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4月21日中午。
地點:申海虹云國際機場。
天氣情況:小雨,氣溫,4到12攝氏度。
天氣預報上說,隨著東北低渦東移減弱,太平洋副熱帶高壓加強西伸,江南雨帶的北移,受其影響,申海從前天起轉為多雨天氣,今年將提前進入梅雨期。
淅淅瀝瀝的梅雨總讓人有幾分傷感,特別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時候,那些在空氣中游離的無處不在的水分子,腐濕的,不僅僅是你放在家里柜子里面的東西,還有你的心情。
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雖然極不情愿這么做,但已經升職為MGM集團公司東亞區總裁的趙志雄還是不由得上前委婉的提醒那兩位正在告別的人,“龍先生,趙先生,再過幾分鐘我們的飛機就要起飛了!”
就在4月19日的時候,呆在鏡海的趙志雄接到了龍烈血打來的電話,在電話里,龍烈血讓趙志雄幫他安排一件事,準確地說是讓MGM集團幫龍烈血安排一件事,面對著這位持有集團至尊金卡的貴賓,趙志雄雖然覺得龍烈血的要求有些奇怪,但他還是將龍烈血的要求在第一時間反饋到了集團總部,然后集團總部也在最快時間內消息反饋了過來――Bnittany博士是目前世界上人體冷凍方面的第一流權威,由其領導的一個設在圣塔巴巴拉的私人醫療機構在秘密的為一些有特殊需求的富豪提供相應的服務,集團可以為我們尊貴的客人在M國安排他所希望的事。
在得到MGM集團那邊肯定的答復之后,趙志雄在當天就飛到了申海,見到了龍烈血,并且給了龍烈血肯定的答復。
對于像龍烈血這樣持有集團至尊金卡的人,MGM集團看中的已經不是他的口袋而是他所擁有的關系了,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和這樣的人物搞好關系比從他們手里賺錢更重要,這就是MGM集團的經營之道。
要是說在拉斯維加斯龍烈血獲得那張集團至尊金卡有幾分運氣的原因。趙志雄本人,甚至是MGM集團的高層在內心都不太怎么看中那個“憑借運氣獲得集團至尊金卡的好運小子”的話,那么此次趙志雄的申海之行,則完全推翻了趙志雄和MGM集團對龍烈血已有的認識。
當趙志雄見到那些嚴密守護在龍烈血周圍的內務安全部的士兵,特別是見到隋云的時候,以往在國內生活的經歷讓趙志雄馬上意識到了龍烈血身份的非比尋常。他把他觀察到的東西和自己的判斷迅速的報告了回去――
“……雖然我們現在無法獲得那個人的具體資料,但根據我的判斷和他以往的表現,那個人一定同ZH國國內某個有著非同尋常影響力人的實權人物有著非同尋常的關系。我們以往對那個尊貴客人的定位完全是錯誤的……”
“……與這樣一個人物搞好關系,對公司來說,也許在某一個時候我們將能從他的身上得到巨大的回報……”
在趙志雄把情況匯報給公司以后,MGM集團對此的反應是什么呢?第二天,他們的大老板就把一架由波音767改造的豪華私人飛機調到了申海,以“滿足我們MGM集團貴客的一切需求!”
趙志雄私下已經把龍烈血當作一個能夠不斷帶給他幸運的人,因此對龍烈血的態度,此刻更是恭敬了幾分。
“我剛才說的你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小胖有些沉重的點了點頭,眼眶有點發紅,“老大你放心,到了那邊我一定會把事情辦好的。等那邊事情一辦好。我就馬上回來。”
龍烈血最后看了看小胖,又看了趙志雄一眼,什么話都沒說。點了點頭,轉身就走出了機場大廳,上了等在外面的一輛車。
“屠先生,他們已經等在飛機上了,你看我們現在是不是也上飛機了。”
一個臨時的醫療小組,任紫薇的媽媽,還有任紫薇本人已經在飛機上了,雖然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任紫薇的爸爸一直到此刻都沒有原諒龍烈血,在與女兒和老婆在機場告別以后。他直接買了一張機票就飛回了MK。任紫薇宿舍的那幾位在今天更是哭成了淚人。
看著龍烈血義無反顧的背影,小胖咬了咬牙,在心里默默的念叨了一句,“老大,你一定要等我回來啊!”
