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在撫遠的匠作營已是今非昔比,一排排建設的整整齊齊的房屋延伸開去,一眼幾乎看不到盡頭,自從來自京城的萬余匠師到達之后,這里便陡然興旺起來,屢經擴建后,終于形成了現在的規模。一個數萬人的集鎮出現在了原先的荒野上。
整個匠作營分作了生活區和工作區兩個區域,兩個區域之間被一堵圍墻隔開,生活區不禁往來,但要進入工作區,則不是那么容易了。每一個在工作區內的匠師或是學徒,都有一個特制的腰牌,一個獨擁的編號,只有擁有這些腰牌的人才能出入廠區。而廠區內一些要害部門,更是禁衛森嚴,一般人根本無法靠近。
統計調查司在這里有一個專設的公開部門,暗地里布下的探子更是多,而更外圍,在匠作營與宜陵鐵礦之間,駐守撫遠的王啟年的天雷營下的一個翼近兩千人便在此駐防,以策兩地的安全。匠作營是李清極為看重的一個部門,萬萬容不得他出什么岔子,而且自從匠作營擴張之后,統計調查司已破獲了多起企圖潛入廠區的暗探,更是讓這里戒備森嚴起來。
今天的匠作營更是非比往常,定州大帥李清將要巡視這里,早早地,這里便開始戒丵嚴,街道上布滿了荷槍佩刀的士兵,人群之中統計調查司的探子早已撒下,警覺地探尋著可疑人員。
匠作營匠作大監任如云春風滿面,當年那個煙熏火燎,不整邊幅的純技術人員現在已可算是一個很有修養的官員了,身著簇新的六品武官袍子,在匠作大監的衙門里一迭聲地吩咐著手下,查看那里還有什么可能疏漏的地方,現在的他已經不需要自己親自動手去打制器械,只要組織好手下的各個不同的工廠,按時生產出所需的器械物資,督促新產品的研發,協調人手的調配,讓一切井然有序地運轉就算是圓滿地完成了任務。
對任如云來說,完成這樣一個角色的轉換讓他很是痛苦了一段時間,從起先的毛手毛腳,四處出岔子相比,現在的他已是游刃有余,這讓他想起當初大帥對他說過的話,做一個合格的匠作營領導者,比做一名優秀的技師要難得多,對定州所作的貢獻也要大得多。就是因為這句話,使他沒日沒夜地去學習,去領會,終于成功地從一名優秀的匠師轉變成了一個名優秀的領導者,現在他的手下有很多從京城來的匠師,論起手藝來比當初處于巔峰時期的他還要強上許多,這也讓他很慶幸,如果沒有成功轉型的話,那么今天的任如云就絕對不會再是匠作營的第一人。
只是作為一名曾經優秀的匠師,對于打制精巧的器械仍是他的夢想,不過現在這個夢想已退為了業余受好,在他的家中,他擁有一個小巧的作坊,空閑之余,他會在這里琢磨著大帥曾經提到過的一些東西,有時也會招來一些高超的匠師一起鉆研,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恍然想起當初那些艱苦的歲月。
作為一名六品官員,現在的他已是有房有地,而且更讓他自豪地是,自己有了地位,這在翼州是想也不用想的,通過一些渠道打聽到,以前踢到到定州的那位李家大師現在正四下鉆營,想要到定州來,搖搖頭,人的際遇,當真是從何說起啊!
正在感慨之余,已有下屬飛奔而來“任大人,大帥的車駕已到了匠作營外了!”
任如云霍地站了起來:“走,隨我去迎接大帥!”
