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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節 調查(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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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俊半晌沒有說話,許久之后才道:“賢弟既然知道,大哥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原本這日進斗金的買賣,現在是做不成了!”

  “做不成便做不成,這買賣雖然賺大錢,說白了也是要冒風險的。”鄭逍余故作大度的安慰他,“既然做不成,就賺些太平生意的錢。”

  “若真是這般,倒也容易了。”何俊嘆息道,“只是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

  “哦?這是為何?”鄭逍余故作驚訝道。

  “唉,說來話長,”何俊幾杯酒下肚,“愁更愁”,滿腹的心事都想說出來與人聽。

  他和鄭逍余的“義結金蘭”雖然不過是為了勾搭關系的權宜之計,這些日子交往下來,二人倒是脾性相投,很合得來,漸漸便弄假成真起來。

  “不瞞兄弟說,哥哥我在這惠州城里也是祖傳的買賣……”

  何俊的惠州的“百齡堂”藥鋪雖然沒有“百齡”,但也是傳承了三代的老字號。府城之內,“數一數二”說不上,“十大”還是論得到的。

  傳到何俊手里,這百齡堂不溫不火,照常營業,并無什么波折,但是生意也沒有多大的增長。按照舊時空的說法,就是經營進入了“瓶頸期”了。

  做生意一要“守成”,二得“開拓”,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何俊是個很有危機意識的“三代目”,所以他接任掌柜之后,便日日夜夜都想著如何開拓新生意。偏偏惠州這里又有個洞天藥市,屬于藥材的“激戰區”,能在這里生存下來的藥商,哪怕只是擺個攤子的,都是“養蠱”養出來的。何俊空有渾身解數,在這里也只能維持個舊局面而已。

  這時候,機會卻降臨了。有人給他介紹了一門生意,這便是“爐石散”。

  “爐石散?這藥不是滿街都有賣?”鄭逍余故作不屑道。

  “老弟,那是萬春全的爐石散,自然屁用沒有。可是只要加了料,那就是一劑見效的神藥……”

  “大哥的意思是,這套取來的澳洲藥……”

  “不錯。正是如此。”何俊說。這生意是博羅的一個藥商全有德介紹給他的。一開始只是讓他利用自己的渠道代銷“寶字號”的爐石散。后來“寶字號”爐石散大賣,他驚訝之余便去找全有德,希望多給一些貨供他分銷。

  全有德滿口答應,只是提出的條件也很苛刻。不但每個月都有銷量的指標,而且必須先款后貨。一個月定了多少銷量,先把貨款交給聚寶堂,然后才能取貨。

  這生意原本作得十分順利,何俊雖然不見得日進斗金,但是每個月的利潤十分可觀。這時候,全有德又約他見面,提出讓他設法搞處方單。并且聲明他如果能搞到處方單,那就是“合伙人”,而不是“分銷商”了。

  “全有德說了,若是我能給他們搞到處方單,就給我半成的收益。原本分銷的藥品額度也可以進一步放大。愚兄一想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便入了伙。接下來的事情,賢弟也知道了。”

  “如今處方單能搞到,為什么他們又不要了呢?”

  “那萬有德只推說說現在藥多,暫時用不著新的處方。可是小弟稍一打聽,便知道他們上游的渠道斷了。那些從聚寶堂拿貨的小藥販,全斷了供!”

  “那兄長這邊呢?”鄭曉余追問道。

  “這個月的貨倒是如數交付了。”何俊無精打采道,“可是下個月呢?”

  這的確是個問題,鄭逍余知道,上游斷供正是因為鄭明姜搞得“飛行檢查”。這次檢查的結果必然是原本奔騰的供貨渠道變得只有潺潺流水了。所以別說是小藥販,就是何俊,下個月都不見得能拿到貨。

  他故意裝湖涂道:“怎么,全有德已經說沒貨了?”

  “他倒是沒這么說。”何俊說,前幾日,全有德召集了大分銷售商,說現在上游來藥確實發生了問題,但是渠道并沒有斷,過一段時間就能恢復。所以需要大家“共克時艱”,眼下之意便是仍舊要按時繳納下個月的貨款,但是能不能按時足量交貨,他卻不肯保證。

  “這倒奇了,都不能保證能不能交貨,還要預收貨款?天下哪有這樣的生意!”鄭逍余拍桉道,“他若是交不出貨來,直接卷款跑了又當如何?”

