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東西爭雄第八十一章 孫奉出帳的時候迎面看到周,連忙老遠的就躬身施禮,周不敢怠慢,趕上一步住了他,有些尷尬的笑道:“我說太子,你總是這么客氣,臣如此受得起啊。”
孫奉笑了:“表叔是長輩,理當如此。且不說表叔當初帶我玩耍的情意,就說現在表叔盡心盡責的保護父王,解我后顧之憂,我也應該給表叔行個禮啊。”
周微微一笑,孫奉小的時候,他確實沒少帶著他淘氣,為此還被擔心孫奉安全的大橋責備過好幾次。眼睛一眨,那個跟著自己屁股后面的小頑童已經長成了一個英氣勃勃的少年,年紀輕輕的就將成為西域之王。
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為什么孫紹的兒子就能如此成才,而自己的兒子就那么不靠譜呢?現在特牧城有三害,說來也巧,全是姓周的:周循的兒子周青,他的兒子周雄,周魴的兒子周處,三個小子都還是光屁股的年齡,卻已經展現出淘氣的天份。周青有一個無法無天慣了的大虎公主老娘,周雄也有一個亭主老娘護著,周處則是因為老子周魴一年到頭看不到人,沒有能管,除了扶南幼稚園的老師周玉因為是長輩,在他們眼里還有點威嚴之外,其他人一概無視之。
看來自己還得向孫紹討教點教子經,周忽然升起了一個念頭,他沖著周施了一禮:“太子不在營里留飯?”
孫奉歉然說道:“本來是想陪父王用膳的,可惜營里事務緊,父王要我趕回去主持,就不留了。”
“嗯,戰事為重,你趕緊去吧,一路小心。”
“多謝。”孫奉拱拱手,帶著尼古拉等人匆匆而別。周看著他在司馬師的陪同下出了營,這才轉頭進了大帳,孫紹正背著手站在地圖前,聽到周的報進聲,也沒回頭,只是喊了一聲:“仲英啊,進來吧。”
“大王,又在研究戰事?”周湊到孫紹身邊,順手將案上的一杯茶遞到孫紹手中。孫紹接茶在手,呷了一口,又在地圖上逡巡了一會,這才笑道:“馬上就要決戰了,剛剛太子來說了他們的打算,我再斟酌斟酌,看看有沒有什么查漏補闕的地方。”
周笑了一聲:“大王教出來的太子,雖然還很年輕,卻思慮周密,有勇有謀,實在讓人羨慕啊。我家那小子,簡直連給太子牽馬都不夠資格。”
孫紹瞥了他一眼,既有些得意,又有些好笑:“怎么,想給兒子鋪路了?你兒子還小吧?”
“呃——”周不好意思的翻了翻眼睛,連忙搖頭道:“我只是犯愁,不知道怎么教他,想向大王請教點門道而已,哪里想給他鋪什么路。”
“其實也沒有什么,看他適合做什么,就讓他去做什么,只是有兩點不可忽略。”孫紹重新把目光落到地圖上,豎起兩根指頭:“一是強壯的身體,二是文明的精神,強壯的身體能夠保證自己不受傷害,文明的精神可以保證不傷害別人,有了這兩條,縱使不是大才,也不會是一個無用之輩。你家那小子我知道,只是有些驕縱罷了,也不是你的責任,是我那妹子不知道怎么疼孩子,再加上你阿母護子,他不驕狂才怪呢。你也不用擔心,等這次回到扶南,我把他們幾個都帶到身邊來好好整治一番。”
周大喜,孫紹要親自管教他們,那可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大王準備回去了嗎?”
