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殞命的消息猶如晴空霹靂在定州城上炸響,定州百姓對于鎮西候府發布的消息,自然不會有什么疑惑,簽發這份公文的可是大帥的夫人,傾城公主啊!短暫的呆滯過后,定州城中哀聲大作,哭聲震天。
本來已經要過年了,家家戶戶都在提前作準備,一些商家更是提前掛起了喜慶的大紅燈籠,噩耗傳來,大紅燈籠馬上被撤了下來,取而代之的蒙上白布的燈籠,無數百姓自發地在家門口擺上了祭案,定州城內馳道兩邊,百姓將寄托哀思的白綢系在樹上,隨風飄揚。
更多的退役老兵從家中走了出來,聚集到軍帥府門前,自動地按照退役前的軍銜排成整齊的隊形,振臂高呼,“給我們武器,給我們戰馬!打到遼沈去,踩平曾呂賊!”這一批批的老兵之中,大都是歲數較大,或者身有殘疾,但此刻在寒風之中,呼吼呼嘯,令觀者無不熱血沸騰。而在定州城外,更多的退役軍人正在向定州城聚集。
傾城在震驚于李清在定州的受擁戴程度的同時,也知道時不我待,此時憑著她,是萬萬彈壓不住場面的,如果這些退役軍人鬧將起來,可不是玩的。
定了定神,她從書房中卷起一疊文案放進袖中,走向后院,那里,是囚禁尚海波和路一鳴的地方。
尚海波呆坐在方桌旁,雖然被軟禁了,但并沒有受什么苦,房子里的地龍燒得很旺,屋里溫暖如春,桌上美酒佳肴,一應俱全,只是此時,尚海波形容枯槁,似乎在幾天之中,老了十數歲一般。
“尚先生!”傾城走了進來,坐在尚海波的對面。“您都知道了吧?”
尚海波緩緩地抬起頭來,憤怒地眼神逼視著傾城,“你可以笑了,你終于成功殺夫,并將定州基業毀于一旦了!只可惜,你的下場注定好不了。”
傾城眼中閃過一抹痛苦的神色,但轉瞬之間,就被另一種堅毅反取代,“尚先生,事已至此,何須說這些沒用的東西,外面已是群情激憤,越來越多的退役士兵涌向定州城,定州被迫閉城,將他們擋在外面,但這種情形是不可能持久的。我希望尚先生能出來主持大局,安撫這些士兵和定州百姓。”
尚海波嘿的一聲笑:“你既然籌謀很久了,對此不會沒有預料吧,定州越亂,豈不是越趁了你的心愿,不,是趁了天啟皇帝的心愿。”
傾城站了起來,在房間里走了幾個來回,轉過頭來,雙手撐著桌面,目光炯炯地盯著尚海波:“尚先生,大帥打下這片基業不易,如今大帥不在了,你要看著整個定州分崩離析,各位大將擁兵自重么?”
“這不是正是你希望的么?如此一來,天啟豈不是正可趁此機會,將他們分而擊之?”尚海波冷笑。
“不,我不希望!”傾城斬釘截鐵地道。
“大帥圖謀推翻大楚皇朝,作為大楚皇族的一員,我是絕不愿意看到這個局面出現的,所以,當袁方找來時,我雖然猶豫,但仍是答應推動這一謀殺大帥的計劃,現在,這個計劃成功了,大帥死了,定州沒有了領袖,爭霸天下已成泡影,眼下定州所有人中,沒有誰能替代大帥的地位,我答應哥哥的已經做到,定州將永不會再威脅到大楚的統治了,對于大楚,我傾城已是問心無愧。”
尚海波抬起頭來,看著傾城。
“但是,現在,我不得不替我的孩子們打算了!”傾城緩緩地坐了下來,“作為大帥的兒子,濟世在未來必然會成為哥哥的眼中釘,如果定州勢力分崩離析,將來濟世將失去他自保的基礎,所以,我需要你站出來,收攏定州將領和文武百官,以濟世為主,以定州為基業,替大楚守著西陲,只要定州兵將猶在,濟世可保一生平安!”傾城緩緩地道。
“你還在巧言令色鼓動于我么?你的目的還是要撤回過,王,呂三大主力師,將這中原數州拱手讓給天啟吧?”尚海波冷笑。
傾城嘆了一口氣,“大帥沒有了,難道定州還有與我哥哥抗衡的本錢嗎?三大主力師,互相之間,恐怕誰也不會服誰,除了你尚軍師還有資格號令他們,還有誰可能讓他們聽令,其它人誰還能做到這一點,他們倘若不撤回,只能面臨著被洛陽一一殲滅的命運,撤回來,雖然失去了中原數州,但憑借著三大主力師強大的兵力,我們仍然可以為濟世保住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所,只需主力尚存,洛陽方面就不敢有所異動,尚軍師,大帥已經去了,你難道不應當替他的兒子打算一下么?”
