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筆給寶兒寫下了這篇水仙子,目送著寶兒歡天喜地拿著跑回她自己的房間,李清也心情卻又莫名地沉重起來。思念,是啊,親情的確是這世上最為重要的。
自己對裘氏和父親的惱恨,何嘗不是對自己母親的一種親情呢!
自己位置越來越高,朋友卻越來越少,親情也似乎愈來愈淡然了,都說帝王無情,只能稱孤道寡,難道自己將來也會變成這種人么?
李清搖搖頭,想自我否定,卻又突然發現有些事根本由不得自己。像今天白天與鐵豹對練,以鐵豹如今的武功,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卻偏偏要故意輸給自己,就算是換成李文李武抑或手下任何一個人,恐怕結果都是一樣的,沒人敢贏自己。這個世人敢和自己真刀真槍持一下的部下,恐怕也就只有那個直腸子的虎將軍了。
李清不高興。
父親對自己現在是越來起畏懼,而李鋒更不用說了,其實如果是他來向自己開口,自己心里也許會更好受一些。父親來說,反而讓自己心情更糟了。
李清忽然特別渴望能有一個知心的朋友來傾聽自己的心聲,但環顧左右,居然找不到一個,這讓他不由頹喪起來。
門外響起零亂的腳步聲,一聽這腳步聲,李清便知道是自己的幾個兒女過來了,果然,外面傳來鐵豹的聲音。
“見過夫人。”
“見過大公子,二公子,小姐!”
房門被鐵豹打開,安民打頭,濟世跟在身后,心怡則甩著兩支小辮子,緊緊地跟在兩位兄長身后。在三個小孩的后面,卻是霽月,最后才是負責照管濟世與心怡的楊劉氏,也就是楊一刀的夫人。
“大帥,竹劃看到寶兒高興地又蹦又跳地回房,是不是在大帥這里得了什么彩頭去了?”霽月微笑,數年過去,當年的青澀丫頭如今已是容華高貴的夫人,舉手投足之間,華貴雍容之氣盡顯。
李清笑著揮揮手,“小丫頭寫了一首不錯的詞,央著我寫下來掛在房中,倒是挺得意的。”
“寶兒的確聰慧大氣,那道詞她今兒一下學就跑去念給我聽了,的確很好,大帥,您該給寶兒一個名份了,我也挺喜歡她的。”霽月微笑著側身坐下。
李清沒有說話,不知怎么回事,霽月與寶兒相處得極好,寶兒什么話都跟霽月講,倒似是一對親姐妹一般。
“來來,三個小家伙,過來給我講一講今天學了什么?”李清伸手招呼三個孩子。
三個小人走過來向李清恭敬地行禮,兩個兒子一板一眼,倒是心怡,小辮一搖一搖的,行禮的時候,兩只大眼卻瞧著李清,目光之中露出喜意。
窮養兒子富養姑娘,李清是深深信奉這一條道理的,對于兩個兒子,雖然年紀很小,但他要求卻極嚴,但對心怡這個女兒,卻是非常溺愛,三人行完禮,李清便將心怡抱了起來,伸手撥弄著她的小辮,道:“心怡,告訴爹爹,今天學了什么呢?“
在李清府中,李清卻是不管當下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道理,讓心怡與兩個兒子一齊讀書識字。
“爹爹,今天心怡學完了千字文,哥哥們快一些,已經能默寫了。”心怡細聲細氣地道,一邊說著,一邊揚起小手,卻摸李清唇上的胡子。兩個小子站在一邊,很是羨幕地看著這一幕。
李清呵呵笑起來,“行,真厲害,爹爹像你們這個時候,還在玩泥巴呢,你們都會千字文了。嗯,安民,濟世,你們寫的千字文帶來了么,讓爹爹瞧瞧。”
兩個小子連忙從懷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紙張,呈了上來。
雖然寫得七扭八倒,但著實是將千字文寫完了,“不錯,不錯。”李清將兩篇字放在案上,“就是字差了一些!”
霽月在一邊笑道:“大帥是當世書法大家,安多與濟世還這般小,寫得字如何能入你一眼,等稍大一些,便讓他們臨摹您的書法,當有所助益。大帥,您得空的時候,為孩兒們寫一本字貼吧。”
“行,沒問題!”李清滿口答應,教育自己的兒子,當然自己得付出心血了。“等你們六歲生日的時候,爹爹一人送一本字貼給你們當生日禮物可好?”
“爹爹,我能在生日的時候另外要一樣禮物么?”懷里的心怡小聲道。
“怎么了,嫌爹爹的字不好?”李清開玩笑地道。
“不是的,我聽先生說了,爹爹的字適合男孩子學,大氣,挺拔,有力,間架間構,盡顯陽劃之氣,我學就不行了,女子氣力弱,學不好的。”
“先生是這么說的?”李清一樂,想不到心怡到是有心。
“那行,你想要什么,爹爹一定給你弄來。”李清自信滿滿地道:“這世上就沒有爹爹弄不到的東西。”
心怡偏著腦袋想了一會兒,“爹爹,我想見媽媽,你能把媽媽作為禮物送給我么?”
