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揚帆起航第四十六章宣夜說 看著陸遜穩健的背景,縱使孫紹已經習慣了這種演戲的日子,可是還是很震驚,又很生氣,有這么演對手戲的嗎?連讓我表演的機會都沒有,你肯定你就吃定了我?,我就不鳥你。(頂點)
可是發完了狠,孫紹還是不得不承認,陸遜這一招單刀直入耍得好,他先假定你有想法,然后對你說,這是機會,抓不住可別后悔。雖然孫紹相信陸遜不可能看出他所有的布局,但是他覺得,陸遜肯定是看出了一些問題的。
這是為什么呢?孫紹的腦海里不時回想起一位非著名民間藝人的臺詞。
“要去打仗?”關鳳和大橋同時問了一句,只是語氣有些不同,關鳳是意料之中,大橋卻有些喜出望外。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又心有靈犀的笑了。今天陸遜夫婦意外登門,她們就覺察到了一些問題,也從孫秀英的嘴里打聽到了一些,現在不過是由孫紹再確認一下而已。
“至尊下午已經和我說過。”孫紹伸手捏了一下兒子粉嫩的小臉,小家伙皺了皺眉頭,咂了咂嘴,似乎有些不滿。孫紹笑了笑,收回手,很平靜的說道:“交州亂了,東海也亂了,江東后方不穩,這個仗不好打呢。”
大橋有些著急:“他給你多少兵?”
孫紹轉過頭看著大橋,眼珠轉了轉:“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會多。呂范損失了不少人,還要回屯柴桑,不會給我留多少人,要打仗,還得靠自己。”
“這怎么行?”大橋騰的站了起來:“這不是讓你去送死嗎?不行,我得找他去。”
“你找他?”孫紹覺得很意外:“你找他有什么用?”
“你別管。”大橋咬了咬牙,下了決心:“你要多少人才有把握?”
孫紹詫異的睜大了眼睛,盯著大橋看了半天,最后伸出一根手指:“一個人就行。”
“一個人?”這次臨到大橋不解了,她焦急的眼神在孫紹的臉上掃來掃去,卻看不出什么問題,她有些惱了,伸手點了一下孫紹的額頭:“賣什么關子,快說,究竟是誰這么重要。”
“是你啊,阿母。”關鳳輕聲笑了,眼睛瞟一下孫紹,又含笑看著大橋。大橋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她緊張的看了一眼四周,雖然明知道外面沒有其他人,她還是壓低了聲音:“你想離開這里?”
孫紹點了點頭:“不錯,我想離開建鄴,再也不回來了。如果不是阿母還在建鄴,我這次根本不會從交州回來。海里有無數的海島,隨便哪一個都能讓我們安居樂業,又何必在建鄴擔心受怕?”
大橋頹然坐下,眼眶中溢滿了淚水,她拉過孫紹的手輕輕拍拍:“阿滿,我就知道,你這次被我拖累了。”
“不。”孫紹堅定的搖搖頭:“你沒有拖累我,正因為有你,有銀屏,還有這個剛生下來的孩子,我才覺得有意義,要不然,偌大的世界,哪里才是我的家?有了你們,我才有了家。”
“那好,你走,你盡快走,一找到安家的地方,就派人來接我。”大橋斬釘截鐵的說道:“你不要擔心我,我一定能離開建鄴,但是現在不行。你如果想把我們都帶走,他肯定會懷疑你的。”
“你有辦法?”孫紹還是不敢相信。
“我有辦法。”大橋點點頭,又憐愛的看著關鳳和孩子:“恐怕他們現在也走不了,現在是冬天了,銀屏還是在家養著比較好,萬一受了風寒,以后可是一輩子受罪。”
關鳳感激的看著大橋。
孫紹有些猶豫:“你們如果不走,我怎么能放開手腳?一旦打勝了仗,只怕他又會懷疑我。”
“哪有那么快就能打贏。”關鳳瞥了孫紹一眼。孫紹一驚,連忙笑道:“是啊,我可能把事情想得有些簡單了。這樣也好,你們在家,我先去東海,什么時候找到合適的地方,什么時候再回來接你們。”
“你有把握?”大橋狐疑的看著孫紹,她覺得孫紹有些太自信了,不象是去打仗。
