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仁親王、麥克阿瑟、史迪威等所有人的痛苦加起來,也沒有困守在孤城仰光的,日本東南亞派遣軍總司令官伊嚴三郎大將的多,伊藤所有的痛苦來源,在于自己面臨的處境。
給予厚望的第三艦隊,落入了那個支那魔鬼的手里,四個甲等師團的援軍,早就化作安達曼海上的一縷青煙,圍繞著仰光周邊,發生的一系列空中搏殺,海空大戰,經歷了熱切的希望,到極端的絕望,而且還不止一次,任何人的神經,都會承受不住這樣的折磨。
唐秋離近百萬大軍,將仰光團團圍住,卻圍而不攻,伊藤最初的萬丈豪情、與仰光共存亡的必死之心,隨著時間的推移,已經消磨了不少,帝國一次次對仰光的增援,一次次的希望和失望,伊藤自己的感覺,就如同在火爐里烘烤,又被驟然丟進冷水里浸泡一般。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伊藤還有一種負罪感,如果不是自己要死守仰光,帝國那么多精銳的海空力量,又怎么會接連喪失,這是一種奇怪的心理作用,陰暗角落的霉菌一樣,不斷的在他的思想里蔓延,悄悄的侵蝕著伊藤的信心。
這種感覺,十分可怕,獨立師陳兵百萬在仰光周邊,不散的陰云一般,消磨的不僅僅是伊藤的信心,還有二十余萬日軍守軍的士氣,惶惶不可終日,是日軍士兵普遍的一種心態,而伊藤的感覺更糟糕,他忽然發現,自己成了一個誘餌。
吸引帝國不斷的派出精銳部隊來救援,而那個支那魔鬼唐秋離,就如同一個狡猾的獵人,張開一張巨大的網,想想看,先是帝國陸軍四個精銳的甲等師團和海軍第三艦隊。接著,是臺灣的第十七航空隊,第一艦隊,然后是天皇陛下的空中御林軍第七航空隊。都折戟沉沙,被打的剩下半口氣大敗而歸。
就算知道,唐秋離在施展圍點打援戰術,在玩兒貓抓耗子的游戲,又能如何?伊藤覺得,自己就是那只可憐的老鼠,盡管從內心里拒絕。可事實的確如此,仰光被圍,不過二十余天的時間,伊藤就消瘦得皮包骨,本來就矮小的身體,一段枯木一般。
在召開完一次例行的城防軍事會議之后,其他將領們,心事重重的散去。伊藤還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疲憊得連手指頭都不想動,是一種心理上的疲憊。參謀長川島少將,理解自己上司的心情,沒有走,而是陪著伊藤,呆坐在毫無生氣會議室里。
氣氛壓抑而沉悶,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好一會兒,伊藤抬起頭,說道:“川島君,目前的形式。對我們極為不利,帝國大本營所有的增援行動,都失敗了,沒有希望了,因為我伊藤一個人,損失了那么多的帝國精銳部隊。川島君,你知道嗎?我是帝國的罪人。”
伊藤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些歇斯底里,眼神兒多少有些散亂,川島沒有插話,對于總司令官閣下的失態,他能理解,任憑誰,在百萬大軍壓境之下,作為主戰場的仰光,沉寂的如同一潭死水,周邊卻打的熱火朝天,所有的壓力都集于一身,沒有神經錯亂,已經是超于常人了。
川島還理解,總司令官需要發泄,在其他將領面前,鎮定自若等等,都是表象,唯獨在自己面前,伊藤將軍還能流露出內心的真實想法,他只需要傾聽就是了,實際上,川島也沒有什么更好的解決辦法,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但川島明白,如果是在二十幾天前,獨立師對仰光發起攻擊,那么,仰光之戰,絕對是一場血流成河、尸橫遍野的血戰,東南亞派遣軍也許會全軍覆沒,但唐秋離的獨立師,也會遍體鱗傷,現在嗎,川島不好說,就他自己的觀察,皇軍士兵的斗志和士氣,已經降到最低點。
伊藤發泄夠了,逐漸平靜下來,說道:“川島君,就目前的局面,你有什么更好的解決辦法嗎?”說著,滿懷希望的看著自己的參謀長。
川島無語,又來了,第一次懷疑自己上司的智商有問題,都什么時候了,有辦法我還能藏著掖著?再說了,咱倆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有勁兒不使,對自己有什么好處?這樣的話,總司令官閣下,不知道問過多少次了。
川島沉默一會兒,沒有回答伊藤的問題,而是說了另外一件事,“總司令官閣下,從昨天開始,獨立師部隊從仰光正西和正北兩個方向,對我外圍陣地,進行了攻擊,還是老辦法,先是以猛烈的炮火,摧毀了外壕溝,而后,以裝甲部隊掩護步兵突擊。”
伊藤的眼皮翻了翻,這些情況,身為最高指揮官他都知道,只是不理解,川島在這個時候,說出這件事兒,是何用意,川島沒有理會伊藤的反應,接著說道:“經過六個多小時的激戰,截止到現在為止,獨立師部隊,已經全部占據外壕溝一線我軍陣地,而就是六個小時的戰斗,我皇軍部隊損失了將近三個師團的兵力。”
伊藤震驚了,他不知道部隊的傷亡情況,這一般都是參謀長掌握,川島接著說道:“可奇怪的是,獨立師部隊,占據外壕溝和市區外圍我軍陣地之后,突然停止了進攻,總司令官閣下,以您對唐秋離部隊戰斗力和武器裝備的理解,那個支那魔鬼是沒有能力繼續進攻嗎?”