“不回去不行了。”孫紹嘆了口氣,“你那大虎嫂嫂現在恐怕已經在進攻吳國的路上,天竺人又蠢蠢欲動,洛陽朝庭也有意在吳國的事情上插一腳,試探我的底線,我不回去不行啊。”
周默默的點了點頭,這些情況他都知道,最重要的一點是,仗打到現在,越國積儲多年的實力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孫紹又堅持不肯加賦以增加收入,連所有的運輸費用都不肯少那些商人一個錢,萬里征戰,國庫再有錢也經不住這么折騰。
他想不通孫紹為什么這么做,但是他能看到好處,不管孫紹怎么打,至少國內的百姓沒有反對之聲,就算是王庭對他這次遠征有不同意見,也找不出理由反對,而如果孫紹要求丞相府加賦的話,恐怕就沒這么好說話了。
“仲英,他們那邊大戰,我們這邊也不能閑著。”孫紹打斷了周的思索,沉聲說道:“如果那邊戰事膠著,可能最后還要靠我們和阿瓦德的勝負來左右戰局,摧鋒營可能要面對一場惡戰。”
“小意思。”周不以為然的一笑:“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憑阿瓦德那種懦弱的將領,就算有雄兵百萬也不是我摧鋒營的對手。”
“不僅是我催鋒營。”孫紹笑道:“還有曹彰來助陣呢,這次務必要把阿瓦德留在這里才行。”
“曹彰?那豈不是又要讓他分一杯羹?”周有些擔心的皺起了眉頭。
司馬師撩開帳門進了進來,一看到周,連忙拱手施禮,然后安靜的站在一旁。孫紹也沒有多說什么,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司馬師,司馬師立刻走到地圖前,將現在看的地圖卷了起來,露出一張包含了薩珊、羅馬和貴霜在內的大地圖。
“你吞得下嗎?”孫紹反問道。
周愣了一下,頓時明白過來,孫紹要拿下整個薩珊,將來供分封的地方大得無法想象,就算有曹彰參加分肥,也不會影響越國太多。
“子元,召集眾將議事。”孫紹見周眼神閃爍,知道他基本上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再多作解釋,吩咐司馬師出去聚將。
第二天,曹彰帶著荀惲等人來到孫紹的大營,他帶來了由北軍和魏國鐵騎組成的一萬五千騎兵趕來了,一見到孫紹,曹彰就忍不住笑了:“我說越王殿下,你們父子真是一脈相承,什么招陰損用什么招?”
孫紹也不介意,挽著曹彰的手走進大帳,一邊走一邊笑罵道:“曹子文,你一見面就詆毀我父子,要是不說出一個道道來,我可饒不了你。”
曹彰走進大帳,剛要說話,一抬頭就看到了那張大地圖,上面還用朱砂筆畫了幾個圈,他眼珠一轉,笑道:“怎么,大王已經在準備論功行賞了?”
孫紹點頭道:“這是必然之事,要想將士用命,當然要先把好處說清楚了。至于最后能不能掙到,就看他們的本事了,要讓我白送是不可能的。”
“哈哈哈……”曹彰大笑:“那我也能分一杯羹嗎?”
“何止是你,哪怕是天竺人都可以。”孫紹嘴角一挑,微微一笑:“只要參與這場戰事的人都有機會受賞,不分貴賤身份,只論功績。就算是個奴隸,只要立了功也可以獲得自由,獲得財富,甚至獲得一塊土地。”
“這么說,那我就當仁不讓了。”曹彰回頭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眾將,剛想說點什么,卻發現已經不用說了,因為這些家伙不論是漢人還是胡人,眼睛都有些紅。既然奴隸都可以立功受賞,他們這些人當然也有機會了,反正要打仗,誰不想立功受賞啊,就算戰死了,功勞也可以由家人繼承,跟著曹彰打仗這么久,曹彰這一點還是做得很地道的,而越王孫紹更是一個以慷慨著名的人。
“別傻看了,先說說城下的戰事。”孫紹推了他一下,催促道。