機場大廳的自動門一開,一股冷風夾著濕氣就撲到了龍烈血的臉上,三輛掛著內務安全部牌照的車就停在門口,幾個從機場里出來的人伸手叫了輛出租車就走了。在這樣的天氣里,沒有多少人愿意呆在外面。
龍烈血上了中間那一輛,打開門,隋云就在里面,上了車,不需要他說什么,汽車就發動了起來,三輛車首尾相連,離開了機場,駛入了雨中。
車內很暖和,隋云看著窗外,臉色卻像冰一樣。
龍烈血也看著窗外,臉上無喜無悲,但卻有一種讓人心怵的沉默。
汽車剛剛駛離機場不久,機場的身影還沒有完全消失在雨霧中,767飛機起飛的身姿和隨后傳來的轟鳴就落入了車內龍烈血的眼里、耳里、心里。
再見了,我心里唯一的溫柔的所在。
“黃翔昨天已經通過秘密渠道在J國駐申海總領事館領事和幾名領事館人員的護送下離開了領事館,現在估計已經到了國外了,申海的警方沒有采取任何的行動,內務安全部獲得了情報,但內務安全部的行動卻沒有得到上面的批準,現在,兩邊的外交人員正在打口水戰。你爸爸讓我把這個消息晚一點告訴你。”
聽著隋云那毫無感情的話,按理說龍烈血應該憤怒,但此刻的龍烈血卻很平靜,龍烈血此刻心里出現的,是照片上那個小女孩臨死時那張混雜著痛苦疑惑憤怒的臉。還有那雙逼視著自己的眼睛,在這幾天之中,經歷了那樣的許多事,即使面對著幾十支烏黑的槍口都沒有退縮過的龍烈血,發現自己此刻唯一不敢面對的就是那個小女孩鄙視著自己的眼睛。
黃翔?是誰?重要嗎?真的重要嗎?
車內的空氣再次沉默了起來……
從機場出來的三輛小車在路上并沒有停留,在一個小時之后,那三輛車在申海市殯儀館外面的路邊停了下來,今天的殯儀館,密密麻麻的擠滿了前來參加追悼會的警察,放眼望去,輕一色的全是警察黑色的制服,殯儀館的外面停滿了警車,一些披著雨衣的交通警察正在外面的路上維持著交通秩序。一個交通警察看到了停在殯儀館對面路邊的這三輛車,正要過來把車趕走,再開幾張罰單,可他走到近前,看清車上的車牌的時候,那個交通警察摸摸鼻子走開了。
車里面坐著的兩個人此刻都看著殯儀館的門口那里。在那里,一個披著麻跪在地上不斷給人還禮的女人特別引人注目,那個女人手里還抱著一個善處于襁褓中的嬰兒,那嬰兒小小的年紀。頭上就裹上了一小圈白布,大概是被冷到或是嚇到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的嬰兒正在大聲地啼哭,抱著她的那個女人也在哭,那些進門的警察看到這一幕,都一個個面含不忍的把一個個的紅包塞到那個女人的手里面,有些心軟的女警察更是在那里陪著那個女的哭得一塌糊涂。
隋云的語氣在此刻已經有了一絲難以掩飾的悲哀,“那個女人的丈夫叫王誠,是特警隊的一名隊員,在那晚和你的沖突中被一顆子彈擊中。后搶救無效,死在了軍區總醫院,那個女人懷里抱著的那個人是王誠的女兒,再過十來天就要滿月了。在里面的是另外一位犧牲特警的家人,其中的一位剛剛結了婚不到三個月,還有一個家里沒有什么兄弟姐妹,只剩下一對年邁的父母,那對年邁的父母在聽到自己兒子的消息的時候,兩個老人都接受不住這樣的打擊。雙雙住進了醫院,現在還沒出來……”
龍烈血的手微微的有了一點顫抖,就在此時,殯儀館門口的那個抱著孩子的少婦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下子暈了過去,現場一片忙亂,那個襁褓中的孩子哭得更大聲了。
天,還在下著雨。
龍烈血一言不發打開了車門,下了車,向著殯儀館走去,前后兩輛車里的幾個人想要下車跟上去,隋云擺了擺手,他們就坐在了車上。
“讓他一個人去吧!”隋云嘆息了一聲。
五分鐘后,龍烈血渾身濕了一半,回到了車上,臉色也有一點不正常的蒼白。
“開車!”隋云對前面的司機說。
“你知道我剛剛在殯儀館里面看到了誰嗎?”龍烈血有些蒼白的臉上展開了一個撕裂的笑容,嘴角更是流出了一絲櫻紅的鮮血,“黃翔的舅舅,那個人現在正在殯儀館里對著稿子贊揚著那幾個犧牲特警的英勇。我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才忍住沒有在那個時候把他當場殺死在那里。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
“我剛才之所以沒去,我就是怕我忍不住在看到那個雜種的時候拿出槍來打爆他的頭,黃翔的舅舅現在仍然是警察局的局長,這樣的追悼會自然由他主持,你想知道為什么嗎?那我只能告訴你一句話。”隋云說到這里雙目中雷翻電涌看著龍烈血,“在這個國家,所有的游戲規則歸根到底只有一句話――權力就是一切!”
