想來個竹板那么一打,估計也有好多人拍手叫好徹底拜服。
但是在嚴肅音樂作曲界,楊景行還沒什么已經被傳得越來越離譜的傳說,雖然他的幾首鋼琴奏鳴曲加協奏曲和交響曲的演出場次比較多,數據方面也算是當今青年作曲家中的頂尖人物,但是楊景行第一交響曲或者第一鋼琴協奏曲并沒有像他的兩張鋼琴錄音那樣被同行趨之若鶩眾星拱月流水朝宗。
聽過楊景行的鋼琴錄音或者看過他演奏的人,沒有誰敢提出什么異議,大多數都是頂禮膜拜,尤其是同行內行。但是楊景行的協奏曲和交響曲,在樂評人那里卻并非交口稱贊,更沒有樂評人作出“超越完美空前絕后無與倫比此生無憾”之類的評價。
龔曉玲知道楊景行想推廣民族文化,但是看看這配器,別說柏林愛樂什么的,耶羅米爾也不一定會給楊景行這個面子,因為也可以說是楊景行不給面子在先,這分明是為難人家呀。
龔曉玲更著急的是,在她看來這第二交響曲實在是太鐵板一塊了,不光是傳統樂理上的結構緊密,更是連音色旋律節奏各方面的細節都是渾然一體又巧奪天工的,感覺一個音符一個音色都不能改動。所以在平京開會的賀宏垂提出來的弄兩個版本的配器以防萬一的初步想法肯定是行不通的,龔曉玲相信等會賀宏垂看過總譜之后也會有改變想法的。
解鈴還須系鈴人,龔曉玲只能讓楊景行自己想辦法,至少是先不著急,或許大家從長計議一下還有更好選擇:“……齊清諾怎么說?”
楊景行說:“也是昨天晚上才發給她,估計還沒看,她們今天加班彩排。”
龔曉玲點頭,焦慮的神情:“……從我個人的角度,我覺得其實你沒必要這樣做。”
楊景行嘿:“我想到什么是什么,沒顧忌那么多,至少連指揮那邊會幫我這個忙。”
有人敲門了:“對不起龔教授。”
龔曉玲點頭明白,推楊景行:“你先去,趕快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