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大本營總參謀長兼遠東戰役總司令官載仁親王,一番爐火純青的表演,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也成全了一個叫山田的少將高級參謀,回到辦公室的載仁親王,心情絕對無法平靜,也不輕松,蘇聯遠東方面軍下一步的動作,沉甸甸的壓在心頭。
他在等待,等待著關東軍總司令官南次郎大將的回電,從內心的感覺來說,載仁自認為,還無法徹底控制,在滿洲經營多年,不是自己派系,桀驁不馴的關東軍,對待自己的命令,南次郎可能有兩種反應,一是,覺得自己的命令,絕對是借刀殺人,將此事直接捅到米內光一那里。
當然,就憑米內光一,還無法阻止自己權限范圍內的命令,但有一個人,一句話就可以讓自己所有的命令作廢,狗屁都不是,那個人,就是自己的哥哥裕仁天皇,怕就怕米內光一鼓動如簧巧舌,讓自己的天皇老哥,來個臨陣撤火,那對于自己來說,麻煩可就大了去了。
對于天皇老哥,載仁還是了解的,生性多疑、剛愎自用偏偏還耳根子軟,缺乏定見,如果南次郎執意這樣做,那自己只好走一步險棋,解除南次郎關東軍總司令官的職務,以戰役總司令部參謀長新野龍昭中將代替,以使自己的計劃,得以徹底貫徹下去,但后遺癥也很嚴重。
再者,新野龍昭到關東軍總司令部有一段時間了,可根據他密電所說,關東軍總司令官南次郎大將,是個很難纏的人物,多年來。把關東軍上上下下,經營的鐵桶一般,水潑不進,外人很難插進手去,儼然是個獨立王國。對自己倒是十分客氣,可實際指揮上,一點兒作用都不起。
換句話說,新野龍昭這位戰役總司令部中將參謀長,在關東軍總司令部里,就被當是個佛爺似的供著。每天好吃好喝還招待,就是別攙和關東軍指揮的事兒,屬于中看不中用類型的,一旦讓新野龍昭取而代之,恐怕以新野龍昭的威望和資歷,難以服眾。也指揮不動關東軍那些驕兵悍將,自己的計劃,還是泡湯。
再有,就是南次郎能夠領會自己的苦心,以一個頗具戰略眼光的帝國軍隊指揮官的思維,來分析和考慮自己的命令,服從戰役大局。以關東軍的巨大損失,拖住蘇聯遠東方面軍兩天時間,確保遠東戰役的順利進行,如果指揮出色,兵力運用得當,關東軍未必就是個消耗殆盡的結局。
但損兵折將是一定的,能活下來的士兵,超不過五分之一,也許,會因此兒一蹶不振也說不定。各種可能性,在載仁的腦海里盤旋,一陣焦慮一陣亢奮,燒得素來以沉著冷靜著稱,頗具大將風度的載仁親王。心里跟開鍋似的,焦躁不安,他煩躁的扯開軍裝的領子,起身走到窗前。
夜色如墨,不見一點繁星,大地仿佛被一口碩大的黑鍋扣住一般,壓抑得令人沉悶,從鄂霍次克海吹來的寒風,撕扯著窗外樹木的枝梢,發出凄厲的尖嘯,從載仁現在的位置看過去,整座城市只有依稀的幾點燈光,如同鬼火般幽黃暗淡,愈發顯得這座蘇聯遠東的城市,荒涼和蕭條,沒有有些生氣。
司令部駐地的大門口,兩名端著三八式步槍的哨兵,在慘白的燈光下,機械的來回走動,透著無聊和茫然,再往遠處看,黑漆漆的一片,載仁壓抑的收回目光,狠狠的摁下電鈴,一個參謀小心翼翼的推門進來,“總司令官閣下,您有什么吩咐?”
載仁咬著牙,說道:“通知機要處,凡是有關關東軍的電報,第一時間送到我這里來,不管多晚!”
參謀答應一聲,倒退著輕輕的帶上房門,載仁關掉所有的燈,然后,坐在椅子上,將自己埋在黑暗之中,閉上眼睛,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關東軍總司令官南次郎大將的回電,也在等,朱可夫究竟在干什么?
遠東戰場,即便是入夜,前線依舊打得激烈,到處都是閃閃的火光,槍炮聲回蕩在空曠的原野上,日本關東軍與蘇聯遠東方面軍的廝殺,沒有一刻停止過,不過,無論是朱可夫還是南次郎,都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克制,盡量避免發生決定性的大會戰,雙方交戰的兵力,都不超過十幾萬人。
在轟隆隆的炮聲之中,關東軍總司令官南次郎大將,臉色木然的聽完參謀念了一遍載仁親王的最新命令,超過一個多月的連日作戰,南次郎大將絕對是日軍將領之中,睡得最少的一個,從他的臉色上,就能看得出,他已經身心疲憊到了極點。
眼窩深陷,眼珠子布滿了紅血絲,臉色憔悴,晦暗之中帶著蠟黃,嘴唇裂開著紅血絲,一臉亂糟糟兒的胡茬子,至少有十幾天沒打理,一身原本筆挺的大將軍裝,皺巴巴的掛滿灰塵,領章上的三顆金星,也暗淡無光,如果從外表看,怎么著都像是個打了敗仗,一路玩命兒奔逃的敗軍之將!
