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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咬的狗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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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了好了一會,士威才試探的問道:“那……府君的計劃是什么?”

  步騭雙手按在幾案上,一字一句的說道:“要想封侯拜將,當然得要大功勞。(頂點)比如說,斬殺崔謙這樣的巨盜。”

  “撲通”,士威手一滑,下巴磕到了案邊,疼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孫紹也愣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平靜。他是看出來了,步騭這次絕對不是心血來潮,他是玩真的。從給他橫海將軍印的那一刻起,他大概就準備好了要玩個大的,自己那些動作,應該全在他的計劃之中,不過,自己只是個餌,而眼淚汪汪的士威才是他真想釣的那條大魚。

  崔謙,也就是士威提起過的海上大盜催命簽,字建中,南海番禺人,年約三十余,先祖河內崔則,伏波將軍馬援帳下悍將,馬援定交阯,崔則積功升至折沖校尉,后來馬援受誣而死,受牽連,逃亡入海為盜,馬援平反,定居番禺,歷五世而至崔謙。中平末年,天下亂,崔謙父瑜聚眾為盜,建安十三年,崔瑜死于海盜攻殺,謙時年十八歲,單刀直入對方巢穴,殺賊報仇,后糾合其父舊部,占據朱崖,數年之間有船二百余只,官軍歷次征討,無不敗績。其所欲劫,則使人送一簽至,明言索其貨價幾成,從者生,違者亡,人稱催命簽。

  這就是孫紹從官方檔案上看到的崔謙的資料,步騭說他是巨盜,一點也不為過,其實崔謙已經不僅僅是盜,他儼然已然是另一個政府,公然向過境的商人收稅,違者一律斬殺。據說,敢逃官府稅的人很多,敢逃崔謙稅的人,前幾年還有,最近幾年聽不到了。

  士威在南海多年,對崔謙了解太深了,年輕的時候,他還參加過圍捕崔瑜的戰斗,多少打過勝仗,自從崔謙主事之后,他是每戰必敗,從此聞崔而逃。讓他去殺崔謙,不如讓他跳海游回番禺好了。

  “府君,你不會是頑笑吧?”士威揉著下巴,惡狠狠的瞪著步騭。步騭卻一本正經:“士將軍,我們是在討論軍情,你看我象是在頑笑嗎?”

  他的臉上沒有笑意,只有殺氣,怎么看也不象是在開玩笑。士威慢慢坐直了身子,眼睛眨了不眨的看著案上的海圖,忽然笑了:“既然府君有這樣的雄心壯志,那士威就舍命陪君子,去斗一斗這催命簽。”

  步騭點點頭:“士將軍勇氣可嘉。有士將軍相助,我便又多了幾分把握。奉先,你看呢?”

  孫紹一直不動聲色的看著他們,步騭的陰沉,士威眼中的兇光,他全看得真真切切。現在步騭問他的意見,他還是波瀾不驚的笑了笑:“當然唯府君馬首是瞻。”

  步騭倒有些奇怪了,士威說得豪氣,可是心里肯定在打鬼主意,他不用看他的臉色都能猜得出來,要指望他幫助打崔謙,不如指望崔謙自己良心發現來自首更實在一些。可是孫紹在想什么,他卻猜不出來。這么大的一件事,他居然臉上一點慌亂或緊張的也沒有,讓人看起來,他好象早就知道有這回事的。

  的確,士威現在就是這么想的,他悲摧的認為,自己被步騭和孫紹聯手坑了,孫紹前面一直在做戲,為的就是把他引到坑里來。其實步騭自己也有些糊涂,自己難道露過這個跡象?好象沒有啊,自己的口風一向很緊的。

  “那就好,我們精誠合作,剿滅了崔謙,到時候我上書為二位請功。”步騭淡淡一笑,手指一劃:“我計劃兵分兩路,一路在崖山口大張旗鼓的剿匪,一路直撲朱崖,搗毀崔謙的老巢。”他在海圖上敲了敲,聲音又緩和下來:“士將軍,奉先初來乍到,對地形不熟悉,也沒有打過海仗,我準備讓他跟著你多歷練歷練,長長風識。你帶一路人馬在崖山口,我帶一路人馬奔朱崖,你看可好?如果你覺得這樣不妥的話,我們也可以換一下,你去朱崖,我在崖山口。”

