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紹讓敦武找來一輛車,把醉得象灘泥的陳海送回甘寧營中,自己送周胤回府。周胤本來準備去軍營的,可是現在喝得一身酒氣的,去了也是被周循罵一頓,索性不去了,讓敦武送過陳海之后,順便去周循營里說一聲。
孫紹笑嘻嘻的看著周胤:“你這么怕阿循?”
周胤撇了撇嘴,害怕的搖搖頭:“大兄你是不知道,我那兄長一到了營里,那張臉別提多難看了,總像欠他錢似的,我這樣子到了營中,少不得要挨罵的,說不定犯了錯,挨幾軍棍都有可能。我才不去觸那個霉頭呢,回家喝點醒酒湯才是正理。”
孫紹哈哈大笑。
周府在西門附近,府中的人也大多是原來在吳縣府中的,一看孫紹扶著醉醺醺的周胤回來了,連忙接了過去,同時殷勤的給孫紹引路。進了大門,穿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到第四進的時候,正感慨周府真是闊綽的孫紹一眼看到了周玉。
周玉坐在池塘邊的假山旁,一手托著腮,一手拈著一莖草,有一下沒一下的撩著池中的水,神情專注,連孫紹他們的腳步聲都沒看著。孫紹一時興起,躡手躡腳的繞了一個圈,走到周玉背后,輕輕的伸出雙手,一下子捂住了周玉的眼睛,然后粗著嗓子說:“小美人,快猜猜我是誰,要不然,我就把你拐出去賣個老漢做老婆。”
周玉吃了一驚,剛要掙扎,卻被孫紹緊緊的摟在懷里動彈不得,小小的身體因為緊張有些發抖,但是她很快又鎮靜了下來,手在孫紹的手上摸了兩下,笑道:“二兄?你又喝多了?”
“嗯——不是。”孫紹拉長了聲音,強忍著笑道。
“那……”周玉的聲音忽然顫了一下,雙手緊緊的按著孫紹的手,接著驚叫道:“大兄,是你嗎?”
“咦,你怎么知道是我?”孫紹很意外的松開手,周玉轉過身來,笑盈盈的看著他,可是眼眶卻紅紅的,豆大的淚珠兒沿著瘦瘦的臉頰一直流到尖尖的下巴。孫紹吃了一驚,顧不上打趣,心疼的說道:“小玉兒,幾天不見,你怎么瘦成這樣?”
周玉不好意思的轉過身去,從袖子里抽出手絹,迅速的擦了擦眼淚,這才轉過身來,捶了一下孫紹:“壞大兄,這么久也不來封書信,一來就嚇唬人家。”
孫紹沒心沒肺的壞笑著,捏著周玉的鼻尖。“小玉兒,快說,為什么瘦成這樣,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說出來,看看大兄能不能幫你。”
“要是能幫,你愿意幫嗎?”周玉瞟了他一眼,掩著嘴,紅了臉笑道。
“幫!”孫紹拍著胸脯,很仗義的說道:“只要小玉兒一句話,大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快說,是誰欺負你了,還是有什么解決不了的難題。要是有人欺負你,大兄這就帶人打上門去,要他好看,要是有什么解決不了的難題,交給大兄,一定幫你擺平。”
周玉被他張牙舞爪的樣子逗得咯咯笑,拉著他的手笑道:“有大兄這句話,妹妹可就放心了。大兄,你到建鄴來做什么,是來有事?還是來做官?在這兒停多久?姨母來了沒有?你住在哪兒……”
孫紹被周玉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張口結舌,他連忙伸手捂住周玉的嘴,苦笑道:“小玉兒,你是不是沒人陪你說話,悶得緊了?這一連串的問題,你讓我回答哪一個才好?一個個的來行不行?”
周玉被他的大手捂著嬌嫩的嘴唇,連帶著小半張臉都被他捂了個結結實實,手掌上長年練武的老繭刮得小臉癢癢的,一股強烈的男人味撲鼻而來,讓她避無可避,一時意醉神迷,她結結巴巴,咕咕噥噥的說不出話來,腿一軟,整個人從假山上滑了下來。孫紹一驚,連忙伸出手臂將她接住,緊緊的摟在懷里,向后退了兩步,卸了沖勁,站穩了腳,這才松開手,將她扶穩。
周玉臉上燒得通紅,又羞又惱,又有些戀戀不舍,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背著身子,心里一急,竟是“嚶嚶”的哭了起來。
孫紹莫名其妙的摸著腦袋,不會吧,我這可不是有意沾她便宜,我是怕她摔倒好不好,怎么就哭了呢?他繞著周玉轉著圈子,陪著笑,一連串的好話脫口而出:“小玉兒,你怎么哭啦?是不是大兄手太重,傷了你了?快給大兄看看,大兄給你揉揉……”
周玉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笑出聲來,孫紹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直起了腰,哈哈笑道:“嗯,笑了,笑了,這么說就沒事了。小玉兒,你剛才可嚇壞我了。”
“你嚇壞我了。”周玉嘟著嘴,跺跺腳,一扭身子,掩著臉匆匆的跑了。孫紹搖搖頭,苦笑不已,這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又鬧的,真是搞不懂啊。他轉身正要走,卻見小橋笑盈盈的站在廊下,一雙杏目帶著三分柔情,三分責怪,四分戲謔的看著他。
“阿滿,什么時候來建鄴的,也不來看小姨?一來就灌醉了阿胤,氣哭了阿玉,你可真有本事啊。”小橋故意板下臉嗔道。
孫紹連忙迎上一步,深施一禮,然后直起身,扶著小橋的手臂往里走去,一邊走,一邊笑道:“小姨,你這可就錯怪我了。這來建鄴是有些天了,可是這些天都忙得很,沒能及時來看望小姨,是我不對,可是今天一有空,我不是就趕著來了嗎?阿胤喝多了,那可不是我的事,他要和陳海拼酒,想把人家灌醉,結果殺敵一千,自傷八百。小玉兒嘛,也不是我氣哭的,我來的時候,她就在這兒發呆,我是要替她出氣的,誰曾想她沒站穩,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摔下來吧,所以就接了她一下,實在不是有意冒犯。小姨英明,可不能冤枉了好人。”
“油嘴滑舌。”小橋被他一連串的話說得繃不住臉,伸出細長的手指擰著孫紹的嘴角嗔道:“幾日不見,你這說話的本事見漲啊?阿姊來了沒有?待會兒見了面,我可得好好問問她是怎么教的。”
“嘿嘿,阿母還在吳縣,我正準備派人去接呢。”孫紹嘻嘻的笑道。
“怎么,你們也來建鄴了?”小橋好奇的問道。
“嗯,至尊賞了我一個校尉,以后我也要常住建鄴,把阿母一個人留在吳縣,我很不放心,所以正打算著把她接來,以后也好和小姨一起說說話,免得太過清靜。小姨你說可好?”
“好啊,這當然好了。”小橋歡喜不禁,應聲答道:“我本來以為以后不能常見阿姊呢,現在你也到建鄴來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不光是我們姊妹可以經常見面,你們小一輩兒,也不用天天……”
“天天什么?”孫紹看著話說了一半卻打住的小橋,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小橋不說話,眼波流動,似笑非笑的看著孫紹,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阿滿,你今年也十八了吧?”
“啊?是啊,怎么了?”
“不小了,有沒有想過成家立業,娶妻生子?”
孫紹不假思索:“想啊,我天天都在想,連做夢都在想。”
“噗——”小橋再也忍不住了,咯咯的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