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沉重的腳鐐回到紅部大營一個偏遠角落的小帳蓬里,呂大兵掀簾而入,帳里傳來一股腐臭的氣息,唐虎原本壯碩的身材只剩下一個骨頭架子,左大腿上胡亂纏著一些布條,布條已呈黑紫色,顯然是內里鮮血滲出時日已久而造成。()看到呂大兵進來,唐虎有些艱難地轉過頭,獨眼之中閃著一些戲謔的神色。
“呂參將,還是你這樣的英佐小生占便宜啊,瞧瞧,你嘴角還有肉沫子沒有擦干凈呢,一身的酒氣,也不知道給兄弟我弄點回來,真是不夠義氣啊……”
呂大兵臉上雖然帶著笑,但眼中卻殊無笑意,反而帶著一絲痛惜之色,慢慢地走到床前,蹲下,用輕輕地撫過唐虎的傷腿,道:“還說什么吃肉喝酒,我要是給你講講今天的所見所聞,比讓你喝幾斤酒都爽……”
唐虎呸了一聲:“又來騙我……”
呂大兵嘿地一笑,依著床沿坐下,伸長雙腿,道:“大帥派人過來,干掉了哈寧齊!”,啊哈!唐虎興奮地大叫一聲,雙手一撐床板,想要站起來,觸動傷口,又葉通一聲摔了下來,疼得雌牙裂嘴,倒抽涼氣。
“你老實一點吧,不想活了!”,呂大兵道。
“反正也活不了幾天了,有什么關系呢……”唐虎苦笑道:“大兵,你說富森這狗娘養得想干什么呢……”
呂大兵沉默了一會兒,“大帥也派人來殺富森了……”
“殺得好,殺了這狗娘養的,這狗娘養的害死我們了……”唐虎恨恨地道。
“可是我倒是無意中救了他一命。”,呂大兵幽幽地道。
“什么……”唐虎驚道。
“我當時正在那大吃大喝呢,那幾個刺客認得我,一看到我就呆了,便是這么短短的一個失神”機會便沒有了……”呂大兵嘆道。
“可惜可惜,這狗娘養的運氣恁好……”唐虎嘆息道。
呂大兵歪過頭,看著唐虎,“虎子,你真想死么……”
呸了一口,“如果不死,誰會想死,但現在我們怎么可能活下來。那富森只不過戲耍我們罷了,喂,小白臉,你可不要軟了骨頭,說不定那富森正想等著你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再得意地干掉我們呢!”,“我啐你一臉唾沫星子……”呂大兵怒道:“老子是怕死的人嗎?但是虎子”這虎森與巴雅爾不是一條心,我們一時半會是死不了了……”呂大兵得意地笑了起來。
“我已經說動了他”釋放那幾名刺客,同時將你也帶回定州去……”
唐虎的獨眼眨巴了幾下,“你呢……”
“我……”呂大兵笑了一下,“我走不了,富森以為我奇貨可居,那里肯輕易放我走,恐怕要等到與蠻族的大戰大局已定的時候,我才能看到我的結尼,或者死,或者回到定州!”,“我留,你走……”唐虎算單地道。
呂大兵冷哈一笑”輕輕拍拍唐虎的傷腿,饒是很輕,唐虎仍是痛得叫了起來:“怎么可能?你看看你”傷口已經感染化膿,你自己高燒不退,虎子,你回到定州還有一線生機,留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
“正因為如此,才要你走我留,反正我活著的機會微乎幾微了”不能再為大帥效力,還不如你回去,以后替我多殺幾個蠻子!”,唐虎道。
“虎子,你還不明白么?富森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留下你這個生死未卜之人,再說了,我還有一個大哥,在定州身居高位,說句你不愛聽的話,我的身價可比你高多了,所以,你根本就不用和我爭,也沒你爭的份……”呂大兵道。
唐虎沉默下來。
“虎子,回去告訴大帥,定州勝,則我生,定州敗,則我們就相見無期了……”帳簾掀開,先前的幾名刺客走了進來,向二人躬身行禮,“二位將軍,我們要走了!”,呂大兵點點頭,嗯了一聲,道:“唐將軍傷很重,你們一路上要悉心照顧……”
“呂將軍放心!”,幾人合力將唐虎放到擔架上,抬了起來,唐虎獨眼之中淚水長流,“大兵,你這個小白臉,可千萬要等著我殺到草原上來啊……”
呂大兵笑道:“放心,我命硬著呢,你瞧上一次那么危險,我不是還活著嗎,還將你這個家伙也拖了出來,嘿嘿,要不是稱這個家伙,我說不定就跑了呢?下一次小心點,再要成為一個累贅,我可就懶得理你了……”
唐虎用被子蒙著頭,不作聲。呂大兵看著不斷抖動的被子,揮揮手,便像趕一只蒼蠅一般,連連道:“走走,快走……”
就要過年了,李清終于盼到了好消息,統計調查司行動署的行動人員在草原上的行動取得了巨大成功,相比于殺死了哈寧齊,更讓李清喜出望外的是幾名行動人員居然帶回了重傷的唐虎和呂大兵也還好好活著的消息。
天快黑了,李清仍然站在大帥府門。”翹首以盼,天空大雪飛揚,但李清便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大門外,任由雪花飄落在他的身上,將他染成白色,在他的身后,尚海波,路一鳴,清風等人依次而立,雖然臉色凍得青烏,但卻沒有一個人離開。
大帥府門前廣場的盡頭,終于出現了一輛馬車,這車是李清得到消息后,馬上派去的那輛獨屬于他的專車,得得的馬蹄聲似乎聲聲敲在李清的心上,終于到了身前,幾外行動署人員一躍而下,拜伏在地。
李清擺擺手,一個箭步竄上去,打開車門,馬上看到了唐虎那張憨厚的臉龐,雖然身體已是虛弱不堪,但那只獨眼中的光芒還甚是銳利,看到李清,唐虎咧開大嘴一笑,“大帥,我活著回來了!”