  士威打了個哆嗦,連忙搖頭,笑得比哭還難看,到現在他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根本顧不上細思量,只想離崔謙遠一點,安全一點,步騭不強求他去朱崖,他剛松了一口氣,哪里還愿意換。“府君,就這么定了,你去朱崖吧,我在崖山口等待府君的佳音。”他想了想,又生怕步騭反悔:“請府君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孫將軍的,崖山口的海盜,我也一定盡力剿滅,絕不讓府君分心。”

  步騭的眼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又帶著一絲輕蔑,士威已經亂了陣腳,短時間之內根本組織不起反擊,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而現在就差最后一擊了。

  “士將軍海戰經驗豐富,原本應該由你去朱崖更有勝算,這偏將軍和侯爵,都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步騭有些惋惜的說道:“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不用考慮了。”士威連連搖頭,什么偏將軍,什么封侯,腦袋沒了,一切都沒了,我就呆在崖山口,打死也不去朱崖。“這樣的重任,還是府君親任吧,士威是個粗人,擔不起這樣的重任。”

  “唉——”步騭嘆惜一聲:“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勉為其難了。士將軍,我們分一下兵吧,我手下只有一百八十二條船,又是千里奔襲,兵力嚴重不足,你撥一百五十船給我,這樣我還能占點優勢。你和奉先加起來還有近二百條船,清剿崖山口這些流匪綽綽有余了。”步騭見士威目光閃動,有拒絕的意思,又接著說道:“本來如果你去崖山口正好,也不用分兵,三百多條船對付崔謙正合適。”

  士威立刻把涌到嘴邊準備討價還價的話又咽了回去,不假思索的說道:“行,我撥一百五十條船給你。”

  步騭這才點點頭,二話不說,立刻下令分兵,等士威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安排,從士威船隊里調出來的一百五十條船,十五個軍侯站在他的面前,整裝待發。

  “士將軍,要不你再考慮一下?”臨走的時候,步騭又轉過頭說了一句,面色慘白的士威連連搖頭,口水都搖出來了:“府君慢走,府君慢走,祝府君一路順風。”

  步騭淡淡一笑,把孫紹拉到一邊:“奉先,你留在這里,小心士威,這是條不知深淺的瘋狗,不要讓他壞了你的性命。”

  孫紹報以微笑:“府君放心,我知道了。倒是府君一路小心,千里奔襲,這恐怕是一場硬仗。”

  步騭傲然一笑:“多謝提醒,我走了。”

  三百多條船揚帆遠去,漸行漸遠,慢慢的消失在天際。孫紹看著失魂落魄的士威,又想笑,又不敢笑,這家伙被步騭搞了個突然襲擊,估計快要抓狂了,這個時候去刺激他是非常不明智的。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吳彥匆匆趕來,士威的臉色才漸漸的緩和過來,他看看茫茫的海面,牙齒咬得咯咯響,卻又無可奈何,轉過頭看了一眼孫紹,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回了自己的大船。

  孫紹也不在意,回到自己的指揮船,趙袖等人正在艙里等著他,一看到他,都圍了上來:“少主,怎么突然分兵了?”

  孫紹這時才開心的笑了起來,把事情一說,趙袖啞口無言,半天才說道:“步府君好手段,這一招打得士威一點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這就是所謂的叫的狗不咬,咬的狗不叫,步騭不咬則已,一咬就咬掉士威一半家當。你們看吧,那一百五十條船就算還能回來一些,也不是他士威的了。”孫紹仰頭嘆了一聲:“好手段啊,好手段,怪不得至尊那么放心他來交州。”

  趙袖、帥增等人強忍著不敢笑出聲來,孫紹把步騭比成狗,要是傳到步騭的耳朵里,不知道步騭那張臉還是不是一點表情也沒有。

  “少主,我們怎么辦?”