李清很滿意匠作營的現狀,一切都那么的井井有條,忙而有序,這幾個月來,匠作營的生產效率大大提高,每日出產的軍械已出乎李清的預料,而且質量上也大有提高,許小刀的精鐵生產工藝已日趨成熟,所產精鐵質量大有提高,李清的親衛營和特種大隊現在都已裝備上了精鐵制作的軍械,戰力大有提升,預計明年,部隊的大規模換裝就可以開始了。
作為一個軍州而且是邊州的統帥,李清匠許營的第一站當然是軍械坊。任如云陪在李清的身邊,一邊陪著李清觀看,一邊替李清作著解說。
“大人,這里是八牛弩和強弩的制作坊,八牛弩體型巨大,操作不變,我們一直在摸索能不能在不減威力的情況下,減小他的體積和操作步驟,經過一段時間的反復試險,現在我們制造的八牛弩較之以前已大有改善,現在已將操作的人員降低到了以前的三分之二。體型也降低不少。”任如云指著身邊一架已安裝好的八牛弩,驕傲地道。
“很好!”看著那體積縮水不少的八牛弩,李清很是滿意,八牛弩是守城利器,但需要操作的人太多,能減低操作的人員,就可以騰出更多人來守城,這是一項大的改進。
“強弩主要的問題的上弦緩慢,而且對士兵的手指傷害巨大,所以我們現在的強弩主要針對這個上面來作改進。”任如云接過隨從遞過來的一把強弩,李清好奇地看到這把強弩模樣已是大變。
任如云笑著伸手招過一名學徒,那名學徒接過改進版的強弩,將弦往腰上一個裝置上一掛,伸腳一撐,強弩已是張開,伸手拿過一根弩箭,將其放在勾槽之內,扣上搭扣,然后平端在手中,恭敬地遞給李清,李清拿起弩,瞄準對面的墻壁,輕勾扳機,一聲輕響,弩箭電射而出,插在墻上,余勢未衰,箭尾兀自嗡嗡作響。
“!”李清脫口贊道,看剛剛那學徒上弦所用的時間極短,李清自然知道,要想達到剛剛那個學徒的上弦時間,如果是以前的強弩的話,只怕在軍中只有極少臂力極其出眾的士兵才能辦到,而這個學徒明顯不屬此列,這個改進對于作戰時的覆蓋射擊極佳,弩射擊距離不如強弓長,主要用來作近距離的覆蓋射擊,如此的上弦速度,不諦是讓士兵能多射出兩到三支箭,這待于敵人的打擊將是很大的。
連接看到兩件軍國利器,李清不由興趣大漲,看著任如云,笑道:“你也別藏著掖著了,還有什么好東西,一并拿出來吧!”
任如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大帥,是還有幾件好東西,都是剛剛研制出來的,都只有樣品,正要等大帥品評,看能不能大規模生產呢?”
“走,去看看!”李清大踏步地當先便行,邊走邊對尚海波道:“尚先生,看來咱們的匠作大臨真給咱們弄了不少好東西呢!”
尚海波笑道:“不錯大帥,任如云的確是很用心的,能有如此成就,當屬能吏,而且近幾個月匠作營的效率大為提高,我正準備奏請大帥獎賞他呢!”
李清大笑“當賞,當賞,不過還是先去看看他的新玩意吧!”
眾人隨著任如云走進一座側門,雖然這道門在龐大的廠房內,但門前仍然站了四名帶刀護衛,看到李清過來,四名護衛躬身行禮,側身讓在一邊,眾人走進門內,卻意外的發現房內沒有窗戶,黑洞洞,此時房門雖然打開了,但仍然光線不足。
任如云指揮人點亮了火把,眾人這才看清這間房面積不小,靠近他們的這一端安置著一個鐵柜子,不由大奇“徑大人,你這是什么好東西啊,居然在守衛這么森嚴的地方還將其放在鐵柜中。”楊丵一刀奇怪地問。
唐虎伸拳擂在鐵柜上,發出一聲悶響,唐虎抽了一口涼氣“這么厚的鐵板,老任,是什么好東西啊?”
任如云笑道:“兩位大人,好東西就是這鐵柜子啊!”