  “兄弟說得何嘗不是,”何俊道,“只是這萬有德也說了,若是這次不肯訂貨付款的,以后就不用再來進貨了。這爐石散也不會供給他了。”

  原來如此!鄭逍余心想,怪不得這何俊進退兩難,都知道繼續當這個分銷售風險很大,但是就此放棄他們又心有不甘。大約這生意的利潤大得驚人,舍不得這塊肉!

  鄭逍余道:“拿大哥的意思呢?”

  “我和其他人還不同。”何俊道,“若我也是分銷售,這生意我便立刻不做了。再大的生意,也要落袋為安。何況這種原本就有風險的買賣。苗頭不對,自然是走為上策。奈何……”說罷他又嘆了口氣。

  原來這萬有德專門和他單獨商議,說他如今是參與“分成”的合伙人,所以下個月的藥品還能足額拿到,條件是,他得預付六個月的貨款。

  “六個月?!”這下鄭逍余都吃了一驚:在交貨已經出現明顯問題的情況下,還要批發商預付六個月的貨款,這TMD不是做生意,簡直就是明搶了!

  “大哥怎么說?”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何俊苦笑道,“哥哥我又不是傻子,他嘴上一句保證足額交貨,下個月他人還在不在惠州都知道了,我找哪個去要貨?”

  “正是,正是。這買賣不做也罷!”

  “沒想到,這萬有德居然翻臉不認人,說要去舉發我倒賣處方單的事情……”何俊愁眉苦臉,“說我倒賣處方單,罪大惡極,被澳洲人知道了一定是滿門抄斬。”

  鄭逍余道:“倒賣處方單他也有份,就不怕引火燒身?”

  “處方單不是直接交給他的……”

  原來倒賣處方單的線雖是全有德牽的,但是交貨和給錢是另有其人。根本要不到全有德的身上。

  鄭逍余做出一副為難的表情:“他若是要這樣說,的確還難辦了,牽扯起來……”

  “是,我也是顧慮到若真是被他舉發出來,連兄弟都要連累到!唉唉,思來想去,也沒什么好法子,只能把這些賺到的錢再吐出來完事了,就當是做了一場春夢!”

  無疑,鄭明姜在廣州的一番作為,攪動了原本穩定的產業鏈條,現在,這條鏈條從上到下都開始亂了馬腳。從全有德的這番舉動看,他們應該是評估重新拿到藥物的可能性不大了,所以才會這么倉促的“掙最后一筆錢”。

  不但掙了錢,還要把下游的人都錢再收回去,這真夠毒辣的。鄭逍余毫不懷疑,在他們的軟硬兼施之下,很多分銷商都會上當。

  但是萬有德和他的聚寶堂固然重要,恐怕還并不是這樁假藥桉的核心人物。鄭逍余心想,特別是萬有德,簡直就是在半公開的活動。所以錢財不但不會在他手中,他本人應該是一個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想要找到幕后主使,恐怕還要費一番功夫。

  “既然如此,花錢買一個平安也無不可。”鄭逍余道,“只是多少不甘心!唉!”

  這番話挑逗起了何俊的憤滿:“唉!說起來,這爐石散的分銷,我可是花了不少錢,特別是往福建浙江這一路,都是我親自帶著管事的一家家的去跑客戶,送樣,擺攤……做了多少活計,才把這些藥給豎起‘信用’來!如今倒好,不給藥不說,還要直接把我們賺得這些辛苦錢給拿回去!”

  鄭逍余故意道:“大哥也不必惱怒。他萬有德既然不不仁,也休怪我們不義!你想想看,這些日子你和他交買賣,他可有什么把柄?”

  何俊遲疑道:“把柄?這萬有德鬼精的很,平日里和我們見面都是鬼鬼祟祟的,我去見他,連從人都不能近前……”

  “也不見得有什么具體的事情,有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見到什么不同尋常的人或者事?哪怕是只言片語?”鄭逍余循循善誘。

  被他這么一提,何俊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低頭仔細想了半天道:“若是這樣說,倒有那么幾件事,為兄當時有些印象,也不知道有用無用。”

  “且說來聽聽!”

  “這萬有德,似乎是直接認識兄弟這樣的澳洲‘干部’。”何俊道,“有一次,我去見他,花廳上正在收拾茶盞,八仙桌上有一張揉成一團的紙條還未收拾掉,我瞥了一眼,露出的紙條上面的字跡似乎是用“澳洲筆”所寫。

  “當真?!”鄭逍余微微有些興奮了,“澳洲筆”要么是鋼筆要么是鉛筆,除了元老和歸化民干部職工之外,很少有普通人使用的,“筆跡是藍色還是灰色的?”

  “當真!筆跡是藍色的。”何俊點頭,“這澳洲筆的字跡我過去見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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