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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病榻之前說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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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李清膝行數步,雙手放在李懷遠的雙腿上,眼圈不由紅了,“是我害了你,我不該讓你如此勞累”,李懷遠呵呵笑了起來,笑得幾聲,便又被劇烈的咳嗽聲打斷,本來就瘦小的身軀咳得縮成一團,臉色蹙得青紫,李清大驚,一躍而起,替李懷遠撫著后背,助他通氣順絡一邊服侍的丫頭也趕緊端了水過來,李清接過茶杯,等李懷遠咳聲稍停,便遞到李懷遠的唇邊小小地抿了一口,李懷遠搖搖頭,“究竟是老了,不中用了”,“爺爺”李清愧疚地道  李懷遠擺擺手,“清兒啊,你說人這一輩子,能活多久?”

這個時代,人的壽算普遍不高,能過七豐便算走了不得的大壽星,偶爾有人能活過百年,那便被稱之為人瑞,是連帝王都要驚動的李懷遠已六十有余,特別是像他這樣的武將,早年逞強斗狠,沙場搏殺,身上傷痕累累,早已是沉荷難起,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了不起了  李清沉吟片刻,對于李懷遠這樣的人,倒也用不著說些無關痛癢的安慰話,“如果功成名就,便是只活三十又何妨,假如庸碌無為,立世百年也枉然”