伊藤毫不猶疑的搖搖頭,要說在仰光被圍之前,沒有璃保大峽谷和曼德勒之戰,他相信也自信有這個能力,遏制獨立師部隊的進攻,可現在嗎,他沒有信心更沒有底氣,簡單的說,唐秋離只要命令部隊,以全部火炮,逐段炮擊仰光市區,自己和手下二十余萬士兵,就會被淹沒在火山噴發般的炮火之中。
這也是伊藤以前不理解的地方,現在他明白了,唐秋離之所以沒有那樣做,是將自己當做了誘餌,換句話說,那個支那魔鬼還沒有玩兒夠自己,川島的話,明顯不是這么簡單,他要說什么,“川島君,依你的判斷呢?那個支那魔鬼的目的何在?”伊藤問道。
川島深吸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說道:“總司令官閣下,依卑職的判斷,唐秋離是不想對我仰光之皇軍部隊,進行毀滅性打擊,很有可能,他只是逼迫我們放棄仰光,”見伊藤的眼眉都立起來了,川島趕緊補充一句,“當然,這只是卑職一點粗淺的看法而已。”
伊藤的眼眉立起來沒大多一會兒,強打精神發出的那點兒凌厲之氣,泄沒了,他非常震驚,川島的判斷,給了他從另外一個角度,來分析仰光戰局的思路,細細一想,把自仰光被圍之后,發生的所有事情竄起來分析,川島說的,還真符合邏輯。
不過,川島的話,伊藤聽著還是受不了,一個驕傲的大日本帝國將軍,二十余萬帝國能征善戰的武士,因為對手手下留情,而茍活到現在,這要是擱在以前,就跟挖了伊藤家的祖墳一樣,川島能囫圇個走出這間屋子,是他的祖上積德。
可形勢比人強,盡管伊藤絕對不甘心,可他不得不承認,川島的話有道理,換上一副虛心受教的嘴臉,接著說道:“既然有這樣的判斷,川島君,我想要知道你的依據在哪里?現在,就我們兩個,你可以放心大膽的說,不要有什么顧慮!”
實際上,話從嘴里溜出去,川島就有些后悔了,他太了解伊藤的性格了,這是個非常高傲的人,一旦受到了自己的刺激暴走,后果會很嚴重,弄不好,自己的腦袋,會被總司令官閣下,當做鼓舞軍心和士氣的道具,殺一儆百,已經瀕臨崩潰的伊藤將軍,不是不能干出這樣的事情來的。
見到伊藤接著問自己,說了半截的話,也收不回去,事關到自己性命攸關的問題,干脆,就挑明了吧,川島幾步走到大幅仰光周邊軍事地圖前,“嘩啦”一下,拉開幔布。
指著地圖說道:“總司令官您看,唐秋離的部隊,集中在仰光的北西兩個方向,南面是大海,可以不考慮,可為什么這個支那魔鬼,單單留下東部地區,沒有集結一點兒兵力,是他沒有這個實力嗎?絕對不是,您再看,勃固,是通往馬來半島的唯一通道,為什么還掌握在我們的手里?”
伊藤聽得全神貫注,顯然,已經被川島的話所吸引了,川島接著說道:“是獨立師沒有能力攻占勃固嗎?也不是,還有,獨立師的馬朝陽兵團,陳兵曼谷,北上,可攻取勃固,南下,可盡占馬來半島,我們在那里的四個師團守備部隊,不是馬朝陽兵團十余萬人馬的對手,可唐秋離為什么不攻占馬來半島,徹底切斷我們的唯一退路呢?”
川島說到這里,大口的喘著氣,極力平復自己激動的心情,有一種一吐為快的舒暢感,媽的,憋在老子心里很長時間了,說出心里話的滋味真爽,至于司令官閣下如何處置自己,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伊藤已經聽得目瞪口呆,他和川島得出同樣的結論,支那魔鬼唐秋離,之所以這樣做,就是要放自己和仰光二十余萬皇軍一條生路,伊藤被自己大膽的猜測,給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