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參將啊,現在定州軍都缺人,暫時你常勝營就不能再添人啦,現在連中協呂偏將,哦,不,現在是呂副將大人手下幾個營都還有缺額啊,要體諒本帥,啊哈哈!”
“哦,李參將說沒問題,好好好,我就知道李參將年紀雖輕,但識大體,顧大局。什么,要糧食,啊呀呀,這個可有點問題,這樣吧,我咬咬牙,給你營中撥三個月的用糧,千把人三個月的口糧,我這里省省還是有的。”
“什么什么,呂副將也答應給李參將支援一個月的,太好了,呂副將真是提攜后進啊。”
“軍械,沒問題,千把人嘛,用不了多少,軍議之后按照你常勝營現有編制,去取去取。”
“李參將啊,崇州是個好地方啊,不用與蠻族直接對陣,安全得很呢!老夫這可是看在壽寧候再三囑托的份上,才將崇縣給你的啊,那地方現在雖然破敗了一點,但山青水秀,是個好地方呀!”
“不錯不錯,真是個好地方,我選鋒營本來想去那里的,但大帥將我好一頓罵啊,說常勝營現在才千來人,要是放在撫遠那些地方豈不是將李參將置于險地嗎,這可怎么對得起安國公和幾位候爺,真是慚愧啊!”
李清臉上帶著笑,一一感謝大帥及眾位將軍的盛情,連稱一定將這翻恩情記在心中,將來一定會有所回報,常勝營將對大帥以死效之,為了大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以后雖然身在崇縣,遠離定州,但只要大帥一聲招喚,必躍馬而至。
眾人唏噓不已,互道珍重,一一拱手告辭,李清也在眾人關切的目光下躍身上馬,雄糾糾氣昂昂,大有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勢頭,向蕭遠山告辭而去。
看著李清消失的背影,蕭遠山臉上的笑容一絲絲退去,列席軍議的方文山若有所思:“大帥,這李清如果不是傻子,那就心機甚深,不可小視啊!”
蕭遠山哼了一聲:“方兄,你看他像一個傻子嗎?知道去崇縣是無可避免之事,掉頭便向我們向崇縣的民政大權,軍民一把抓,集大權于一手,于不利之中謀取于自己最有利的條件,這等心機,何其機敏。”
方文山嘆道:“蕭帥,我等不會養虎為患吧?”
蕭遠山呵呵一笑:“方兄,你也太小瞧你我了吧,不說崇縣現在一個亂攤子,他就算大權握于一人之手也難有回天之力,就算他能站住了,你我兩人還能讓他翻上天去。區區千來人,必要之時翻手之間便滅了去。”
兩人相視一笑。
李清回到營中,碰地一聲將頭盔擲在地上,大叫一聲,“他媽的,憋死我了,這幫龜兒子,殺人也笑嘻嘻的啊!”
勿需多問,眾人只看他的臉色,便知果不出尚海波所料。“將軍今日想必大開眼界,見到了官場臉色吧!”尚海波哈哈一笑,問道。
李清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明明都想將我分來吃了,哪笑容,那口氣,便似我是他們捧在手里把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寶貝,直直讓人起一層雞皮疙瘩。”
“將軍不也一樣么?”尚海波接上一句,李清不由一楞,接著大笑起來,“不錯不錯,都是一幫他媽龜孫子。”
砰的一聲坐了下來,“不出尚先生所料,崇縣是我們的了。啟年,你率人去軍府,領一千人的軍械,記著,一千把長槍,一千把長刀,一千張弓,一千壺箭,三個月的糧食,奶奶的,既然想打發我早點走,就把東西給齊羅。”
“姜奎,你去中協找呂大臨,這狗日的說給老子一個月的糧食,蚊子再小也是肉,你去給我要來。”
“馮國,組織剩余人等,準備拔營,要齊了東西,老子就不做他們的眼中釘了,早點去崇縣,去了崇縣,我就是老大,不用看他人眼色。”
“尚先生隨我一齊,路先生,你人頭熟,路子廣,我們這一次去崇縣,面臨最大的困難就是糧食,眼下還不知崇縣剩多少人,但糧食總是越多越好,你去復州,翼州,買也好,要也好,一定盡量多的籌措糧食回來。我們能不能過這一個冬,便看您的了。”
一迭聲地吩咐下去,眾人轟然應諾,分頭去辦事,李清看著轉眼之間空蕩蕩的營帳,嘴角不由泛起一絲苦笑,老大可不是那么好當的啊!沒錢沒糧,焦頭亂額啊,壽寧候給的十萬兩銀子轉眼間就給了路一鳴一半。眼下可還沒有看見崇縣的影子呢!