唯獨南次郎大將的目光,依然透著冷酷和堅毅,受傷的狼一般兇狠,一個多月來,南次郎知道自己過的是什么日子,每天就是不停止的戰斗,下達的每一道命令,也是戰斗,與四百余萬蘇軍做著力量懸殊的拼死戰斗,從外興安嶺一直打到布列亞山脈和庫坎山脈之間的平原地帶,沒被朱可夫弄死,已經是天照大神的眷顧!
每天聽到的,都是震耳欲聾的槍炮轟鳴聲,鼻子里充肆著嗆人的硝煙味厄爾、濃重的血腥味兒,看到的,是遍地血肉模糊的尸體,是殘肢斷臂,從軍裝的顏色上區分,有蘇軍士兵的,但更多的是大日本帝國士兵的,南次郎大將看得已經麻木,正如他每天面對各個師團報上來的傷亡數字一樣,無動于衷。
拼死拼活、一步一流血的被蘇軍追著打了一個多月,一百八十多萬關東軍部隊,打成了不足八十萬人,南次郎的早已心力憔悴,全憑一股兇悍之氣,和大日本帝國將軍的驕傲,在那強撐著。
實際上,整個關東軍部隊,也都是憑著一口氣,在苦苦支撐,盡管關東軍的損失,超過了三分之二,但是南次郎的內心,絕不氣餒也不灰心喪氣,他有著自己的驕傲,在四百多萬蘇軍四面合圍的情況下,援兵遙遙無期,有那位大日本帝國的將軍,能不被蘇軍全殲,能夠做到眼下這樣,保留著關東軍的元氣?
南次郎大將自信,換做帝國任何一位將軍,都無法做到這一點,可能早在十幾天前,就被蘇聯人給吃掉了,封鎖關東軍退入滿洲唯一通道,比羅比詹和哈巴羅夫斯克兩地的數十萬蘇軍,突然撤走,無疑給瀕臨絕境的關東軍,敞開了一條生命的通道,早就遍體鱗傷、失血過多、搖搖晃晃的關東軍,終于絕境逢生,可以全體退入滿洲,舔舐傷口、休養生息、恢復元氣!
但是,一道來自大本營總參謀部的命令,讓遍體鱗傷的關東軍上下,松一口氣的熱望,化作心頭的一片冰冷,但軍令不可違,只好掉過頭來,強撐著失血過多的虛弱,憑借著哪一點兒悍氣,與蘇聯遠東方面軍纏戰在一起。
不過,關東軍的處境,比之以前的日子,要好過得多,封鎖進入滿洲咽喉要道,比羅比詹和哈巴羅夫斯克兩地的蘇軍已經撤走,來自滿洲境內的補給,槍炮彈藥,源源不斷的送到關東軍部隊手里,由地方警備部隊編組成的三個師團十余萬兵力,也充實進部隊,如果按照眼下的打法,與手里遠東方面軍糾纏下去,稍微恢復些血氣的南次郎大將,有信心再堅持幾個月的時間。
可是,大本營總參謀長兼遠東戰役總司令官載仁親王,又一道命令來了,而且,這個命令,是那么的出乎意料之外,投入全部兵力,發起全線進攻,是讓眼下情況的關東軍部隊,去與蘇聯遠東方面軍拼命!
帳篷內,十幾名關東軍高級將領們的臉上,都毫不掩飾的露出氣憤之色,眼中冒出悲憤莫名的火焰,都是帶兵打仗的將軍,還不清楚載仁親王這份命令的含義,讓不足八十萬兵力,精疲力竭的關東軍,主動進攻一百多萬、沒有遭到太大損失的蘇聯遠東方面軍,最后的結果,誰也不懷疑,關東軍部隊會在這場兵力懸殊、力量不對等的進攻之中,消耗殆盡!
“借刀殺人!——載仁親王是想接著朱可夫的手,毀了關東軍!”關東軍的將領們,心里都遽然掠過這樣的想法,原因再明顯不過了,關東軍屬于陸軍大臣米內光一大將的嫡系部隊,而載仁親王卻是另外一系的頭腦,而兩個派系的明爭暗斗,即使是一直在海外征戰的關東軍將領們,也心知肚明。
關東軍將領們心頭的怒火,徹底燃燒了,出賣,卑鄙的出賣!一名四十多歲的關東軍少將,一步跨出隊列,嗓音嘶啞的喊道:“總司令官閣下。。。。。。”下面的話,卻再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