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開幕式并沒有太多有新意的地方,都是老的那一套――省市領導還有旅游局的領導上慷慨激昂了一番,面對著一堆攝像機,老何也西裝革履的上臺露了一回臉,大談澄川的旅游資源及條件怎么怎么樣好,然后才是場下大多數人期盼已久的由眾多明星加盟的文藝表演的開始。
當省里電視臺的幾個俊男美女主持人和兩個由外面請來的著名主持人一起在走到臺上,把場下觀眾的熱情給撩撥起來的時候,沐昭洋和雷雨正在低聲的場下給龍烈血說著這次旅游節開幕式上由領導的出席陣容所透露出來的一些官場內幕,有些事,老百姓也許不知道,但在沐昭洋和雷雨的這個層次上來說,消息來源卻極為靈敏,官場上的一些風吹草動,很多時候都和他們有著切身的關聯。
“……省長的大公子在年前的時候我見過一次,當時是省發展銀行的顏行長在飯桌上介紹我們認識的,只和他見了兩次面,他就試探著我的口氣,想要入股億龍地產,我當時說要考慮,而且億龍地產不是我的,我也做不了這個主,這事就一直拖著,一直到前幾天大公子在邊境出了事……雷雨以前的一個朋友在邊防武警那里做隊長,消息還是從雷雨的那個朋友那里得知的,聽說大公子在邊境販毒,用的還是他爸的直升機,在邊境一個機場轉貨的時候被緝毒武警查到了,大公子那邊的人和武警交了火,手榴彈都用上了,打死打傷了好多緝毒武警,事情鬧大了,武警那邊就派人把機場圍了,把直升機和毒品扣了下來,還直接把事捅到了中央……”沐昭洋的臉上有一個讓人難以明了的笑容,似酸澀,又似無奈,龍烈血看了他一眼,詢問的意思很明顯,沐昭洋又壓低了一點聲音,把頭湊到了龍烈血的耳邊,“聽說大公子出事的時候他爸正帶團在澳大利亞做考察,去了就沒有回來,上面很震怒。現在事情鬧得更大了,省里面的省長職位由一個常務副省長暫代,中央監察部和紀委下來了一個聯合工作組,要把事情挖下去,現在越挖是問題越多,一大批人被雙規,就我認識的就有好幾個,省發展銀行的顏行長、省交通廳的汪副廳長,還有省建委的胡主任……這幾個人現在已經看不到了。在這個時候,誰能出來在電視機前露一面,誰不能出來,那都是極其微妙的政治信號。就像老何說的,他都沒想到,這次搞旅游節,好多平時請都難請到的菩薩這次都不請自來了!”
看著場下那些正在為臺上節目喝彩的龍烈血的嘴里有一點淡淡的苦澀,事情也巧,在銀溪路九號時讓周主席氣得拍桌子的那張紙片上的支言片語在這個時候突然閃現在龍烈血的腦子里,龍烈血靈光一閃,突然就明白了――省城官場的這場大地震看來已經不可避免了。
在沐昭洋和雷雨的眼里,龍烈血微微瞇著眼睛,手指靈動而有節奏的敲著手背的樣子。幾乎不用看,就用聽的,也可以聽到龍烈血大腦正在快速運轉著的聲音。
“我們和這件事有多大的牽扯?”龍烈血看了沐昭洋和雷雨一眼。
“億龍崛起的時間太短,也太快,而且億龍現在主要是在澄川發展,當時還覺得這是限制了億龍,現在看來,能遠離省城這個是非圈,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這件事基本扯不到億龍地頭上。唯一和億龍有一點牽連的,是去年從億龍流出去一塊地,當時省里說是要在澄川這邊搞一個老干部療養院,看中了一塊地,那塊地是億龍的,億龍就用低價把那塊地轉了出去,后來不知怎么那塊地落在了大公子的手里,要搞度假山莊,不過現在已經停工了,前幾天檢察院的兩個同志來找我了解了一下那塊地的情況,我如實反應了,這兩天也沒人找過我了……”
龍烈血笑了起來,一口白牙在陽光下灼灼生輝,揮揮手,“不談這個了,我們現在還是看節目吧!”
雷雨也笑了起來,“一看你的笑容,就知道你肯定又有什么想法了!”