三天之后,云集定州的各路軍馬開始開拔,李清是最后一個走的,與其它各路人馬走時的熱烈場面相比,常勝營開拔時冷冷清清,軍府和知州府一個相送的人也看不到,大概已把李清看成一個死人了吧。倒是桓熙提了一壺酒,與李清對飲了三杯,說了一聲珍重。
“定州,我會回來的。”沉默地走了數里路后,李清回頭看著遠處定州城那高大的輪廓,忽地張開喉嚨,大聲吼道。
十天后,這支千余人的部隊踏入了崇縣的地界,路開始難走了起來,越來越崎嶇,山勢也一天比一天陡峭,但更讓李清等人心情沉重的是,一路之上殘垣斷壁,到處是燒毀的房子,偶爾路上有一些面黃股瘦,一臉絕望之色的鄉民,在看到這支隊伍后,都默默無語,一言不發地尾隨在隊伍之后。
“尚先生,扎營之后,煮些粥給這些鄉民們吧!”李清吩咐道。“士兵們也改一天兩干為一天一干一稀,省些口糧,只怕越往前,難民會越多。”
李清的預感很準,隨著隊伍在崇縣的深入,尾隨在軍隊之后的難民一天比一天多,跟著這支軍隊有粥喝,雖然不飽,但卻可以度命。等李清達到崇縣縣城的時候,身后已跟上近萬的難民,拖兒帶女,扶老攜幼,卻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面帶菜色,虛弱不堪。
“這就是崇縣縣城?”李清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遠處,原本應當是縣城的地方已是一片廢墟,本就不高的城墻被搗的四處是缺口,里面已看不到一幢完好的房子,看到遠處的人群,原本一片安靜的廢墟里突地站起一個人來,緊跟著一個接著一個,無數人如同地鼠一般,從那片廢墟里爬了出來,沉默地迎向這支軍隊。
李清有些駭然,王啟年等人更是默不作聲地將軍隊展開,擺出進攻陣形,看眼前這些人,怕不有上萬人,這些餓急了的人什么干不出來。
對方越走越近,也許是看到對面軍隊嚴陣以待,對面的人群停了下來,兩群人沉默地對視著,李清胸口有些堵得慌,如同一團火在那里熊熊燃燒。對面的這些人那里還像人啊,除了眼珠還在轉動,整個便如同一個骷髏軍團。
撥馬向前走去,緊跟在他身邊的唐虎一驚,伸手牽住他的馬韁,“將軍,小心!”尚海波也是臉色凝重,“將軍,不可大意,這些難民隨時有可能暴起發難,搶奪軍資。”
李清臉色陰沉,冷冷地道:“放手!”唐虎倔強地搖頭,“不放,將軍,你不能去!”啪的一聲,李清揚手一鞭,抽在唐虎的手上,唐虎吃痛之下,不由自主松開馬韁,李清撥馬便走,唐虎滋著牙,趕緊與楊一刀跟了上去,兩人的手緊緊地按在腰刀上,四只眼眨也不眨地死盯著對面的人群。
尚海波愣了片刻,搖搖頭,忽地自失地一笑,“枉我讀了這多年的圣賢書!”也打馬跟了上去。
軍隊散開一條通道,李清出現在了難民的眼前。
“我是定州軍常勝營參將李清,奉命駐扎崇縣,對面有主事的人嗎?”李清沉聲問道。
難民中一陣騷動,一個瘦得只剩一身骨頭架子的人走了出來,向著李清一揖,“崇縣縣尉許云峰,見過參將大人。”縣尉,應當是縣里的二把手了。
“你們縣令大人呢?”
“跑了!”許云峰大聲道。
李清一怔,“那你怎么沒跑?”
許云峰一愕,似乎沒有想到對方為什么會問這個問題,體會出對面這個參將話里的意思,不由大怒:“本官身為本縣縣尉,自當率本縣百姓共抗時難,焉能逃跑?”
李清馬鞭一揚,“這些人都是你在料理?”
許云峰點頭大聲道:“回參將大人的話,縣里沒什么官員了,我組織了一些人,維持著這里的秩序,本已準備開始組織向外逃難了。”
李清道:“本將來了,你們不用逃難,從現在起,你就是本縣知縣了。”
許云峰又是一呆,對面這個參將是武官,怎么可以隨便任命自己為知縣,他也沒有這個權利啊!看到許云峰的神態,李清補充道:“鑒于崇縣現狀,軍府蕭帥和知州方大人已委我全權處理崇縣事務,知縣等官職都由我來任命,你很好,從現在起,你便是知縣了,告訴你的子民,我李清來了,崇縣再也不會餓死一個人。”
說完,不再理會許云峰,轉身大聲命令道:“扎營,生火,煮粥,讓崇縣的百姓先吃一口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