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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山陰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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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翻不屑的一笑,轉身走了。魏休大怒,正在跟上去,陸績一把拉住了他,很懇切的對他說:“仲翔先生可是一片好意,你不要不識好歹。”說完,又一本正經的看了一眼魏休,那眼神分明是說,你自己珍重,然后昂然向前去了。魏休氣得哭笑不得:“陸公紀什么時候也到將軍幕府了?”

  魏伯陽恍若未聞,看著手中的火藥箭,神情很凝重。魏休忽然有些擔心,虞翻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煉丹里面最危險的就是炸鼎,燒房子……很正常。”

  魏休倒吸一口冷氣。怪不得兄長一直不愿意呆在家里呢,原來真的很危險啊。

  魏伯陽的臉色卻有些怪異:“難道說葛玄已經解決了炸鼎的問題?那我倒的確不如他了。”

  “兄長,那這火藥箭……”魏休猶豫的指了指,有些舍不得:“還要試嗎?”

  “別急,等我回去拆開看看,研究一下里面的成份再說,也許,沒他說的那么嚴重吧。”魏伯陽的話很沒底氣,聽得魏休就更沒底氣了。他顧不上和魏伯陽研究火藥箭的問題,連忙趕了上去,參加為孫紹舉辦的接風宴。

  宴后,孫紹退席,由虞翻代表他和會稽的世家進行談判,商量他們派人到朱崖設點的相關事宜。在聽虞翻介紹了朱崖和曰南的相關情況之下,他們都有些動心,但是卻沒有立刻做出決定,而是準備派人到朱崖去看看情況再說。畢竟朱崖在他們的印象中只是一片荒島,上面除了海盜就是蠻夷,究竟有多少商機,不能只憑著虞翻空口白牙,不見到實利,這些人是不會下手的。

  虞翻和孫紹早有預料,倒也不著急,他們不見兔子不撒鷹的心理他清楚得很,但是他知道朱崖和曰南的根底,對孫紹經營南海的決心也是一清二楚,他是早就做好了決定,覺得趁著這些人還猶豫的時候,盡快下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可是易經上講得最多的道理。

  孔盛魏周數家見虞翻的態度雖然漫不經心,可是下手很果斷,一方面有些懷疑虞翻會不會是在挖坑誘他們跳,別一方面也怕真是個機會卻被虞家占了先,一商量,決定立刻派人前往南海打探虛實,如果確實如虞翻所說,他們也不能落在后面,白白讓虞家占了便宜,上次幾家分攤南海的商路生意時,虞翻因為有功,已經占了老大一塊好處了。

  孫紹退席之后,會稽太守淳于式來訪。孫紹聽說過淳于式這個人,因為他曾經告發過陸遜枉取民人為兵,陸遜正是孫權的寵臣,他的告發當然不了了之,而陸遜也會做人,后來還在孫權面前稱贊他,被孫權稱為長者,這里面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做秀,那只有陸遜自己才知道,但是淳于式敢去告發陸遜,本身確實是需要一定膽量的。

  淳于式已經接到了孫權的命令,孫紹的震旦水師在以后的一段時間內將會駐扎在錢唐口,由會稽郡的世家富商負責他戰船的修補工作,這對會稽郡來說是件好事,因為他可以收到更多的稅,另一方面也是一個考驗,這些世家有可能仗著孫紹的實力給他施加壓力,獲取更多的好處,而抑制豪強,本來也是太守的職責之一。一個郡既要有有實力的世家大族,這樣有事的時候,他才能找到助力,另一方面又不能太強,強得他太守都搞不動,那就物極必反了。所以他第一時間趕來拜見孫紹,想從他這里得到支持。

  孫紹一見面就稱贊了淳于式一番:“明府為民所想,不畏豪強,家姊夫陸伯言一談起明府,可是贊不絕口啊。”

  淳于式苦笑了一聲,謙虛道:“職責所在,不得不為。陸伯言有長者之風,式也是極為佩服的。”

  孫紹笑了:“那明府今天來,也是為民請令的嗎?”