“當初你發動政變之時,為什么不想想大帥的兒子?”尚海波恨恨地道。
“我說過了,我是大楚的公主,只能先想大楚,再才能想自己的兒子,尚大人,這已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兩全齊美的辦法了,大楚將繼續存在,大帥也香煙不絕。難道你要一意孤行,真想要玉石俱焚,讓大帥什么也不能留下來么?”
尚海波頹然嘆了一口氣。
傾城看著尚海波的神色,心下一喜,繼續道:“尚先生,你的大才有目共睹,大帥能有今天的實力和地位,你在其中,可謂是立下了汗馬功勞,這一點,連我皇帝哥哥也是交口稱贊,曾言你不能入朝為官,實是宰相之過啊,如今陳首輔已經老了,干不了幾年了,如果這一次你能替我穩定定州,使其平穩過渡,便是替大楚立下了不世之功,陳首輔之后,這大楚的首輔,可就歸你了!”
尚海波霍然抬起頭,看著對方,眼中盡是震驚之色。
傾城微笑道:“尚先生不用如此看我,我知你肯定不信,來,這是我皇帝哥哥與我的私信,上面有對你的稱贊的期許,尚先生,你素有大志,平生所愿便是能宰執天下,為民造福,青史留名,但你在大楚屢試不第,難以施展抱負,是大帥讓你有了實現這一理想的希望,如今大帥既去,定州已經到此為止,但我皇帝哥哥可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明君,一直以來,也是希望大楚能國泰民安,煌煌永存,你們兩人,將來一明君一賢相,當可開創大楚盛世,永為后人所仰望。”
“而且將來,濟世永鎮西陲,你坐鎮中央,我也不會擔心他會遭遇什么不測,大帥香煙不絕,你也算是報答了大帥的知遇之恩了!”
尚海波閉目不語。
傾城站了起來,道:“尚先生,皇帝哥哥給我的信件我就放在這里,你仔細看看吧,門口的警衛我已撤走,如果你還是執意不愿出來收拾殘局,那便待在這里吧,如果你想通了,隨時可以走出來,傾城翹首以盼。”
傾城盈盈離去,尚海波心中卻掀起了驚天巨浪,手顫抖著,伸向桌面上的那薄薄的幾封私信,手剛剛挨到信封,卻又觸電般地收了回來,如此反復數次,終于,在兩行老淚中,尚海波拿起了信件,展了開來。
“如尚海波能助朕平賊,使大楚海晏河清,我何吝于一首輔之位耳?況其才,若能得之效力,亦朕之幸耳,賢妹可大力爭取之!”
出了尚海波的屋子,傾城又來到了另一側的路一鳴的住所,與尚海波一般無二,路一鳴也享受著極高的待遇,除了人不得自由,其它都是一切如其所愿。
傾城進來的時候,路一鳴正在看書,神色平靜之極,似乎李清去世的消息于他根本沒有什么影響。看到傾城踏進房來,路一鳴放下手中的書卷,“公主百忙之中,來此有何見教?”
傾城也不廢話,直接道:“定州亂象已生,傾城前來懇請路大人出面收拾大局。”
路一鳴咯的一笑,搖搖頭,“如是此事,則不必多言,我正看到酣處,公主自便!”說畢又撿起書卷,自顧自地看了起來。
“尚先生已答應出山了!”傾城忽然道:“路大人,你獨自一人,再堅持又有什么用,大廈已傾,獨木豈能支之?”
聽了傾城的話,路一鳴手一抖,書卷險些跌落在地上,但旋即穩住,“人各有志,豈可強求?大帥于我,恩比天高,大帥既去,一鳴心已死,公主不必多廢唇舌了,我等著刀斧加頸的一天。”
“路大人!”傾城提高了聲調,“尚先生出山,將來會出任大楚首輔一職,你行政教民,不弱于他,將來成就豈會低于尚先生,為何一意孤行?輔佐大帥教化萬民,與輔佐大楚皇帝,教化萬民,有何區別?都是為民造福而已,你就不想將來青史留名,受萬人敬仰嗎?”
路一鳴平靜地放下書卷,“不一樣!大丈夫立身處世,有所為,有所不為,一鳴讀圣賢書,別的沒有記住,這一句話就是記得很牢。”
凝視著路一鳴平靜毫無波瀾的眼神,傾城頹然退出。
“公主,如何?”
“尚海波外方內圓,路一鳴外圓內方,尚海波答應了,路一鳴卻是一個死心眼!”傾城有些疲憊地對馮國道。
“雖然沒有路一鳴的配合,但路本身對軍方的影響就不大,只要尚海波肯出面,軍帥府這邊正式行文,也差強人意了!”馮國道。
“但調動大軍,需要尚路清風三人聯署,如今清風失蹤,路一鳴又不肯配合,如之奈何?”
“公主不必擔心,如今局面,只能將白族反叛一事嫁禍給清風,再稱路一鳴也與其勾結,二人沆瀣一氣,陰謀暗害大帥,如今定州在公主主持下,撥亂反正,已逮捕了清風與路一鳴兩人,公主與尚海波兩人聯署,應能將他們調回來。”
“也只能試一試了,你下去之后,立即行文公告天下清風與路一鳴相互勾結,陰謀暗害大帥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