  “我們有什么不好辦的?”孫紹無所謂的揮揮手,“現在頭疼的是士威,又不是我,他難不成要吞我這十幾條船?那倒好了,我掉頭就走,回番禺休息。”

  “咕咕咕……”趙袖等人禁不住偷笑起來。

  士威的心情很不好,連著幾天都沒看到他的影子,三天后到達平安口北的屯門山時,他才派人來請孫紹過船說話。步騭不在這里,他也不需要裝出尊敬的樣子來拜見孫紹,直接讓人叫孫紹去見。孫紹倒也無所謂,跟著來人到了士威的樓船上,一看,真是忍不住有些同情,這小臉憔悴的,跟初戀失敗了似的。

  “士將軍?”孫紹稍微拱了一下手,關切的問道:“將軍,你可要保重身體啊,雖然戰事要緊,可是身體才是本錢。”

  士威沖他翻了個白眼,嘴張了張,看樣子是想罵臟話來著,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放下手里的酒杯,酒氣薰天的指了指對面的坐席:“將軍請坐。馬上就到平安口了,我們商量一下剿滅海盜的事情。”

  孫紹坐了下來,有些自戀的打量著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經心的說道:“將軍請講,紹洗耳恭聽。”

  士威忍不住怒氣上涌,手用力的捏緊了酒杯,過了片刻,又慢慢的松了開來,干笑了兩聲:“孫將軍,我想請你為前鋒,在前面試探一下情況,我跟在你的后面掩護你,如果有海盜,數量少的,你就直接剿滅了他,積少成多,也有些功勞,得些戰利品好分給手下人。如果你應付不了,你就佯敗,把他們引到我這里來,我配合你剿滅了他們,到時候功勞還是以你為主,我只要一點戰利品分給手下就行。你看行嗎?”

  士威歪著頭,喝得通紅的兩只眼睛死死的盯著孫紹,話雖然說得很客氣,可是那副神情卻是你不聽就死定了的樣子。孫紹也不看他,眼珠轉了轉,露出很開心的笑容,連連點頭:“將軍這個辦法好,十分穩妥。”

  士威倒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孫紹會怕在前面吃虧,婉言拒絕的,沒想到他一口應承下來,而且看起來很開心,不象是去打仗,倒象是撿便宜似的。他心里暗笑了一聲,這小子真是不知道深淺啊,他以為海盜是什么?難道是他家養的豬,就等著他去抓?

  唉,要不是伯父說過不能讓他死,真該讓他這么去送死。士威有些不甘的嘆了口氣,抬手叫過一個黑瘦的漢子來:“孫將軍,這是我的親衛敖雷,武技還不錯,對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這一片海域大大小小的島他都清楚。我讓他跟著走,也免得你迷了路。”

  孫紹打量了一下敖雷,笑了笑:“多謝多謝。”

  “嗯,到前面屯門山大營補充了給養之后,你就先行出發吧,我隨后就來。”士威心情很不好,沒有跟孫紹再聊天的興趣,直接讓人送客。孫紹起了之后,他斜著醉醺醺的眼睛對剛從后面繞過來的士幹說道:“元長,你也看到了,我很照顧他的,沒有故意害他。”

  士幹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的點了點頭,轉身出了艙。他現在對士威是極端看不上眼,以前看他雖然粗魯,到底還有點陽剛氣,這次倒好,猝不及防被步騭拐走了一百五十條船,隨即又后悔得只知道借酒澆愁,一點有用的對策也沒有,看他這樣子,不僅那一百五十條船是沒指望了,就是剩下的這些也未必有本事保得住,他必須提前做好準備,一旦士威再犯錯誤,立刻接手,免得損失進一步擴大,真要那樣的話,不僅士威死定了,連他也跟著倒霉。

  孫紹領著敖雷回到自己的船上,一邊走,一邊問道:“你是哪里人?”

  “回將軍,我是南陽人。”敖雷憨憨的一笑,露出一口本地人難得一見的白牙。

  “是嗎,看起來不太象。”孫紹笑道。

  “將軍說得對。”敖雷摸了摸腦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阿翁是南陽人,跟著士府君來到九真,我生在九真胥浦,我阿母是林邑國人,是阿翁搶來的。”

  “是這么回事啊。”孫紹笑著連連點頭:“那林邑國又是什么地方?”

  “林邑國是我大漢朝的最南端,還在日南郡的南面,是一個小國。”敖雷見孫紹并無看不起他的意思,聲音大了起來:“我外大父還是林邑國的婆羅門呢。”

  “婆羅門?”孫紹腳一滑,身子晃了一下,敖雷手急眼看,搶在趙袖的前面伸手就抓住了孫紹的手臂。他的手上力氣很大,指腹和虎口有厚厚的老繭,孫紹一看就知道,這是常年握兵器留下的痕跡,他掃了一眼敖雷腰間的一根三尺鐵棍:“你用短棍?”