龍烈血點了點頭,頗有些感嘆,“猶太人說巨大的財富往往垂青于干凈的雙手,真是至理名言!一個人的手太臟了,就是一時能抓住太多的財富,也終究會有失去的一天,我們應該慶幸,我們億龍的手一向都挺干凈……”
龍烈血微微笑著,雷雨看了看沐昭洋,兩個人都流露出思索的神態……
又一個明星出場,滄虎文化廣場上數萬人的呼聲在一剎那間蓋過了所有的一切……
歐陽市長的秘書在廣場演出演到一半的時候來到了龍烈血面前,沐昭洋和雷雨都沒想到這次歐陽市長想見的人會是龍烈血,雷雨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沐昭洋悄聲地和雷雨說了兩句話,雷雨看著龍烈血的眼光,就多了一些值得玩味的深意――嚴格說起來,上次沐昭洋被邀請到市長家做客,其實是被人誤會頂替了某人的身份而已。
不知什么時候,歐陽市長已經離開了前排的座位,回到了自己那輛掛著市政府牌照的黑色奧迪小車里,小車就停在舞臺后面不遠處的停車場,市長的秘書把龍烈血帶到了小車面前,示意龍烈血上去,龍烈血硬著頭皮上了小車,卻發現那個王秘書并沒有上來,而是把車門關好以后站在了車外。
今天聊的是私事――龍烈血已經有了這樣的覺悟。
坐在車后排的男人用一種沉靜的眼光看著上了車的龍烈血,龍烈血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打量著這個省城的父母官――四十多歲的年紀,兩鬢微現幾縷銀白,天庭飽滿,頭發整齊光潔,眉宇之間依稀有一些歐陽美靈的影子,挺直的鼻子簡直和歐陽美靈的一模一樣――這個人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一個美男子!就是到了中年,也風度翩翩。
在歐陽美靈的身上,遺傳了這個男人身上的許多東西,也許兩個人連脾氣也有某些相似的地方,只要看這父女兩人眼中透露出的那一絲執拗的堅持和倔強就明白了。
那個男人也在打量著龍烈血,眼中微微有些驚異,還有那么一絲肯定。
龍烈血一直到上了車也不知道究竟要和這個男人說些什么,更不明白這個男人究竟知道多少自己和歐陽美靈的事,車里沉默了十多秒鐘,還是龍烈血先開了口。
“歐陽伯伯……”
車里的男人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點了點頭,“靈靈以前在家的時候經常提起你,說你在公司很照顧她,她也從你身上學到不少的東西!”
“咳……咳……靈靈本身也很能干,幫了我不少的忙?”話一出口,龍烈血簡直想自己給自己兩個耳光,“靈靈”這樣的稱呼也是自己能叫的嗎?還是當著她父親的面,自己就是當著她也沒有這樣稱呼過。今天是怎么了?腦海中一個靚麗的身影和一雙有些嗔怒的美麗眼睛一閃而過,龍烈血微微有一點恍惚……
歐陽市長似乎沒有聽見龍烈血對他女兒的稱呼,一點也不在意,他看著龍烈血,“我這個做父親的,對靈靈來說,應該算是一個失敗的父親,因為工作的原因,我很少有時間能顧及到她,對她關心得也不夠,也因此,她從小就性格比較獨立,脾氣有時也很古怪,也很少會向我這個做父親的坦露自己的心事,不過話又說回來,知女莫若父,對我自己的這個女兒,比我更了解她的人,似乎也不多,她的高興、難過,我都能看在眼里,像我這樣做父親的人,沒有誰會希望自己的女兒整日見不到笑容,你能體會一個做父親的這種心情嗎?”
龍烈血緩緩的點了點頭。
歐陽市長笑了起來,“你們公司的事我做過一些了解,像你這樣有能力的年輕人實在是很少見,女兒大了,很多事也不是我們做父母的想管就能管的,現在她跑到了美國,那就更管不到了,也就隨她了,只要她高興就好。”這個男人拍拍龍烈血的肩膀,“靈靈在你的公司,很多時候你說的話可比我這個父親說的要管用得多了,如果我照顧不到她的時候,那就要讓你多費心了。”
龍烈血覺得面前這個男人說話讓他半點抵抗力都沒有,只有點頭,最后一句,這個男人似乎有一些感慨,在說話的時候,他的眼角之中似乎也堆起了一堆陰影和愁云。
“宦海沉浮啊……”
下了車,看著黑色的奧迪小轎車絕塵而去,龍烈血還在原地回味著歐陽美靈的父親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今天這次見面,究竟算是什么,連龍烈血也有些搞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