  淳于式點點頭,把自己的顧慮說了一遍。孫紹靜靜的聽了,最后對淳于式道:“請明府放心,我孫紹雖然年少無知,可是這點規矩還是知道的,不管是哪家,也不管他們與我的關系如何,我都不會偏袒他們。”

  淳于式這才放了心,連連稱謝。孫紹又說道:“正好我也有件事想和明府商量,就一便說了吧。交州平定之后,海盜之患雖然不敢說根絕了,但是情況已經有所好轉。以后到錢唐口來的商人會很多,我今天看了一下,碼頭有些太緊張了,恐怕不敷使用,趁著現在他們要擴大船廠規模的時候,明府是不是與各家商量一下,索姓把碼頭好好的修一修?民伕自然由明府負責,工錢嗎,可以從軍費里開一些,再由各家支付一些,反正他們以后也要用的嘛,哪怕是暫借,以后再從稅里扣除也可以。”

  淳于式連連點頭,修碼頭、清水道確實有利無害,既然孫紹牽頭,他又何樂而不為呢。當下滿口應承了,心滿意足的起身離開,迎面正碰到虞翻,淳于式臉一緊,下意識的避讓到一邊,拱手施禮。虞翻還了一禮,淳于式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虞翻卻已經閃身而過。淳于式失笑的搖了搖頭,快步出了門。

  虞翻根本不理會淳于式,走到孫紹面前,彎下身子,輕聲說道:“將軍,山陰賀家有人來見。”

  “賀家?”孫紹沉吟片刻:“是新都太守,安東將軍賀齊賀公苗?”

  虞翻搖搖頭,又點點頭,目不轉睛的看著孫紹:“不是賀公苗,是他的長子賀達賀伯至。將軍,要見嗎?如果你不想見他,我就出去說將軍已經休息了。”

  孫紹沒有立刻回答他。賀齊與虞翻這些人不一樣,虞翻他們有家財,有名望,是會稽的旺族,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特點,他們不掌兵,而賀齊手里有上萬的山越精兵,新都郡就是孫權劃出來專門給他養兵用的,可以說新都郡就是賀齊的讀力王國。他在江東的身份是超然的,在孫紹看來,他早就是孫權眼里的一根刺了。和他有來往,風險很大。

  可是孫紹轉念一想,自己現在風險已經不小了,從決定以實力求生存的那一天起,他就和孫權走到了對立面,現在再遲疑,不僅不可能讓孫權放松對他的警惕,反而會讓現有的實力消散。賀齊和他的情況相似,想必也在尋求盟友,不單單是找個生意伙伴這么簡單。

  虱多不癢,債多不愁,既然如此,那有什么好猶豫的,賀齊又不是反賊,他不過和自己一樣,希望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罷了。

  “請他進來吧。”孫紹擺擺手,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虞翻的眼角露出一絲笑意,轉身出去,時間不長,領著一個衣著華麗的青年走了進來,笑著介紹道:“將軍,這位是賀安東(賀齊)的長子賀伯至(賀達),聞說將軍英名,特來拜訪。”

  孫紹打量了一下賀達,賀達大約三十多歲,中等身材,寬肩膀,腰腹粗壯,身上穿著絳紅地纏繞枝暗紋的綿衣,頭上戴著黑緇大冠,往那兒一站,自有一番威勢。孫紹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上下打量著孫紹,兩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一刻,孫紹最后忍不住笑了。

  “賀兄今天來,難道是為了與我比眼睛大小的?”

  賀達也笑了,他拱拱手:“聞說明將軍有討逆將軍遺風,今曰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達剛才失禮了,還請將軍恕罪。”

  孫紹笑笑:“賀兄父子皆是我江東名將,我也是久仰大名,只是無緣一見。不知賀兄此來,是僅僅想看看我孫紹呢,還是另有他事?”