鐵柜子?眾人都是不解,李清繞著鐵柜子走了一轉,看著鐵柜子正面那一排排整齊的黑洞,恍然大悟道:“任如去,這是連弩?”任如云點頭道:“大人,你以前跟職下說過能連續發射的一種武器,屬下回來后苦思冥想,一些關鍵一直想不出來,但后來許小刀弄出了精鐵,緊接著又用這種精鐵拉出了鋼絲,這些問題便迎刃而解了,各位大人退后,職下來為大人們操演一翻。”
伸手從后面打開鐵柜,眾人便看到柜內一排排繞得整整齊齊的鋼簧,早有學徒抱著一個個的弩箭大小長短的鐵盒,任如云將其一個個放置到鐵柜內,關好柜門,便有兩個學徒拿著一個字形的鐵棍,從一邊伸進鐵柜里,兩人合力,用力轉動鐵棍,除了李清,眾人都好奇地看著任如云等人的舉動。
看到兩個學徒抽出鐵棍,任如云滿臉得意地走到鐵柜前,不知在哪里扳動了一下,在眾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從鐵柜的前方連綿不斷地射出弩箭,一支支地插到前方的墻壁上,震得屋頂灰塵簌簌而落。
半晌,眾人才從麻木的狀態中清醒過來“東西“唐虎一聲大喝,立時招來一大片白眼,李清點頭走到鐵柜前“的確是好東西,任如云,這東西一次可發射多少只箭?”
“一百只!”任如云自豪地道。
“東西是不錯,可惜太笨重了一些,也只能用來作堅守用啊!”李清遺憾地道“而且這是個燒錢的玩意兒,任如云,這東西發射的箭支全身都必須有用鐵制作吧?”
任如云道:“是的,大帥,木或竹制箭桿不行,一搖擼就全折斷了。”
“一次發射便是百支箭,如果有十個百個這樣的東西,一次發射便是成千上萬支前,這要多少鐵?這需要多少錢?我們定州現在玩不起他啊!”李清搖頭。
聽到李清如是說,眾人不由也冷靜下來,大帥說得不錯,這些鐵可以用來打造多少箭頭啊?用他,太燒錢,而且也只能在守城時用,不太刻算啊。
看到李清的模樣,任如云不由頗為沮喪,李清一笑道:“任大人不用灰心,這東西是很不錯的,可以少量打制一部分,但暫時不要拿出來,你繼續想想辦法,如何讓他更輕便,如何讓他更省錢,讓我們用得起,嗯,我給你個思路吧,你可以試著將他與步牟的戰車接合起來,也可以將這種原理應用到騎兵的手弩上去,總之,用這種辦法應當是可以衍生出很多武器的。”
“大帥放心,我一定很快研究出來。大帥,接下來您還看我們打制的一品弓么?”
“看,怎么不看?給我說說這一品弓有什么特別的吧?”
“大帥,一品弓我們主要改進了兩個方面,一是把傳統的皮弦改成了鋼絲弦,大帥知道,傳統的皮弦極難保養,一旦有個陰雨雪天,這皮弦極易松軟壞掉,而鋼絲弦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這主要是許小刀的功勞,另外,為一品弓安置了滑輪,不需要很大的臂力便可以拉開弓弦,射擊時射程反而增加了約五十步。”任如云邊說著邊呈上了一品弓,李清試著開了幾弓,滿意地道:“這弓好,實用,嗯,它可以大規模生產,裝備部隊。”
在匠作營原本半天的行程足足進行了一天,讓李清更為驚喜的不是任如云不斷改進的武器裝備,而是他在匠作營首創使用的合作制器法,李清當然很清楚,這就是后世的流水線式作業,古人的智慧當真不可小覷,任如云,一個沒有讀過多少書的匠師,居然在實踐著摸索出了這么一個提高生產效率的法子,所有的學徒已不再學習整套的工藝,而只要學習制作其中的一個環節,然后在最后的組裝牟間組裝成形,為了讓這個方法有效,任如云居然又在匠作營中制作了統一的度量,以這些他統一打造的尺規來度量尺寸,這真讓李清無語,聰明啊!李清在心里吶喊一聲。有了這些規模一致的零部件,以后在戰場上器械損壞以后,修理將更加容易,即使已不能修理的損壞的器具,將那些可用的部件下下來,湊足后便可以組裝一臺新的。
走出匠作營的時候,李清對任如云道:“任大人,從今天起,你就是五品的匠作大監了!”
“多謝大帥!”任如云大喜。
“嗯,還有,我這次從京師回來,帶來了不少的南方錦緞,一刀,回頭給任大人的夫人送兩匹來!”楊丵一刀大聲答應。
一邊的任如云已是感激涕零,眼眶紅紅的,要不是還要顧著儀容,差點就要號淘起來了,士為知士者死啊,自己不是士,只是一個匠師,但也能為了大帥去死。他心里暗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