李懷遠擊節贊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別子,這話說得好當浮三大白,可惜了,自從我病了,三個小子便不準任何人帶一滴酒進入這小院清兒,你爺爺我立世六十余載,少年縱馬京城,活脫脫便是一個紈绔子弟,青年走上沙場,殺人盈野,晚年執掌朝綱,威震天下,臨到末了,居然還能指揮這一場橫跨大楚數千里,上百萬人參與的大戰役,并且戰而勝之,你說我還有什么可遺憾的呢”,李懷遠搖頭晃腦,得意非凡,“醉臥美人膝,醒掌殺人權,男兒立世,當如是也,你爺爺我可是做到了”哈哈哈”,“爺爺說得是”李清點點頭,李懷遠一席話,說得他也是血脈搏賁張“大帥,桓秋大人來了”,小院外,姜奎大聲稟報“快快讓他進來”,李清迫不及待地道李懷遠微微一笑,桓秋是定州有名的大夫,神醫桓熙嫡傳弟子,部管定州醫療事務,雖然知道自己是油盡燈枯,陽壽已盡,即便是神仙下凡也難救自己”但李清一番心意,他卻也不愿拒絕,對于一個老人而言,能享受到兒孫的孝順之情,也是另一種享受桓秋提著一個小箱子,急步而來,向兩人各施一禮”丫頭搬來一個小凳,桓秋坐下后,一伸手搭上李懷遠的脈搏,靜靜地診起脈來,一邊的李清目光熱切地看著桓秋這一次的診脈有時極長”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李清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桓熙桓秋診脈,向來極快極準,今天時間如此之長,那就說明真得不妙了緩緩地”桓秋縮回了雙手,緊皺的眉頭,為難的表情說明了他此時的心理,看向李清的神色,充滿了為難“桓熙神技”我是久仰的了,你是他的嫡傳弟子,又在定州執掌醫務,醫術那自走了不得的,不必諱言,我不是諱疾忌醫之人,何況我的身體我自己也是知道的,你就直說,我還有幾天好活?”,李懷遠笑道桓秋站了起來,深深一揖,“老國公豁達,人所難及也,桓秋也就直言了,老國公之病,已入膏盲,藥石難及也,大限就在旦夕之間”,李懷遠縱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這話出自桓秋這種大醫之嘴,仍是不免讓人傷懷,微閉雙目片刻,李懷遠重睜開雙眼,“多謝桓醫了,請桓大夫下去休息,我還有話對清兒講”,桓秋一臉的傷感和惋惜,醫者父母心,看到自己力不能及,不由充滿了自責“爺爺”,李清半蹲下來,輕輕地撫著李懷遠枯瘦的身軀,不由流下淚來“清風,你乃一方統帥,我李氏未來族長,將來或可進一步,豈可作此兒女之態,虧得此地沒有外人,否則還真讓人笑話”,“生再死別,人倫大道,誰敢笑我”,李清道李懷遠微微一笑,“清兒,抱我進房去你們,都下去”,手指指一邊服侍的幾個丫頭,道李清雙手托起李懷遠輕飄的身軀,走向房內,丫頭們低著頭,悄無聲息地走出去,帶上了房門將李懷遠放在床上,倚著棉被坐下,李懷遠的眼神卻似乎飄向了別處,李清知道老爺子在思索,便靜靜地坐在床沿“時至今日,天下三分格局已成,天啟坐擁中原膏腴之地,土地肥沃,人丁眾多,資源豐富,當為第一大勢力,然則此次大戰,他算計失策,雖然損失并不能讓他傷筋動骨,這這一次的大敗卻足以讓大楚的有心人看到爭奪天下之盤大棋的變化,天啟欲則不達,是為大失策寧王得到東方三州以及呂曾近二十萬人馬,另一邊又將裘志逐出青州,聲勢大漲,但呂曾二人只不過是窮途末路之余,無可奈何才投靠于他,不見得便在他一棵樹上吊死,而寧王也不會無條件地信任二人,是以雖然人口地盤軍隊都大增,反而只能屈居第三而我李氏,坐擁草原廣闊戰略因旋空間,因地得宜可以組建他們可望而不可及的鐵騎軍隊,但凡事有其利必有其敝,強大的鐵騎讓人望而生畏,但養活這些騎兵卻也是讓人頭疼的事情,草原全民皆兵,勿需擔心軍需給養,但我們則不同,我們不能劫掠,軍需全憑自籌,這其中的關節你是很清楚的”,“孫兒理會得”李清點點頭,騎兵每人嚇人的消耗的確是定州開支最大的一項“一年前,你描繪的斧頭戰略終成正果,甚至猶有過之,如果我所料不錯,秦州必然會成為我季氏囊中之物,有了秦州,我們增勝算”,李懷遠臉上浮起一層不正常的紅暈,“清兒”我是真真正正沒有想到,我們李氏也會有機會能問鼎這片大陸上的最高權位,哈哈哈,單憑這一點,我李懷遠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在那些打下李氏江山的老祖宗們面前將尾巴高高地翹起來而這一切,可都是托了你的福啊”,“爺爺謬贊了,這是我尊氏厚積而薄發,多年經營的成果”,李清聽李懷遠說得有趣,也不由得笑了起來李懷遠擺擺手”“不必太謙,過猶不及了你在定州沒有崛起之前,我可正在尋找一棵大樹,準備乘涼了,哈,想不到幾年之間,峰回路轉,我們李氏倒變成一棵大樹,清兒啊,我知道早年你父親虧待了你,但生你者父母也”子不言父之過,你不要記恨你父親,你不見你父親在你面前,隨著你愈來愈耀眼,他便越來越不自在么?”,“別兒不敢”,李清道,“我會盡力彌補與父親之間的裂痕”,李清這是正式承認他與李牧之之間是存看著隔閡了李懷遠滿意地點點頭“天下二分,各有其恃你準備怎么做呢?”李懷遠歪著頭,看著李清“吞蕭,聯南,抗北”,李清吐出六個字  李懷遠輕輕點頭,“你的戰略大局觀一向很好對于這一點,我很放心,三大勢力,誰最強,咱們就聯合另一個將他打到最弱,但又要在這個過程中盡量強大自己削弱另一方,這其中的把握,是很有難度的有一點你不可不防,天啟與寧王必竟都是大楚王室小心到了最后關頭,他們會聯手對付你天啟為了大楚江山,能夠舍棄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而自己甘愿隱身幕后,那么也不排除將來有一天,他看到勢不可為,便寧可將皇位讓給寧王,也不讓這個位子花落別家”

  李清一驚,這個可能卻是他沒有想過的,李懷遠一旦提起,他頓時心中一陣狂跳,這個可能性是存在的,天啟這樣的瘋子,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來的?

