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廣州市財稅局局長辦公室里煙霧繚繞。艾志新看著桌上的簡報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
“老王,你看到么,這群狗大戶挨個掛路燈都沒有冤枉的。”
“是的,我們一定要嚴辦,性質太惡劣了!”王企益有點訕訕。在今天的報告送來之前他都覺得這個史家二公子雖然心思不是很正但腦子靈活,這樣的人引導一下應該能成為不錯的守法學法的標桿。誰知道就剛剛,警衛小胡送來了一分政保局抄送財稅局和警察局的突擊審訊簡報,里面說在現場除了部分假幣之外還發現了一疊稅票,曾卷他們初步判斷是假稅票。按照最先招供的貴人聚廖師爺說法,這批稅票是他按照梁家麥師爺的吩咐從廣州碼頭的起威鏢局寄存處拿到的,準備交給屋里幾位“志士”,還交代說麥師爺曾經多次囑咐自己只要他照應好史家便可坐看廣州髡賊的笑話。
幸好還沒對艾志新提起過自己對這個史彌思的“期望”,王企益暗暗松了口氣,恨恨的說“這梁史兩家藏夠深,反把林家拱出來頂包。”
“看來這次要好好開開葷了”艾志新把手向空中一張,又緊緊握起來“一個都不準少!我全都要!”
“艾局,這事到目前已經不是我們一家的事了……”
“本來也不是我們一家的”
“對”王企益看了看艾志新的表情,頓了一下繼續說,“那你覺得咱們該怎么定位。”
“錢的事,我們管。”艾志新斬釘截鐵的說,“誰也不準插手。咱們可不能只當個引子就完事。他們要人頭刷功勞,我們要銀子填國庫!在元老院的風評里絕不能落了下風。”
“好”王企益重重點了下頭,在筆記本上寫了兩句,“那我就按這個思路往下進行。除了林羅兩家,史家也要徹查,就從香港倉庫的租賃費動手……”
“老王你就是太溫和。什么從租賃費動手查,要我說等詳細報告拿回來以后,沒什么大出入的話,直接以經濟重案調查局的名義傳訊那個史彌思。抓過來再說,幾百上千的中介費,糊弄誰呢?”
“對,對,艾局多虧你提醒”王企益雖然心里覺得艾志新這主意只是聽上去痛快,全然忘了政務院批復里調查處只有24小時的強制權,不過仍然點頭稱是,“你看我這老毛病又犯了,忘了咱財稅局手里也是有刀把子的了。行,這事我們主動出擊,你放心吧。等姚玉蘭他們回來我們馬上研究,一切抓緊。”
第二天中午,王企益在得知姚玉蘭、黃平和曾卷三人已回到局里正在食堂吃午飯,便立刻讓人通知他們下午一點準時在114室碰頭。要在過去,以王企益的性子應該會讓三人先去補個覺休息休息再說。不過現在顧不了這么多了,艾志新已經定了調子,那他就必須帶著手下爭分奪秒“搶風頭”,財稅局絕不能坐等午木他們抄家的時候再提偷漏稅款的事情,這可是政治任務。
“好了咱們不說廢話。今天兩件事,第一讓姚隊長介紹一下昨天他們協同政保和警察局抓捕審訊的情況。第二我們一起看看史家的問題。姚玉蘭你開始吧,揀要緊的說,大家都認真聽聽。”王企益說完便低下頭開始翻閱今天他們新送來的詳細報告。
“是!這次行動我局由曾卷、黃平和我三人參加。抓捕對象中有我局重點關注的幾家大戶的師爺賬房貼身仆役等。其中羅家貴人聚師爺廖汝申是其中關鍵的人物之一。經過突擊審訊,廖汝申交代他這次是在梁家麥師爺麥達彌授意下與代號為“石翁”手下的人接頭,并將前期領取的偽造稅票散發,另外現場發現的假幣則是這些人覺得“不好用”“難以花出去”帶回來準備退給“石翁”的……”
“等等……”王企益抬起頭來似乎發現了什么問題,“姚玉蘭你剛才說廖汝申是和“石翁”手下接頭,怎么這里又成了這些人要把假幣退還給“石翁”?”
“是的,經過審訊,政保局的人說可以初步判定他們都是從各種渠道得到了“石翁”的指示才去趕往東門關廂,然后互相以為對方是“石翁”派來的。”
“……就沒有個主事的?”王企益心想這什么套路,開反髡茶話會么?