李清強忍住眼中的淚水,小心地將手伸到唐虎的身下,將他托了起來橫抱在臂彎里,大步便向大帥府內走去,一邊走一邊大喊道:“桓秋,桓秋在嗎?”,桓秋一溜小跑地趕了過來,身后還跟著幾名助手抱著大大小小的藥包器械,“大帥,桓秋在這里……”
將唐虎放到床上,桓秋小心地用剪刀剪開那層纏在腿上的破布,看到傷口,他和幾名助手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唐虎的大腿被一刀砍中,深可及骨這外傷倒還算不了什么,桓秋盡可處置得來,關鍵的是傷。已嚴重感染,傷處的肌肉已基本壞死,一股濃重的腐臭味自打開這幾層破布之后便在房中彌漫開來,傷口處,白色的蛆蟲爬進爬出,讓人目不忍睹。
“桓秋你有把握嗎?要不要叫桓熙大師來……”李清問道力桓秋搖搖頭,“大帥,唐將軍的這種狀況,便是叔父來了,也不會比我更有辦法我盡力一試,但至少,唐將軍的性命是無礙的……”
李清一下子便聽出了桓秋話中的意思也就是說,唐虎的這條腿是不見得保得住了。咬著嘴唇,李清道:“桓秋,我想要一個最好的結果……”
桓秋點點頭,“我明白,大外,我會盡力。接下來這里便交給我吧大帥,您先去忙吧!”,李清走到唐虎的跟前看著唐虎,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虎子,還想跟我上戰場嗎?還想跟著我去殺蠻子嗎……”
唐虎獨眼一亮”“大帥,想,我當然想了。等桓大人治好了我這條腿,我便又跟著大帥去殺蠻子……”
李清笑道:“好,有你這句話就行,虎子,你這傷一半桓秋,一半看你自己了,我等著你!”,伸手摸了摸唐虎胡子拉碴的臉,硬起心腸,轉身走了出去。
議事廳中”清風已經詢問完畢了行動署署長王椅與幾外具體的行動人員,正等在那里”看到李清,尚海波等人走進來,清風將一疊記錄交給了李清。
后進的三人默默地傳看著一張張的記錄。一柱香功夫之后,尚海波抬起頭來,“大帥,這是一件好事……”
李清默不作聲,半晌才道:“的確是好事,大兵還活著,暫時也沒有性命之憂,我對呂將軍總算也有了一個交待。富森,嘿嘿,居然想腳踏兩條船,這么如意?”,“大帥,與蠻族的決戰就在明后兩年,這個時候有富森這樣一個變數,對我們是大利啊……”尚海波道:“青部已可以不考慮,紅部也算是草原大部,附屬于他的小部落也不少,雖然巴雅爾登基稱帝,最大化地削弱了這些部族首領的權力,但長期以來,富森這些人在小部落中形成的影響力是不可低估的。善加利用,便可以極大的增長我們的勝算……”
路一鳴悶悶地說:“我們在富森手里可是吃過一個大虧,此人還可信么……”
“此一時也彼一時……”尚海波反駁道,“富森當時的情況我們可以理解,代善謀圖破壞巴雅爾的大計,被抓了現行,富森如果不順著巴雅爾,只怕紅部當時便已不保。但現在卻不同,富森已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但他不能不擔心,如果巴雅爾一旦擊敗我們之后,會不會秋后算帳,富森能在那么短的時間之內,那樣的情況之下,當機立斷斬殺自己的生父以求得紅部的牛存,其人之謀斷權變不可小視,巴雅爾不會看不到。富森也是心知肚明……”
李清默默地坐在哪里,聽著尚海波與路一鳴兩人辯論,半晌,他抬起手,揮了揮,道:“好了,我曾在白登山上發誓,紅部士卒與狼奔軍一個不赫”但眼下這種情況,為了定州對草原的大局,我只能食言,尚先生,這件事你和清風司長兩人會合辦理,這幾天,我去英烈堂向白登山之役死難的弟兄們祈求原掠,請他們原掠我自食其言,紅部如果同降,我可以放過,但狼奔軍,我一定會送他們的面前……”
李清站了起來,大踏步地走出了議事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