“唉,別提了,我要是阿爾達希爾,現在肯定氣得要吐血了。”曹彰夸張的擺擺手,示意荀惲解釋一下。荀惲忍著笑,把情況說了一遍。
原來,昨天孫奉回去之后,就召集眾將議事,第一個任務按排給了羅馬人。羅馬人的大營被燒,攻城器械也被燒毀大半,這幾天一直在趕制,還沒有能補全,所以他們對薩珊人的怨氣特別大。孫奉按排他們先在城墻下罵陣,一百人一組,沿著城墻至少安排了十組,每一組還舉著寫了標語的橫幅,就在薩珊人的弓箭射程以外喊,話倒不多,也就是說阿爾達希爾逆天而行,不顧自己已經被阿胡拉拋棄,為了自己的個人利益,拒絕了談判的要求,非要把泰西封城里的軍民拖下地獄的深淵云云,然后就開始一個個的點評阿爾達希爾的戰事,把以前他戰無不勝的事跡和現在屢戰屢敗的戰績相對比,說明他不再在阿胡拉寵信的王。
說來說去其實就是一句話,罪魁禍首是阿爾達希爾,一切都是他挑起來,如果接下來有什么殺傷,也都是他一意孤行的后果,因為孫奉顧惜泰西封城里人民的性命,已經主動要求談判了,是阿爾達希爾一口拒絕了他優厚的條件。
其實根本沒有什么優厚的條件,曹彰知道,孫奉提出的條件非常苛刻,只是現在阿爾達希爾百口難辯,只能任他由潑污水罷了,他總不能再次提出談判吧。
“只要一打起來,所有的仇恨都會發泄到阿爾達希爾的身上。”曹彰笑道:“攻破城門,殺死阿爾達希爾這個罪魁禍首,大事可定。說不定啊,這邊還沒打完呢,阿爾達希爾就被自己人干掉,割下首級來請功了。”
“沒有這么容易的事,仗還要靠自己打的。”孫紹卻沒這么輕松:“阿爾達希爾做了這么多年的薩珊王,威信不是一兩口號就能動搖的,就算他的手下心思有什么變化,也要你們先把阿爾達希爾打殘了再說,否則,這就是一個笑話而已。”
“這倒是,不過,我看你們這架勢,大概已經有了必勝的把握吧?”曹彰試探的問道。
“哪有必勝這回事,根本就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孫紹一攤手,“這不過是沒辦法的辦法罷了,要有必勝的把握,我哪里還會坐在這里,早進泰西封城了。聽說泰西封城里的裝飾風格與眾不同,我早就想一睹為快,到現在還沒機會呢。”
曹彰等人見孫紹這么說,倒也有些不敢確定他是真是假。不過以他們對孫紹的印象,這件事就算不是必勝,至少也是有七八成把握的。
“大王說得對,空說是沒有用的,最后還是要靠刀說話。”曹彰再次瞟了一眼那張地圖,雙臂一振:“請大王說說戰事的安排吧,我們也好心里有數。”
孫紹指了指司馬師,司馬師連忙走上前去,重新拿出那張泰西封城周邊的地形圖,準備解說,曹彰卻有些詫異:“子元,你現在可是大王身邊的親信啦。”
“豈敢,蒙大王錯愛,忝為行軍司馬罷了。”司馬師恭敬的說道,可是話里卻藏著一絲得意。溫縣司馬也是名門大族,他的祖父司馬防當年還提拔過魏武王曹操,可是他們父子在魏國一直受到壓制,現在到了越國,終于有機會發揮才干了。
曹彰很詫異,他知道司馬師不久前還只是一個書佐一類的幕僚,什么時候成了行軍司馬了?孫紹見了,便把那天夜里的戰事簡單的說了一遍,最后又用贊許的口吻說道:“要不是子元的一計,我是肯定不會出營的,那小戈爾狄安就只有死路一條了,絕對等不到昆圖斯來援。可以說,是子元挽救了整個戰局。”
眾人面面相覷,一方面佩服司馬師的妙計,另一方面卻是為孫紹的著意賞識而震驚,以孫紹目前的身份,在這么多人面前這么夸他,那可比提拔他為行軍司馬更要榮耀啊,怪不得以司馬家的家風,司馬師的臉上還是藏不住的得意呢。
曹彰沉默不語,伸手示意司馬師開始解說。他不是不知道司馬父子的能力,當初曹丕一直很看重司馬懿,極力推薦他,但正因為他們有能力,曹操才壓制他們,最后還把他們推到了越國。這當然是為了魏國的長治久安而不得不如此,里面的心思不足為外人道。