  “嗯。”敖雷點點頭,連忙松開了孫紹的手臂,可是他的手已經在孫紹的衣袖上留下了一個淡淡的黑手印,他有些緊張,孫紹卻笑了笑:“多謝你,要不然我可掉海里去了。”

  敖雷咧了咧嘴,沒有說話。孫紹繼續向前走,又問道:“你說你外大父家是婆羅門?這是什么意思?”

  敖雷皺了皺眉,搖頭道:“我也不太說得清楚,這要問我阿母才知道,只知道好象是一些比較高貴的人,林邑國人分四等,婆羅門人是第一等人,比做大王的還要高一些。”

  孫紹沒有吭聲,他只知道婆羅門是印度的一種等級,好象和婆羅門教有關,這林邑國也是分四個等級,難道和印度一樣,或者就是印度的一個部分?可是印象當中,日南應該是后世的越南一帶,印度還在西面好遠呢,難道這個時候的印度版圖有這么大?

  正思索間,他回到了自己的座船,眾人見他帶回來一個又黑又瘦的家伙,都有些好奇。敖雷從他們的眼中看出了那種很常見的漢人的傲氣,臉色有些難看,膽怯的站在艙門口,咬緊了厚厚的嘴唇。孫紹見了,伸手將他拉了過去:“他叫敖雷,是我大漢九真郡的人,以前是士將軍的親衛,從現在開始,他是我們的向導,能不能安全回來,可全指著他了。”

  眾人一聽,立刻明白了孫紹的意思,一個個客客氣氣的上來見禮。敖雷感激的看了一眼孫紹,一一回禮,時間不長,就和孫紹身邊的這個十四個親信認識了。孫紹在艙里坐下,令眾人團團而坐,把士威要他做前鋒的事情說了一遍。眾人雖然驚訝,卻也沒有露出什么異常,只是靜靜的聽著。孫紹將步騭留給他的海圖拿了出來,對敖雷說道:“你看看,我們應該怎么走。”

  敖雷看著海圖,沉默了片刻,咧了咧嘴:“將軍,這圖不對。”

  “不對?”孫紹正在喝水,一聽敖雷這句話,差點嗆著,步騭那是多精明的人,他收集的海圖居然不對?那他可是千里奔襲去了,雖然這是沿著海岸線走,可是如果海圖有誤,那也不是小事啊。

  “大致形狀對,但是具體位置有很大的偏差。”敖雷指著海圖上幾個最醒目的島嶼道:“這幾個島的位置都畫得離海岸太近了,實際距離至少還要大一倍。”

  孫紹不敢掉以輕心,連忙讓人拿過一副帛書來,用他平時畫畫的炭筆,按照敖雷所說的重新描了一份圖。除了原來圖上就有的之外,敖雷又增加了很多小島,特別是一些可以躲藏和補充淡水,或者是有野果之等島嶼。

  “差距可不小啊。”孫紹對比著兩張圖,和趙袖、帥增等人互相看看,都從對方眼里看出了擔心。

  “將軍有所不知,之所以歷次水師征討催命簽失敗,就是因為他們手里的海圖錯誤很多。據說催命簽手里有一套海圖,比我所知道還要詳細,不僅每個島畫得清清楚楚,連哪里有暗礁都有注明。”

  “是嗎?”

  敖雷有些得意的點了點頭,眼神灼灼:“我還聽人說,催命簽手里有一套西域的海圖,包括大秦國,都在圖上面。”

  “噗——”孫紹一口水噴了出來,他一把揪住敖雷的衣領:“你說的當真?”

  敖雷吃了一驚,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連連點頭:“我聽人說的,不知道是不真的。”

  “他娘的,寧殺錯,不放過,這次想辦法抓這個催命簽,老子要他那套海圖。”他轉過身,殺氣騰騰的眼神在眾人面前一一掃過:“聽著,誰抓住這個催命簽,或者搞到這套海圖,老子賞他一座番禺城里的五進大宅子,兩個嬌滴滴的娘們,不,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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