“阿母有所不知,為將者,心中無敵,眼中有敵,方能百戰百勝。”關鳳笑著說道:“夫君是天生的將才,他一定能旗開得勝的。上次征徐聞,他也是這樣的。”
“哦。”大橋不懂軍事,但是她相信關鳳這句話,倒不是因為關鳳出身將門,而是因為她對孫紹有一種天生的信心,總覺得孫紹做什么都行的。其實這不過是一種母親對自己孩子的盲目自信罷了,并沒有什么理由可言。
孫紹沒有立即出發,他用各種理由在家里賴著,一會兒說要孫權先把兵船安排好,你不能讓我一個人去打仗吧,一會兒又說要等懂星象的人來,要不然我會在大海上迷路,一會兒又說快過年了,你等我過完年再說吧。孫權開始也沒在意,說實在的,他只是迫于輿論壓力,并不是真心想讓孫紹帶兵打仗,孫紹不積極,他更高興。可是后來他發現問題比他想象的更嚴重,首先是東海的戰事越打越麻煩,呂范按照孫權的命令護了一次航,蘇粗腿還真來了,只是結果讓呂范很沒面子,一番激戰之后,八千精兵損失了三千多,船也損失了近一半。他護航的商船倒是沒什么損失,可是這樣護航的代價太大了,準敢再來一次?于是護航誘敵的方案擱淺了。
東海沒有平定,呂范又不敢護航,商船就不敢出海,大批的商人被堵在建鄴,怨聲四起,吳郡的張家、顧家、朱家、沈家、陸家,會稽的孔家、魏家、虞家都有人來抱怨,不知什么時候起傳出一個消息,說當初橫海將軍兩艘船就打得幾萬海盜落花流水,怎么呂范八千人這么久了還平定不了東海,究竟是什么意思?東海不太平,那么能打的橫海將軍卻閑置在家抱孩子,至尊究竟是什么心態?
與商人的呼聲互相呼應,原本被孫權已經擺平的家族內的怨言又被人重新提了起來,在新年大饗的時候,征虜將軍孫賁當面向孫權提出了置疑。
孫權明知道孫賁替孫紹出頭是假,自己有怨言是真,可是又不好多說什么,只好再次派陸遜催促孫紹出發。這次和上次不一樣了,上次孫權試探的成份很重,去不去的并不重要,孫紹不去還可以派別人,這一次輿論變了,孫紹已經是能解決東海問題的唯一人選,非他不可了。
“虞翻已經到了建鄴,征召陸績的命令也發出去了,月底就能到,你還是準備準備,立刻出發吧。”陸遜還是那么穩當,一點也看不出著急的意思。本來嘛,他確實不怎么著急,一來他的產業大部分在駐地,根本不需要出海,二來呂范的仗打得爛,對他來說不是壞事,呂范是孫權的親信,是老將,他越是摔跟頭,他這樣的新人出頭的機會越多,如果不是他不熟悉海戰,他也許就主動請纓了,哪會給孫紹機會。
“我的兵船呢?”
“原屬甘寧的人馬。”陸遜的笑意在眉眼之間一閃而過:“另外還有侯官船廠越海所部,大概有三千多人吧。”
孫紹愣了一下:“甘寧呢?”
“你不知道?”陸遜愣了一下:“上個月剛剛去世。”
“甘寧死了?”孫紹大吃一驚,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想了想,又問道:“那他的兵應該由甘瓌指揮啊,怎么交給我了?”
陸遜猶豫了一下,含糊有說道:“原本是由甘瓌繼承的,后來他犯了些錯,被至尊安排到侯官船廠去了,所以,他的兵就交給你了,大概有一千多人。”
孫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了出來,他點點頭:“那好,我要一紙赦令,要不然的話,這兵我沒法帶。”
陸遜打量了孫紹一眼,點了點頭:“沒問題。”
建安二十三年(218年)春正月,孫紹帶著一百親衛趕到了江邊,陳海、丁奉二人正在江邊等候,看到孫紹時,眼神都有些異樣。
“廢話別說了,跟我上船。”孫紹一揮手,帶著人上了自己的樓船,陳海和丁奉互相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跟了上來。孫紹進了艙,往四下一看,將腰間的環首刀拔出來,拍在案上,眼皮一挑,在陳海和丁奉臉上一掃:“甘瓌犯的什么事?”
陳海囁嚅了片刻,才低聲說道:“殺人。”
“殺誰?”
