癟了嘴,都能當自己現在年齡的爹了,怎么寶貝得起來?日后逢場作戲的難度也委實大了些。
一想著日后要將這些看似‘爹’的男人當心肝,就禁不住連打了三個戰粟,爬上一身雞皮,抖也抖不去。
李逵瞧見門口杵著的無憂,喜笑顏開,迎了上來,“郡主回來了?”
無憂勉強擠了個笑,“不凡?”按他的排場和二夫的身份倒是登對。
李逵頓時如雷擊的鴨子般怔在了那兒。
周圍終于有人忍俊不禁笑出了聲,又忙自垂首強行憋住,氣氛變得極是古怪。
無憂一眼瞥過去。
那些人打了個哆嗦,頭埋得更低,肩膀卻止不住的輕輕聳動,忍笑忍得好不辛苦。
無憂一撇嘴角,“想笑就笑出來好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下人們臉色慘變,齊齊跪倒下去,氣都不敢再喘一口,別說笑了。
無憂眉頭微斂,不再理會他們,自顧進了大門,“你們都別跟著了,我自己走走。”說多錯多,跟著的人越來,露出的馬腳也越多,倒不如自己獨自去摸索。
愣杵在那兒的李逵直到看不見無憂的身影,才緩緩回神,“這是怎么一回事?”
門口那兩位面面相覷,一起搖頭。
片刻后便有話傳開,郡主離府三年,臉沒治好,卻又添了失瘋癥,性情大變,要保性命,一定要慎言,慎行。
一時間人心恍恍,府中上下都算計著郡主可能去的地方,能避就避,只求不被她瞅見,以免惹禍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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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順著一處滿種睡蓮的漁塘拂柳漫行。
初進這間碩大的宅府,路不識得一條,本指望著進了門,擺脫那些人,隨便捉上一個來問問路。
哪知一路走來,凡是見到的人,都是大老遠的就繞了道,連喚人的機會都不給她。
走了半天,硬是尋不到個人帶帶,偏又在這院子里迷了路,曲曲拐拐就是走不到頭。
煩悶的用力扯下身邊一片柳葉在手中把玩,拂開眼前擋了視線的柳條,呼吸一窒,定定的望著前方,目光再挪不去別處。
池塘邊一個白衣少年緩緩轉過身,他的模樣算不上有多驚艷絕美,然他一顧一盼間,如清風拂柳,沉香漫襲,又象是能將世間一切洗滌一空的清曠絕秀之氣卻比任何的美艷更叫人心醉。
墨黑如緞的長發整齊的束著,沒束冠,只是用了條三指寬的白色帛帶束著,帛帶與他鬢邊發束一同隨風輕揚,如遠山幽谷般沉靜出塵。
身上只是穿著一件普普通通的白麻帛衣,但那種溫文儒秀的清雅高貴之氣卻已非世上任何錦衣玉帶的美貌公子能比。
就連在整形醫院泡了不少日子,自認閱人造美女俊男無數的無憂見了,也不覺心神皆蕩,瞧得呆了。
他朝她望來,漆黑不見底的眸子里象是撒了一把碎星,清亮照人,仿佛世間再找不到比這雙眼更干凈純潔的東西。
對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那雙眼嗔視含情,淡淡的笑能直接暖入人心。
無憂望著他那雙眼,越加看不去別處,‘子言’二字差點從口中溢出,好在即時忍住,方沒能失言。
少年視線微錯,看向她緊攥著柳條的手上,輕搖了搖頭,唇邊淺笑中帶了絲無奈。
向她走近,抬手扳開她的手指,視線落在她被細茬刺破的手指上,手上微微用力,擠去她指上一滴被枝條污了的鮮血,放到唇邊輕吮。
無憂怔怔的看著他的動作,竟忘了縮手,甚至沒想到問他是誰。
他從唇邊移開她的手指,如小扇子一樣的濃密長睫微微一顫,唇上沾了她指上鮮血,憑添了一抹妖嬈。
無憂喉間莫名的干澀,呼吸愈發不順暢。
輕風吹過,帶了他耳邊一縷發絲拂上他的唇,搔得她心尖都癢,忍不住伸了手指去纏上那縷發絲。
他抬起頭,對著她的視線不回不避,又是微微一笑,“還是這么不小心。”
聲音極溫柔低婉帶著溺愛,如同雪藏了千年的女兒紅,叫人一聞即醉。
然這好聽的聲音落在無憂耳中,卻象一把錘子敲進她心里,心臟猛的一跳,視線飛快飄向仍捏著她的手指傷口,助她止血的手。
雪白的衣袖半攏,只露了幾根白凈得如同溫玉般的指,修剪得整齊的指甲泛著柔光,指節細致,如同他的人一般帶著股曠闊廣傲之氣。
難道是他……
心頓時沉了下去,重新仰頭看向他的臉,依然溫文從容,這般靜靜的將她看著,讓人如沐春風。
心跳瞬間失了頻率,這張清雅絕秀,溫柔無害的臉,怎么看也只得十七八歲,當真會是那覆手間便取人性命的車中人?