房間里陡然之間安靜下來,李清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霽月正側身去桌上拿孩子的作業,聽到這句話,整個人便僵在那里,陪坐在一側的楊劉氏嘴巴微微張開,滿臉震驚之色。
房里寂靜無聲,心怡卻還在輕聲問道:“爹爹,你那么厲害,一定能送給我的,是吧?”
僵了片刻,李清不由苦笑起來,這樣東西他真是送不出來。
“心怡,怎么忽然想起媽媽了,小姨不好么?”李清口中的小姨卻是霽月。聽到李清這么問,霽月身子一繃,多張起來,連一邊的楊劉氏的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不是的,小姨對我很好!“
聽到心怡的回答,霽月緊繃的身子一下子放松下來,楊劉氏也是一臉如釋重負的樣子。屋里的空氣似乎也開始流通起來。
“但是安民哥哥有叫小姨媽媽我便也想要媽媽了,問小姨小姨卻說我媽媽是個壞人讓我不要想她。”
石破天驚,霽月州劃放松的身體再一次緊緊繃起,臉色極其古怪,楊劉氏緊張地喘著粗氣。李清的目光偏轉,看著霽月,霽月低下頭默不作聲。
懷里心怡卻接著道:“可楊嬤嬤卻說我媽媽是一個可憐的人,爹爹,我媽媽到底是壞人呢,還是一個可憐的人呢,她在那兒呢?“
看著懷里心怡仰起的小臉上那一雙充滿期待眼睛李清似乎從這雙眼睛里看到了傾城的影子看了一眼霽月和楊劉氏,霽月垂著頭看不到表情,楊劉氏也低著頭,身子微微顫求,兩手緊張地抓著衣角不停地扭動。
“心怡,你媽媽不是一個壞人,她是一個可憐的人。”李清嘆了一口氣,道:“媽媽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等你長大了,媽媽就回來看你了。”
“那我還要多久才能長大?“心怡從父親這里得到答案如釋重負,開心地問道。
“等你長到有我肩膀這么高的時候,就巔是長大了。”李清道。
“那我一定每天多吃一碗飯早早長到父親肩頭這么高!”坐在李清懷里的心怡伸出小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頭和李清的肩頭,笑咪咪地道。
楊劉氏帶著濟世和心怡離開了,安民也跟著霽月的貼身老媽子走了,房間里只剩下了李清與霽月。
李清的臉色沉了下來,霽月離開座位,跪在李清面前,“大帥,我錯了,我不該和孩子們說這些話。”
“霽月,大人們之間的事情,我不想影響孩子。什么話當說,什么話不當說,什么事應當做,什么事不應當做,你應當很清楚。”李清沉聲道。
“霽月明白了。”聲音微微顫扒,霽月知道,但凡李清的聲音變得比較低沉的時候,那就是怒氣極高的時候。
“你對他們兄妹很好,我很開心,但是,有些事情你要明白,是不能做也不該做的。我希望家里永遠和和美美,現在,將來都不要弄出一些不和諧的事情來。”
“霽月知道了。”
“你起來吧!”李清嘆了一口氣,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時間不知過去了很久,燈花啪的一聲炸響,將李清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看看天色,卻已是黑透了,不知什么時候,鐵豹進來點燃了燭火。
“鐵豹!”李清喚道。
“主公有什么吩咐?”鐵豹從門外一步跨了進來,問道。
李清仰頭出了一會兒神,道:“明天你去我父親哪里,告訴他,我同意他將裘氏接到定州來。”
“是!”鐵豹楞了一下,趕緊答應道。
“我再修書一封,你明天讓人給李鋒送去,告訴他這件事,讓他在前線安心帶軍殺敵。以后有什么事,不妨直接跟我講。”
“明白了!”
“再者,你明天在定州城里找一處安全的房子,派侍衛將寶兒的父母都接過來住吧!”
“是!”
“寶兒還有一個弟弟在雞鳴法軍校?”李清問道。
鐵豹想了一下,道:“主公,寶兒姑娘的弟弟叫吳澤君,是她職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弟弟,不過姐弟兩人感情很好,吳法君已經畢業,分到了田豐將軍麾下,現在已經是昭武校局了。”
“你怎么這么清楚?”李清好奇地問道。
鐵豹笑道:“豹子是主公的貼身侍衛,主公身洲習關人等的資料,豹子自然都要了解清楚,其實田豐將軍在公文中也特地提到過吳澤君,看來是清楚吳澤君與寶兒姑娘的關系了。”
李清點點頭,田豐應當是知道了,不然他堂堂一個大將軍,有什么必要在公文中提到一個低級軍官的名字,田豐照應一下也好,衛州恐怕馬上迎來大戰,低級軍官的傷亡辜是最高的,如果讓寶兒沒了這個弟弟,必然會很傷心的。
“既然田豐知道這層關系,他便知道怎么做了,便不必再特意說什么,如果這小子有能力的話,應當會升得很快!”李清道。
鐵豹笑而不語,這是官場之中的潛規則,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