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三天了,老何重新回到了自己在澄川縣政府的辦公室,處理了一大堆積壓的事情,縣政府的工作,在老何回來之后,也迅速的走上了正軌,蔣英鳳走了,這里的一切似乎都沒有多大的改變,但似乎也有一些改變,究竟是什么,老何說不上來,感覺就是機關里有的工作人員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些尊敬,有的則多了一些客氣,這感覺有點別扭,不過就像老何他媳婦說的那樣,“這樣有什么不好,難道你喜歡每個人看到你都翻白眼嗎?”,這樣想著,把這些改變歸到澄川這場風波的后遺癥中,老何也沒有多想了……
這兩天唯一讓老何有點心煩的事就是知道自己出院了,各個媒體的記者全都一窩蜂的涌來了,自己住院的那幾天那些記者都被擋在了病房之外,沒有幾個有采訪的機會,現在一個個都像找到了突破口一樣,全都跑來縣政府了,讓老何煩不勝煩,要是整天被這些想挖新聞材料的記者給圍著,那還做個屁的事,再說,老何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做什么名人的覺悟和準備――讓自己的那張臉整天在報紙和電視上晃悠,老何自己看了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把那些記者和采訪要求交給縣長辦公室和縣委宣傳部去處理,老何自己總算能騰出時間來處理公務,老何想得挺好,不過那只是應付一下一般的記者,對于由市里宣傳部的兩位同志親自帶著來的國家電視臺記者的采訪,老何是沒辦法再打什么馬虎眼了,市里宣傳部的領導都親自打來了電話,讓老何把這次采訪當作一次任務來完成,好好配合電視臺的采訪,不許耍什么滑頭,老何也只有認命了。
不過讓老何沒想到的是,原本在他看來半個小時可以搞定的采訪。最后差不多花了他一早上的時間,連中午飯都搭進去了。先在辦公室里做了個采訪,花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然后采訪的記者很委婉的表示希望可以拍一拍老何在基層工作的場景,讓老何像吃了一個蒼蠅一樣的難受,辦公室里眼前還壓著機關里的一大堆事要處理,這才是當務之急,現在下什么基層?基層又有什么事了?這不是形式主義嗎?為了拍新聞。自己就要去做出一副上新聞的樣子,自己平時沒少下基層,可從來沒有一次為了下基層而下基層的……
抱著盡早了事的心態,最后沒辦法,老何只有捏著鼻子下了這么一回“基層”,前前后后一大堆人跟著,到哪里都七八輛車,那叫一個“壯觀”,按采訪的安排,先是到澄川周邊農村的田間地頭去做出一副視察的模樣。在田埂上走上兩圈。蹲在菜地邊上捧著個蔬菜葉子做注目狀,然后找兩個在地里干活兒的農民來說兩句話,最后再到撫仙湖邊做指點江山狀……
在攝像機前,對著那個在地里澆水滿臉皺紋的澄川老農,老何黝黑的臉龐,紅得跟灶上燒紅的土鍋一樣,半天張不開嘴,在老何的記憶中,就他跟他媳婦結婚時被人鬧洞房也沒這么害臊過,反正記者也不管他說什么,只要這個鏡頭就成,憋了半天,記者在旁邊也等了半天。不見老何說話,就讓老何動動嘴,老何忍不住罵了一句,“真他娘的,這叫什么事……”
那老農也摸清情況了,淳樸地笑了起來,露出一口老煙牙,“何縣長是實在人,不會裝。那電視的新聞上不都是這么播的嗎?”