  賀達有些不好意思開口。賀齊從年輕時候起就是個狠角色,為人恩怨分明,他家境好,實力強,打仗又利害,自視甚高,一般人根本不在他的眼里。他原本對孫紹沒什么興趣,覺得孫紹身為孫策的兒子,只會委曲求全,不象男兒所為,以后注定了是孫權手里的一盤菜,不會有什么出息,所以賀家一直沒有和孫紹有接觸。上次孫紹在東海出人意料的招降了蘇粗腿,賀齊還是沒有動心,直到后來孫紹出兵南海,在幾個月的時間內大破崔謙,把士家搞得狼狽不堪,他這才覺得孫紹有點意思,行事手段也頗合他的胃口,這才派賀達來見孫紹。

  之所以派賀達來,也是有原因的。賀達十幾歲就跟著賀齊征戰,武技也好,用兵能力也頗有賀齊家傳,但是他的脾氣不好,繼承了賀齊的強硬并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孫權身邊為郎的時候冒犯上司,在外領兵作戰的時候,又多次不聽命令,擅自行事,所以立功雖然多,卻總是得不到升遷,三十多歲了,還是一個小小的都尉,而他的弟弟賀景已經是校尉了。賀齊覺得他再這么混下去,不會有什么前途,所以就讓他到孫紹這兒來試試,因為他聽說孫紹的脾氣與孫權不同,和孫策一樣有容人之量,就連張昭、虞翻這樣的人都能接受,那賀達應該也能被他接受。

  賀達當然對賀齊的心思心知肚名,但是這話可說不出口,難道說自己別的地方混不下去了,所以來投奔將軍你?他有些尷尬的看了虞翻一眼,虞翻笑了:“伯至有其父之風,作戰很剽悍。”

  孫紹明白了,這小子不僅是作戰剽悍,只怕脾氣也和賀齊一樣很牛氣,在孫權手下混得蹩腳。孫權有容人之量,但是他的脾氣也硬,不喜歡那些同樣硬脾氣的人,所以張昭、虞翻、陸績這些人都不受寵,這個賀達應該也是一樣。

  “賀兄這些年在何處征戰?”孫紹請賀達坐下,開門見山的問道。

  “這些年一直跟著父親和山越作戰。”賀達很客氣的說道,但是眼神之中的傲氣卻還是隱藏不住,“很慚愧,天生才智短缺,所以也沒什么功勞,至今還僅僅是個都尉。”

  “和山越作戰?那賀兄對山地戰法應該很熟悉了?”孫紹呷了一口茶,淡淡的問道。

  “不敢說熟悉,略有所知罷了。”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一個去處,不知道將軍肯否屈就。”

  賀達愣了一下,心道這人果然是直來直去,一點彎子也不繞,也不知道他會把自己安排到什么地方去。他想想自己的處境,猶豫了片刻,狠了心道:“敢請將軍吩咐,只要力所能及,愿意為將軍效勞。”

  “朱崖初定,雖然海盜基本肅清了,但是山民還沒有來得及清理。我擔心經營一段時間以后,來往朱崖的商人越來越多,會讓山里的蠻夷經不住誘惑,所以需要一個通山地作戰的人前去鎮守。”孫紹直起了身子,很平靜的看著賀達:“如果賀兄有心的話,我可以為上書至尊,請你為朱崖縣尉。”

  賀達十分失望,搞了半天只是個縣尉啊,還不如現在做都尉呢,他不假思索便想拒絕,卻又想起自己的來意,就這么回事會不會讓老子不爽?賀家怎么說也是會稽舉足輕重的大族,孫紹怎么能這么輕易的打發我?要說他不會用人吧,可是虞翻、陸績這樣的狂士都在他手下如魚得水,孔魏周盛那些大族也是對他贊不絕口,就連向來不理人的魏篤魏伯陽對他的態度都不錯,那為什么自己就得不到他的重視?難道自己天生就是個都尉的命?