“一個庶民,他胡說折沖將軍的不是,正好被甘瓌聽到了,一怒之下,拔刀殺了。”丁奉咂了咂嘴:“沒想到這件事被呂壹看到了,告訴了至尊,就……這樣了。”
孫紹有些明白了。甘寧死了,孫權本來就有心把他的兵給收了,現在甘瓌殺人,正是給了一個好借口。看陳海和丁奉這副神情,十有孫權覺得這事辦得有些急,所以又把他們撥到自己名下了,外人看起來,孫權這可是為了孫紹才收拾甘瓌的。
“我不管你們有沒有怨言,或者是有什么想法。”孫紹敲了敲桌子:“想要折沖將軍以后過年過節的還能享受血食,你們就好好跟我打仗。”他從懷里掏出那紙赦令拍在陳海和丁奉面前:“從現在起,甘瓌不再是船廠的苦役,但是也沒有官職,只是個庶民,要想官復原職,要他自己一刀一刀的去砍。不過,你們要是敢玩什么貓膩,我保證他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陳海和丁奉互相看了一眼,大喜過望,立刻抱拳施禮:“喏,謹遵將軍吩咐。”
“掛我的戰旗,出發。”
橫海將軍的戰船伸上了主桅,三艘樓船前后呼應,二十多艘中型船居中,四十多艘小型戰船參雜其中,緩緩離開了江岸,沿江而下,直奔東海。
長史虞翻負手而立,一向很牛屁的沈玄拱手站在他的面前,恭敬得象個小學生。早晨的陽光照在虞翻的臉上,照得他瞇起了眼睛。看著遠處奔流的江水,虞翻撇了撇嘴:“真有你說的那么神?”
沈玄微微一笑:“先生不信我,到時候問問越海不就知道了。”
“那個匹夫,有什么好問的,連船廠都被海盜給偷襲了,虧他還好意思吹噓,這次到了侯船,你看我不好好的罵他兩聲,真是丟人。”虞翻轉過頭,看了一眼二層的飛廬,眉眼之間全是懷疑:“兩艘船能打贏兩千艘船,這里面沒鬼才怪呢,你們不是和蘇粗腿套好的吧?”
沈玄嚇了一跳,連連搖手:“先生,你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先生不是善周易嗎,何不推一推?”孫紹從艙里走出來,伏在欄桿上,笑盈盈的看著虞翻。虞翻眼珠一轉,故作不屑:“我的話沒人聽,說了也沒用。”
“先生還沒說,怎么知道我就不會信?難道先生說的一定是虛妄之詞不成?”孫紹也不生氣,慢慢的走下飛廬,揉了揉手腕:“聞說先生除了學問好之外,還有兩項絕技,不知道能否請先生一展高明?”
虞翻有些傲氣的看了孫紹一眼。他是兩項絕技,一項是矛使得好,別看他是個文士,可是一手矛法連江東以使矛出名的徐盛都要讓他三分,只是他不屑以武士自居,所以一般不與人交手。另一項是神行術,可日行二百里,而且毫不費力。
“你怎么知道?”
孫紹嘆了一聲,收起了笑容,很恭敬的向虞翻行了一禮:“先生忘了嗎,你當年曾經護衛過先父,先父對先生之恩念念不忘,我雖然年少,未聞親聆,可是我的三個姊姊卻是記憶猶新啊。只是今日才有機會向先生當面致謝,實在是慚愧。”
虞翻聽孫紹說起當年的事情,特別是提到孫策,倒也不敢怠慢,連忙還禮:“討逆將軍英特雄才,奈何早逝,讓人聞之傷感。”
“唉,先父沒有福氣,不能與先生長相盤桓。小子有幸,能請先生為長史,真是委屈先生了。”
“不敢。”虞翻再次還禮:“愿為將軍效勞。”
孫紹嘿嘿一笑,虞翻雖然口氣有所緩解,可是并不真誠,還是客套成份居多。他也不著急,開門見山的和虞翻說起了海上定位的事情。“先生對于天體有何看法,信奉哪家學說,蓋天說,渾天說,抑或是宣夜說?”
虞翻很驚訝的看著孫紹,眼神中多了一絲驚異,就連沈玄都有些詫異了。
“你還知道宣夜說?”
孫紹很淡定:“當然知道,這有什么奇怪的嗎?”