權力就是一切!
龍烈血蒼白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像雪,然后,隋云就看到,一團火在那一片雪白的地方燒了起來,一直燒到了龍烈血的眼睛里。
“烈血,記住我今天跟你說的這句話,權力就是一切,除了權力,任何東西都是狗屁,我知道你現在已經有了不少身家,但你的那點家當,在某些人眼里,他們只需要一句話就能讓你所有的一切頃刻間化為烏有。如果你不姓龍,不是龍烈血,你知道現在等待你的是什么嗎?不論你有多大的本事,你現在只會掛著奸殺犯的頭銜躺在停尸房里,絕不可能有第二條路。”隋云的話震人心魄,就像一個資深的嫖客一下子掀起了婊子穿的裙子,把那個婊子最真實的一面展現在了龍烈血的面前,“你痛苦嗎?你憤懣嗎?你不滿嗎?你覺得委屈嗎?你覺得上天對你不公平嗎?你覺得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正義了嗎?在二十年前,我也有過這樣的時候。在經歷了一段內心痛苦的掙扎之后,我終于明白我欠缺的是什么了,就兩個字――權力。這個世間已經沒有了上帝,唯一的上帝就是你自己,你可以憤世嫉俗,你也可以隨波逐流,但是如果你想要去改變,但是如果你想要真正有能力去守護那些你珍視的東西,你就只需要一樣東西――權力。在這個國家,權力這個子宮幾乎是萬能的。它可以衍生出一切你想要的東西。金錢、勢力、威望、敬畏、服從,更甚至是偉大與真理。”
龍烈血低下了頭,似乎是沉默了,隋云看不清龍烈血臉上的表情,但隋云卻感覺龍烈血并沒有沉默下去,準確地說,隋云感覺龍烈血此刻“燒”了起來,渾身上下涌動著一種逼人的氣息,越來越炙。
一個聲音。似乎是九天之上的夢囈,從龍烈血嘴里傳了出來,以隋云的耳力居然都沒聽清楚。
“什么?”隋云問了龍烈血一句。
龍烈血抬起了頭,眼中是一種吞噬一切的光芒,那光芒,就是隋云看了也心中一顫。
“我說,我想要掌握一種絕對的權力,應該怎么做。”
每個男人從來到這個世上的時候心里就有一頭怪獸,龍烈血心中的那頭怪獸。從他出生之時就已經沉睡在他心中的那頭怪獸,在此刻,在經歷了這許多事情之后,終于打破了囚籠,對著這個瘋狂的世界,露出了雪亮的獠牙。龍烈血此刻心中那種無法抑制的渴望,對權力,對實力的渴望,如一道來自地獄深處永不熄滅的煉獄之火,把那頭怪獸的封印化為了飛灰,那頭怪獸發出震天的咆哮,從水底露出了腦袋,再也不會回到它原來的地方了。
從見到龍烈血的第一眼起,隋云就知道龍烈血與龍悍是不同的,具體哪里不同,隋云也說不上來,現在隋云終于知道龍烈血與龍悍最為不同的地方是哪里了,龍烈血,是一個永遠無法被任何人所駕馭住的男人,這個外表斯文的少年,其實身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蘊藏著桀驁與叛逆的因子,他平時表現出的冷漠,只是因為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多少事情是值得他去認真追求的。而一旦他下定決心要去追求什么,這世上,不會再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讓他停下腳步……
一個中將在與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討論著“絕對的權力”這樣的話題,在別人看來也許有些好笑,但隋云的臉上卻沒有半點笑意,對隋云來說,龍烈血本人及他背后所代表的那些東西,絕對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軍隊,只有軍隊。”隋云說得斬釘截鐵,“以你現在的條件,只要加入軍隊,無論在哪里,在三十歲以前,你都可以成為全軍最年輕的少將,到四十歲,你最少可以掛到我現在的軍銜,并且能進入國家最高軍事委員會,那將是你的第一個起點,要是你有本事的話,到你50歲的時候,也許你將成為工農黨中央主席團中最年輕的委員,那里,就是這個國家權力的最核心位置。”