司馬師侃侃而談,將孫紹的用兵意圖一一解說,他們的任務就是截擊阿瓦德,保證攻城大軍的后翼安全,考慮到攻城的戰事可能會陷入膠著,他們如果能重創阿瓦德甚至擊殺阿瓦德,那將對雙方的士氣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因此,孫紹決定用摧鋒營正面阻擊,騎兵兩翼包抄,爭取將阿瓦德留在這里。
現在的關鍵是,目前雙方的兵力相差無幾,漢軍勝在裝備精良,而薩珊人則勝在全是騎兵,機動能力遠超過步騎混編的漢軍,一旦薩珊人發現形勢不對,掉頭就跑,那漢軍強悍的步卒將失去作用,只能由騎兵出戰,而騎兵的兵力不足,等待他們的必然是一場苦戰,很可能兩敗俱傷之后還是抓不住阿瓦德。而能否抓住阿瓦德,在士氣的影響上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曹彰。
曹彰沉吟不語,他聽出了孫紹的意思,也知道這背后的兇險。如果真要讓他這一萬多騎兵為主力迎戰阿瓦德的話,他就要有付出重大犧牲的心理準備,畢竟雙方的兵力差距在這里,而薩珊人以騎兵稱雄,絕對不是一個軟柿子。
焉知這是不是火中取栗的事?如果孫紹存了這樣的心思,那他和薩珊人拼得兩敗俱傷,最后卻是孫紹這個漁翁得利,那豈不是冤死了?曹彰對孫紹知之甚深,這樣的手法他不是玩過一次兩次,看看這次大軍之中有多少是越國人就知道了:如此重要的一場大戰,真正的越國兵力不到三萬人,不到盟軍總數的兩成,也沒有超過越國現有兵力的一半,他從頭至尾打的就是以輕馭重的主意。
曹彰把目光轉向了孫紹,孫紹似乎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無聲的笑了。在曹彰看來,這笑容中的意味不可言傳,只可意會,同時還有一些得意。
曹彰左右為難,如果不同意這個戰法,那他所得有限,如果同意這個戰法,那付出的代價又可能十分驚人,一旦實力損失過大,孫紹翻了臉怎么辦?他還有實力討價還價嗎?
“大王,這一戰關系甚大,也許關系到這次遠征的勝負,不可兒戲。”曹彰模棱兩可的說道:“我想大王一定有萬全之策吧,大王何不先說說你的打算,我們也好一起參詳參詳。”
眾人又把目光轉向了孫紹。孫紹輕輕的點了點頭,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清咳一聲:“我的計劃是,以我摧鋒營為主力,拖住對方,消耗其有生力量,讓他們欲罷不能,待他們兵力折損過半,士氣低落,無法支撐之時,諸位再出擊,以養精蓄銳之師,擊久戰力疲之敵,想必以你曹子文和諸位將軍之能,一定能全殲剩下的薩珊人,陣斬阿瓦德吧?”
曹彰愣了一下,隨即又反問道:“大王有信心以一萬摧鋒營拖住薩珊人,并且讓他們折損過半嗎?大王,我覺得我應該提醒你一下,那可是三萬多薩珊人。且不說兵力之巨,就說他們之中那些重甲騎兵,恐怕就不是好對付的。”
“這是我的事。”孫紹擺擺手,不以為然的說道:“你剛才也說了,這一戰關系到這次遠征的勝負,我就算把摧鋒營打光了也在所不惜。如果我不能達到目的,你們出擊與否,我不強求。我想要的只是一句話,如果我把薩珊人打得只剩下一半,你曹子文能不能保證全殲他們。”
曹彰哈哈大笑,振衣而起,一拱手,豪氣如云的說道:“早就想和大王一較高下,這次有這樣的好機會,我豈能放過?大王如果能以一萬步卒擋住三萬薩珊人的攻擊,并且殺傷其大半,我這一萬五千鐵騎如果還不能把剩下的薩珊人一口吃掉,那我曹彰以后還有什么面目與大王說話,我們還有什么臉面號稱天下名騎?”
孫紹走到曹彰面前,伸出一只手掌,笑道:“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曹彰不假思索,抬起手,與孫紹連擊三掌。
“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