虞翻來了興趣,眼神變得熱烈起來:“那我倒要向將軍討教討教,我對蓋天說、渾天說都有所研究,唯獨這宣夜說卻是只聞其名,未見其學。
宣夜說是中國古代天體模型中的一種,與蓋天說、渾天說最大的區別是,它不認為天是一個堅硬的殼體,日月星辰都是鑲在殼體上,而是認為天是虛無縹緲的,這和后世的太空學說很接近,另外一個就是它對天空是黑色的解釋特別先進,它認為天空之所以是黑色的,是因為沒有光的緣故,這和后世觀察到的事實也十分接近,所以宣夜說在后世的影響要比蓋天說和渾天說更大,但是,宣夜說在漢代卻是最不受重視的一種,除了專業研究天象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有這么一個學說,即便是專業研究的,也大多數僅知其名,并不知道具體的內容是什么。虞翻就是這其中的一個,現在一聽說孫紹懂宣夜說,頓時來了興趣。
孫紹一頭的冷汗,他也是只知其大概,并不知具體的內容,如何回答得上來,本想胡說兩句,可是虞翻是大家,他能糊弄得過去嗎?實在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他猶豫了一下,心一橫:“先生大家,難道不知道宣夜說?”
“只知其名,不聞其學。”虞翻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孫紹又看向沈玄,沈玄連忙搖頭:“仲翔先生都不知,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只是在書上聽人說過有這么一個學說,具體什么,一概不知。”
這就好。孫紹暗自松了一口氣,既然你們都不知道,那就怪不得我蒙你們了。宣夜說我是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更先進的天體學,干脆趁這個機會先告訴你們,省得馬上還要給你們講為什么大地是個球。
見孫紹一臉的笑容,虞翻有些懷疑的看了沈玄一眼,沈玄也正好朝他看過來,他們明顯的有一種預感,好象孫紹的笑容里有些奸詐,有點不可告人的秘密。
“來,我們進艙坐下談,正好泡上一壺茶,以消這漫漫征途。”孫紹熱情的把虞翻請進了艙,吩咐人泡上了茶,正要說話,虞翻卻看著案上的勾股定理證明圖盯住了眼神:“將軍,你這個弦圖是從哪兒看來的?”
孫紹一愣:“先生見過?”
“見過,這是我同鄉好友趙君卿畫的弦圖,我怎么能不知道。”
“趙什么?”孫紹大喜,一把拉住虞翻的袖子,急不可耐的說道:“他現在何處?”
虞翻有些厭煩的扯了扯衣袖,孫紹卻毫不自覺,死死的拉住他不放。虞翻嘆了口氣,看這樣子自己不說出來,孫紹是不會松手了,久聞這個將軍對數術之學感興趣,現在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他當然在會稽了,如果不出意外的,現在應該還是擔柴自賣。”
擔柴自賣?孫紹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么厲害的數學家原本是個打柴的啊,真是浪費。他想了想,二話不說,朝虞翻拱了拱手,很嚴肅的說:“請先生修書一封,代我誠邀這位趙先生到侯官船廠相候,我要請他入幕,年俸多少,任憑他開口。”
沈玄一聽,心里可有些酸溜溜的。他入孫紹的幕,那可是自己貼上去的,現在趙君卿入幕,孫紹卻是開出了這么誘人的條件,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虞翻的心情也有些不一樣,他是被孫權下命令調過來任職的,自己并不太愿意,他想到建鄴做官,對到海上沒什么興趣。可是現在見孫紹對趙君卿這么看重,他倒是很滿意。他想起了郭隗,如果說孫紹是燕昭王的話,那趙爽就是那個郭隗,而他豈不就是出將入相的樂毅?
說不定這小子和他爹一樣,倒是個能大度用人的。虞翻心中一動,露出一絲笑容:“既然將軍相招,那虞翻就修書一封,邀他前往。”
孫如得寸進尺,嘿嘿一笑:“聞說先生有兩子均是會稽英俊,如今尚未出仕,何不一并招來,我也好朝夕請益。”
虞翻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倒是不貪心啊,居然連我兩個兒子都不放過,虧得我三兒子還小,要不然可能也要被抓來當差了。不過這樣也不錯,他想了想,點頭笑道:“既然將軍不嫌他們資質愚陋,那就一并讓他們到將軍帳下聽令吧,怎么說也能掙一份俸祿,免得他們白吃我的。”
孫紹見虞翻開起了玩笑,知道他有些心動了,心中快慰異常,把虞翻的兩個兒子拉過來,那虞翻再傲氣,也要考慮一下分寸了。這生意做得啊,買一個大的,還搭兩個小的。至于錢,娘的,老子什么都沒有,就是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