平心而論,隋云所說的這些絕對只能用平步青云來形容了,常人想都不敢想,隨云的這話是建立在他對龍家的深刻了解之上的,要是龍烈血真的要走這條路,隋云有80的把握龍烈血也許比他所說的做得還要好。
但龍烈血聽了隋云的話卻笑了起來,“走這條路需要三十年的時間,我做不了勾踐。”
“和平時期的軍人想要建功立業又談何容易?除非你能在短時間內為國家,為軍隊立一堆讓人不能拒絕的功勛,用你的功勛來鋪出一條登天捷徑,否則,我剛剛所說的就是你最好的選擇。”
讓人不能拒絕的功勛嗎?龍烈血的眼睛看著窗外,似乎已經到了千里之外,沒有人知道龍烈血此刻想的是什么。
從21號起,申海這個地方的雨就從來沒有停下來過,而在各方勢力的一番暗流洶涌的博弈之后,“申海事件”的余波就這樣慢慢的平息下來了,那些結尾總是王子和公主幸福生活在一起,壞人得到了懲罰的童話故事在這個飄著梅雨的季節也開始發了霉,接著就像灰一樣地消失了,在這個瘋狂的世界里再也找不到半絲存在過的痕跡。作為整個“申海事件”中的受害人,龍烈血此刻反而成了一個旁觀者。只能默默無言的面對著事件的最后結果。大概也只有隋云一個人清楚,此刻的龍烈血已經不是以前的龍烈血了,在經過這一番風暴洗禮后的龍烈血,他的內心,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在龍烈血更加深沉的眼睛里,隋云看到了兩團熊熊的代表著野心和權力欲望的黑色的火焰。
那個小女孩死了。
那兩個被龍烈血越獄時打傷的警察在醫院里死了。
三個特警隊員在與龍烈血沖突的時候死了。
審問龍烈血的那兩個處長和科長被降職調離處分。
黃翔的舅舅呢,一張兩頁紙寫的檢討,一個工農黨內的記過處分,就是全部了。他仍然坐著他的警察局局長的位置,穩如泰山。就連他的那個檢討和記過的事也都是秘密進行的,全申海的警察知道的不會超過三個人。
黃翔已經確定跑到了J國,像狗一樣的躲了起來。在國內氣焰囂張的黃翔,到了國外,一下子就像狗一樣無比老實了起來,大概是在國外他沒有了做警察局局長的舅舅吧。
帝王會所內,依舊燈紅酒綠,每天,依舊有那些一進去就把車牌罩住的小轎車在里面進進出出,那些把自己當作帝王一樣的人物和漂亮嫵媚的女人依舊是這里常客。
紫薇到了M國,在那個博士的私人醫療機構做了沉睡的白雪公主,紫薇的媽媽放心不下她,就和她一起呆在那邊了。
黃家派人來和龍烈血接觸了,表示愿意用金錢給龍烈血相應的賠償,錢要多少,隨龍烈血開口。然而那個黃家的“特使”在龍烈血沉默的雙目的凝視下,不到二十秒就滿頭大汗臉色發白呼吸不暢,接著就落荒而逃了,龍烈血與黃家和解的最后一絲可能被龍烈血親手掐滅了。
當龍烈血離開申海的前一天夜晚,那三個犧牲特警的家人,都收到了一張由一個神秘人物送來的支票。看著那張支票上的那個疑似做夢的巨額數字,犧牲特警王誠的老婆,正在為女兒將來發愁的她抱著王誠的未滿月的女兒,一只手捂住了嘴,眼淚就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瘦猴和天河到了這個時候才從龍烈血打給他們的電話中知道了發生在申海的事,兩人想來申海,但龍烈血卻在電話里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告訴他們,讓他們呆在學校。兩人在電話機旁呆立了整整五分鐘,天河沉默了,瘦猴卻哭了起來。那一天,天河來到他們學校的搏擊訓練館,挑戰了在里面所有的人,一直到再也沒有任何一個人上臺和他挑戰的時候他才暈倒在臺上,經此一役,仇天河這三個字響徹警校。而瘦猴呢,宿舍里的游戲機被他砸了,那些小女生寫給他的信被他燒了,偷看女生宿舍的望遠鏡被他扔到了垃圾堆里,從那一天起,瘦猴宿舍的舍友就只看到瘦猴每天在學校里的幾個地方往返,宿舍,教室,食堂,圖書館,操場……
龍烈血呢,已經燃燒起熊熊的權力欲望火焰的他并沒有像隋云說的那樣,馬上就來到了軍隊,在某一天晚上,他和隋云兩個人在一個安全而隱秘的地方談了整整一夜的話,除了兩個當事人,沒有人知道他們那一晚究竟談了些什么。
4月30日,勞動節的前一天,小胖從M國回來了,也就在這一天,龍烈血和小胖離開了申海,重新回到了省城M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