  “爺爺提醒的是,我忽略了”

  李懷遠滿意地點點頭,“清兒,如果將來大事得逞,我們李氏得以成為這片大陸上的第一家,你毫無疑問,將成為我李氏開國皇帝,那么有一件事我必須現在就要告訴你,因為隨著你的位置越來越高,權勢越來越大,便越來越不會有人逆你之意,敢事事提醒你了將死之人,其言也善,你一定要記住”

  李清看到李懷遠神情鄭重,不由站了起來,躬身道:“孫兒恭領爺爺教誨”,“作為一咋)統帥,你上馬能打仗,下馬能治民,雄才大略自是不必說了,但你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你心太軟,太重感情了,而在歷史上,因為這一點而失敗的人數不勝數,沒有人敢說這些人不是英雄,但他們贏得最多的不是尊重,而是惋惜”,“你心太軟,從你當你在京城,放過裘氏一事,我已看出苗頭然后再傾城與清風的問題上是采取了和稀泥的辦法,最終導致了沈州事變,李氏大業,險些便一敗涂地啊”

  李清汗出如漿,“爺爺”,“重感情不是壞事,放在普通人身上,那是難得的美德,但在一個意在天下的英雄來說,有時候感情未免顯得太奢侈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不要說旁人,便是我李氏宗族中人,便是你叔父大伯或者是李錚李鋒李峻,敢擋在你的面前,阻擋我李氏一統天下的大業,也當一刀殺了,毫不留情”,李清低聲道:“爺爺,我知道,清風在這一次事件上的確負有極大的責任,便是一刀砍了她也不為過,但是,我,我實在……”

李懷遠搖搖頭,“我不是說要殺清風,機反,這個時候,萬萬是殺不得她的清風,其情可憫,其心可哀,其行當誅,但清風在你定州勢力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牽一而發動全身,從這一點上來看,清風經營勢力的心思和手段,你的首席謀士尚海波遠遠不及啊”,“我已將她放逐連山島,永生永世,不許她再踏上大陸一步”,李清道李懷遠哈哈一笑,“如此美貌絕倫的女子,無論容貌心思手段無一不是當世頂尖之人才,放之海島,任其自生自滅豈不太可惜了”,李清一怔,他將清風放逐海島,就是怕形式一旦穩定,來自李氏家族,特別是安國公李懷遠一方要殺她的壓力使自己無法取舍,將其放在海島上,永不許她上岸,自然也讓清風躲過了殺身這禍,而李懷遠先前一翻話,無一不是在暗示他要殺了清風,但到了此時,話風一轉,怎地卻是殺不得了,事情反而變得是自己錯了一般?李清不解地看著李懷遠“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用人任事,不求他絕對忠心于你,但求他與你目標一致,清風,絕頂人才,目標與你毫無二致,當然要用,但我想問你,當世有誰能鉗制于她?”,李懷遠淡淡地問道“我”李清道  李懷遠點點頭,“清風于你情根深種,也只有你,才能壓制住她,所以,你在,她在,你死,她亡”

  李清垂重地點點頭,“我明白了用其才,削其權”,“君王治世之道,重在平衡,永遠要在內部保持不同的聲音,不同的陣營,屬下相爭不可怕,只要你能一言而決,這就不是問題”,“爺爺是要我再為清風找一個對手”,“不錯,清風重歸定州核心,路一鳴不是她對手,尚海波已鎩羽而歸,其它一眾人等,包括你的父親,二個叔叔,論起心機手段,與她相差甚遠,所以,你要找到一個能與他匹敵的對手你可有人選”

李清道:“孫兒心中已有一人”,“燕南飛?”李懷遠道李清微笑點頭“如此我便放心了”李懷遠長舒了一口氣,身體向后靠去,剛剛的侃侃而談仿佛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氣,臉上因為興奮而泛起的嫣紅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片青紫“爺牟”,李清趨近身去  “清兒,喚人拿酒來,今日你我爺別要痛飲一醉”

“這?”李清不由大為犯難“怎么,你連一個將死之人喝一口酒的心愿也不想滿足么?”李懷遠鼓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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