如果是那車中人,就更加不可能是連小兔子也不忍心傷害的子言,自己被賜死時,他方十歲,雖然也是這般恬靜宜雅,然子言樸實無華,也并非絕色之人,如何能有他這般絕世的風華。
再說子言是自己的夫君,被賜死的公主的夫君,如果不能逃走,只有殉葬一條路,又怎么可能在姨娘的女兒府中,大搖大擺的招搖過市。
他對她眼里的驚詫,迷惑并無表示,只慢慢挪開壓在她傷口處的手指,見不再流血,方放了開去,順手握了無憂纏著他耳邊發束的手,神色越加的溫柔,漫聲道:“王妃和王爺該等急了,走罷。”
他牽了她的手朝著前方走去。
無憂胸口一下一下的起伏,強抵著內心的波動,平靜的看著他秀美的側臉,“你是在等我?”
“嗯。”他微側臉過來,睨看向她,“郡主從小就不大記路,不時走錯方向。這院子兩年前又大修了一回,許多地方有所改動,我怕郡主迷路,所以過來看看,果然……”說著話,眉宇間又柔和了幾分。
無憂輕睨著他,雖不知他是誰,心尖上卻暖了暖。
他引著她出了花園,穿過垂花廳,才放開她的手,走在她右手邊落后半步,在她眼角范圍內不緊不慢的走著,到了有岔路之處,便會略先行半步,讓無憂就算不認得路,也能隨意的跟著他不著痕跡的引導前行,免了亂闖的尷尬。
二人繞著抄手回廊進入正院。
正屋大院里……
彩亭里坐著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美婦人,云髻華服,美艷不可方物,正是西越女皇的嫡親妹妹,聯姻嫁給靖王的平陽公主,也是興寧的母親,無憂的姨娘。
她手里端了個白玉茶盅,纖纖玉指拈了茶盅蓋慢慢撥著浮在水面上的茶葉。
眼角卻睨著在身前背著手焦燥的來回踱步的中年男子,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王爺,不是說已經回府了嗎,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男子三十四五歲光景,回眸間不怒自威,少有的英武,正是興寧的父親,北齊名將靖王,“說回府,都這半天了,怎么還不見人影?”
王妃低笑了一笑,為他換過熱茶,“你又不是不知道無憂的性子,多半又在哪兒被絆住了,既然回來了,還能出什么意外不成。丫頭不是說不凡去尋了嗎?有不凡出馬,一會兒便能帶了人來,你就把心放寬吧。”
她支出去打探的丫頭匆匆奔了過來,神色慌亂,立在王妃面前行過禮,沒敢出聲。
王妃不禁微微一愣,“出了什么事?”
丫頭吱唔了一陣,聽王爺不耐煩的重咳了一聲,忙道:“王妃,府里全傳瘋了,說……”
王妃也是將眉頭一皺,“有話,你就直說,別吞吞吐吐的。”
丫頭湊上前些,壓低了聲音,“說郡主臉沒治好,還得了失瘋癥回來……”話說了口,丫頭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敢上看。
王妃端著茶盅的手一僵,尚未作表示,王爺崩不住了,轉了回來,聲音透了怒,“怎么會傳出這種瘋言瘋語?”
丫頭身子一抖,不敢不回,“郡主到了門口,管嚴管事和陸管家叫夫……夫君……”
王妃手一抖,茶潑了半杯,王爺更是目瞪口呆,張了嘴,半晌沒能合攏。
丫頭心里害怕,怕再停上一停便不敢再說,索性毛了肚子,一口氣說完,“管叫宋太傅叫不凡……”
她話說完看見從無憂和白衣少年花叢后繞出,臉色大變,身子一矮跪了下去,頭能有多低埋多低,再不敢抬起來。
無憂臉上一陣白一陣紅,該死的冥王不是說那些圖是夫侍和家仆……家仆……
她喉嚨一噎,真想一頭撞死去,自己當初一看那些丑男,便徑直拋了,腦子也沒多去轉個彎,怎么就沒想到他居然把家仆的放在前面呢。
眼角余光,白少衣年淡定從容的面頰上閃過一抹異樣神情,微低了頭,抬手握拳放到唇邊,輕咳了一聲。
王妃朝這邊看來,目露喜色,“憂憂。”即時起了身,抬手揮退跪在地上的丫頭。
王爺臉上郁色一掃而空,即時放了光,大步朝無憂走去,雙手握了她的肩膀,上上下下的細看了一陣,一把將她摟進結實的臂彎,輕拍著她的后背,“我的寶貝女兒,終于回來了。”
無憂過去沒見過王爺,但站在那頭的平陽公主卻是她極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