  孫紹眼睛眨了不眨的看著賀達,將他臉色的變化全看在眼里。前世他在辦公室潛伏了好幾年,多多少少也看過不少悲喜劇,知道很多有才的人大部分脾氣也大,一個企業的負責人能不能成功,往往不是看他有多大的能力,而是要看他有多大的肚量,能不能容忍那些有本事也有脾氣的屬下。當然了,要說肚量,也不是說什么人都要忍。俗話說得好,人通常分四種,最好的是有本事沒脾氣的,最差的是沒本事有脾氣的,這兩種人都不多見,通常見得多的是有本事有脾氣的,和沒本事沒脾氣的,而前一種才叫人才,沒本事的脾氣再好又有什么用?

  賀達顯然就是那種有本事也有脾氣的,這樣的人如果用得好,那就是干才,如果用不好,就是害群之馬。相對來說,蘇粗腿和崔謙都是這一類人,他之所以執意要以三百人強攻西卷城,就是不希望他們太過放肆以至于無法控制。賀達擅長山地戰,正是朱崖縣尉的最好人選,以后還有可能是與扶南、林邑國作戰的好手,但是這些需要一步步來,讓他做朱崖縣尉,只是想給他一個熟悉交州環境的機會,如果賀達不肯接受這個過程,那孫紹覺得他就未必適用了。震旦水師也好,朱崖也好,他手下的人馬已經粗具雛形,突然從外面空降一個高級軍官,有時候未必是好事,哪怕這個人非常有才能。他更擔心的是,崔謙、蘇粗腿這些人都是底層人出身,賀達卻是會稽大族,如果他還沒有顯出任何本事就擔任校尉、中郎將一類的職務,很可能會引起他們的反感。

  賀達考慮了半天,最后決定還是答應了下來,不管怎么說,到朱崖去呆一段時間,如果不滿意再回來就是了,那樣的話至少父親賀齊不會有什么想法。

  “那就委屈你了,我會給至尊上書推薦你的。會稽的商船很會就會前往南海,你回家收拾一下,到時候一起跟著去吧。”孫紹安排完了,就托言困了,讓虞翻把賀達送了出去。虞翻在外面轉了一圈又回來了,他對孫紹說道:“將軍,賀公苗是江東舉足輕重的重將,賀伯至也是一個能將,為什么只給他一個縣尉,是不是太低了?”

  “不然。”孫紹搖搖頭:“他雖然對山地戰比較熟悉,但是對朱崖的環境不熟悉,我如果一下子給他一個中郎將,且不說至尊那里很難通過,就是沈玄和衛旌也會有些難以處理。朱崖只是一個縣,他一個中郎將過去,衛旌是聽他的,還是他聽衛旌的?”

  “將軍的用心我明白,這是為他好,可是,賀家是山陰旺族,他又是賀家的長子,不用去朱崖以后也能嗣爵的,這樣考慮……”

  孫紹看著虞翻,嘴角一挑,意味深長的笑了:“那賀公苗為什么把他送到我這兒來?難道憑他這個安東將軍,還給不了一個中郎將?”

  虞翻咂摸了一下,覺得有些道理,便不再勸說。

  “先生你放心,如果賀達真是一員能將的話,他肯定能很快得到升遷的。你看我們水師之中在一年內升到中郎將、校尉的還少嗎?”

  “哈哈哈……”虞翻大笑,意態之中另有一番得意:“去年五月我到將軍帳下的時候,不過是一個二百石的涇縣縣丞,現在我可是二千石的后將軍長史。從二十多歲出仕至今三十年,從來沒有升得這么快的。跟著將軍做事,就是痛快。”

  “那是先生應得的。”孫紹笑笑:“先生早就是比二千石的騎都尉了,如果不是先生直諫犯顏,二千石何足道哉。”

  虞翻慨然長嘆。自己的情況自己最清楚了,他先后在孫策、孫權手下做事,情況大不一樣,孫策雖然不是對他言聽計從,但是從來不會計較他的態度,而孫權則不同,隨著他在江東立足漸穩,他的態度也跟著變得強硬起來,不能容人,僅僅因為幾句話不動聽,就把他從騎都尉貶為涇縣縣丞,絲毫不顧念他以前的功勞,讓他十分失望。現在好了,到了孫紹幕府,孫紹比他的父親孫策還要從善如流,他總算是找到一個真正有容人之量的明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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