這個鏡頭終于完成了……
在湖邊拍完另一個片段之后,當有人要求讓縣里的民政局安排兩戶困難戶,并準備一點大米棉被什么的東西,讓老何來個“送溫暖”的鏡頭時,憋了一早上的老何終于黑了臉,“困難戶是吧?不用安排了,澄川前年還是貧困縣,這兩年雖然好轉了一點,千萬富翁不好找,這日子不好過的老百姓多的是,全在我腦子里,想拍多少,我帶你們去,我們縣的民政局的東西能發下去的都讓我發下去了,每年就那點預算,從來沒剩下的……”
采訪的記者沒搞清老何話里的意思,還以為老何真要帶著他們去拍什么困難戶,這可真是深入基層啊,結果卻讓老何帶著到澄川縣那幾個最窮的農村去轉了一圈……
“拍,你們多拍拍,拍拍這村子里的爛泥路,都十多年了,一直沒錢修,縣里沒錢,只有一點點補助,村里的老百姓集資一次也湊不起一千塊錢,一條路一年修一點,十年都沒修好……”
“拍,你們拍拍這些已經變成危房的學校,還有那些上不起學的孩子,你們拍拍那些每個月工資不夠時只領幾串玉米和一點面粉的代課老師……”
“要拍困難戶是吧,這個村里全村人都是困難戶,你看這里已經通了電線,可晚上卻沒有一戶人家能點電燈的……為什么,我告訴你為什么,因為這里的村民沒有一戶人家舍得在晚上用電的,一年下來,一個村里的用電量也不會超過一百度,你們多拍拍,拍拍這些人,拍拍他們漏雨的房子,拍拍那些連褲子都穿不上的孩子,什么是困難戶,我告訴你們什么是困難戶,這個村有一百一十七戶人,在這里,要是誰得了重病,不論老人還是孩子,唯一的結局,就只能躺在家里的床上一天一口米湯的熬著――熬著――知道什么是熬著嗎?就是病不自己好了的話就等死――等死,知道什么叫等死嗎?試過這種滋味嗎?一床棉被,一袋大米,你們說給誰……”
老何黑著的臉這一次漲紅了,甩下那兩個發呆的記者,自己回了辦公室。
不知道多少年沒有穿過這樣筆挺的西服了,老何平時都是習慣穿夾克,有時候一件襯衣就夠了,經常在澄川跑東跑西的,西裝筆挺的挺不方便,而這一次,老何昨天特地讓自己媳婦到省城的商場給自己買了一套高檔的貨色,西裝皮鞋領帶什么的加起來,倒花了他這個縣長的三個月工資,讓老何有些心疼,心疼歸心疼,何縣長出院三天今天穿著西裝來上班的事,倒成了縣政府里的一個稀奇事,和老何混熟的幾個老朋友為此還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專門跑到機關食堂里去看了一下我們的何縣長。
“我說老何,你這穿得西裝筆挺,打扮得油光水滑的,像個新姑爺一樣,不會是想給嫂子找個小的吧?嫂子就這么大方?”
“去……去……去……”端著飯盒的老何把圍觀的幾個老油條轟開,“今晚可是有重要任務的,別給我添亂!”
“啥重要任務,都讓老何你犧牲色相了?”
“億龍的酒會,搞得好,今晚我就再去給咱們縣里招兩個財神,拉兩個項目……”
億龍今晚的酒會可不是一般的酒會,在收到邀請的那一刻,老何就從沐昭洋那里知道了酒會的一些內部消息,就在這個酒會上,將有關于億龍的重大消息向外宣布,同時,出席這個酒會的,都是億龍邀請的工商界和政界還有媒體的一些朋友,可謂是精英名流薈萃,只要用膝蓋想想,都清楚來參加酒會的是些什么人。
在老何看來,億龍選在這個時候舉行這個酒會,除了有重要的事要宣布以外,同時也是億龍實力一個側面的公開展示,方瑞軍和蔣英鳳此時倒像成了億龍的第一個祭品一樣,這其中那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道道,省城英明的諸公,自可心領神會。
億龍把這次酒會的地點選在了澄川,對老何來說,就是一次機會,他這個做縣長的,平時為給澄川拉投資的事忙得差點找不著北,面對這么好的機會,老何怎么會放過。
有時候,連老何都覺得自己的工作就像一個推銷員一樣,唯一與那些推銷員不同的是,別人推銷的是商品,而自己推銷的則是澄川――憑著自己與億龍的關系,老何在酒會的前一天終于從沐昭洋那里用軟硬兼施的手段磨來了一張這次酒會的賓客名單,在把名單交給老何的時候,沐昭洋還慎重的告訴老何,千萬不要把這份名單在酒會之前泄露出去,以免惹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沒看那份名單之前,老何還覺得沐昭洋是和他開玩笑,等看了那份酒會賓客的名單以后,老何到吸了一口冷氣,這張酒會名單要是一不小心露出去,那可真說不準要惹出什么亂子來了。
在名單上,省城一些公司的老板和官場媒體的一些人物倒是沒讓老何有多少吃驚的,這本在意料之中,唯一讓老何覺得有意外的是,省城的北極星公司的老總嚴昌也在受邀賓客之列,北極星公司的大名那可是如雷貫耳了,嚴昌這個人和他背后北極星那一系的能量,可以說,毫不輸給億龍,在某些方面,更是億龍所不能相比的,傳說中,那個人要是跺跺腳,省城的黑白兩道都要震上兩下……
不過,與嚴昌的這個名字讓老何有些意外比起來,下面那些賓客的名字,則是完全讓老何有些心跳加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