“是這樣的,王局長”見王企益面帶疑問,姚玉蘭趕緊補充道,“按照廖汝申的說法,他們這些人都是反對我們的,又大多手中有些能量,心里也有想法,所以與其說“石翁”是幕后黑手不如說是牽線搭橋推波助瀾更合適。當然廖汝申也說了關鍵時候“石翁”還是會派人來,不過他層級太低無法參加只有些道聽途說的消息。”
走群眾(士紳)路線?這石翁腦子可以的啊。王企益愈發覺得好奇了,“你接著說”
“涉及我們的部分主要是利益輸送和偽造稅票。據廖汝申交代,麥達彌不止一次要求他做好對史家生意的照應,這點在我們前期的調查中也已經得到了證實。至于偽造的稅票則是廖汝申從廣州碼頭起威鏢局的寄存處拿到的,他先從麥達彌那里拿了吊牌,然后去寄存處直接領的包裹。包裹里除了稅票還有一份填寫說明。稅票我取了三份夾在報告最后一頁了。”
聽姚玉蘭一說王企益趕緊從后面翻開報告,把稅票取出來攤在桌子上,又抽了一份遞給許哲偉和楚小冉。
“嘖嘖,別說還真像樣。”兩人分別拿著完稅證的兩個聯次一會用手指肚磨一磨,一會又舉起來對著太陽照。很快許哲偉便發現問題了,“不對,我們的稅票是自復寫的,他們就是普通紙,而且稍微有點厚。”說著許哲偉拿起稅票抖了抖。
“是的,我們最早也是從這兩個方面開始懷疑稅票有問題的。我看過說明,他們填寫假稅票的時候直接用復寫紙,復寫紙在臨高有賣。而且使用過的稅票一般納稅人那里只有下面的第二聯,所以這個問題很容易被忽略。至于紙張的問題,他們也想到了應對辦法,以真中帶假的方式把真假完稅證混裝訂成冊,查閱的時候就很難能發現問題了……”
“那這上面的暗花……”
“報告王局長,和我們一起審訊的警察局同志說,目前廣州市面上出現了假幣,我們這次抓捕中也繳獲了一些。可以確定這個地下團伙有制作帶暗花紙張的能力,雖然比不上新幣的制造工藝,但用在稅票上還是可以的。”
財稅局稅票的印刷其實在一開始就沒有很高的定位。無論程棟還是艾志新到王企益和張筱奇提出的要求僅僅是“一般土著無法輕易仿制即可”。之所以提的要求這么低,除了成本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稅票本身的重要性完全無法與紙幣相提并論。紙幣是不記名的,作為一般等價物直接參與流通。而稅票上有詳細的企業和開具機關的信息,更有明確的完稅記錄,無法參與流通。再說藉由財稅局的稅票領發制度,僅靠著右上角的印刷編號也很容易查閱出這張稅票真實的狀態。納稅人使用假稅票無非就是鉆一個多部門之間信息交流不暢的空子,以偽造稅票抵繳其他部門代征代收或者外地稅務機關的應納稅款。不過只要稅務檢查的時候,票證、賬務、財稅局納稅記錄三者一比對,立刻就會原形畢露,加上使用假稅票的人為了“回本”一般都是填寫大額款項,這進一步導致了一旦事發都是數罪并罰處罰極重,對上了規模的納稅人來說冒這個風險太不劃算了。所以在舊時空有大量的虛假稅票案件,卻鮮有假稅票案件(假稅票多集中在個體納稅人或者買賣房屋契稅這種一次性的個人交易中)。
不過這倒是給王企益提了個醒,偽造的稅票固然掀不起什么大浪,但是下一步如果元老院打算推行發票的話,可得小心點了。
“政保局的同志去調查了廣州碼頭起威的寄存處,因為時間過去不長,柜臺負責人還記得那個人穿的是廣州香港班船船工的衣服,因為他要寄存三天屬于時間比較長的,要付費……”
“哦”王企益頭也沒抬繼續一邊轉著手里的筆一邊埋頭看報告。
“午主任專門找曾隊長和黃同志談了話,詢問了史家租用的貴人聚香港倉庫的情況。”
“小曾,午首長問了你們什么?”王企益猛然一驚想起了之前轉給午木的那份曾卷和黃平寫的外調報告。
“主要還是那天報告上的問題”曾卷又想了想才繼續說道,“午首長對我們當時提到的那兩間史家從沒有用過的倉庫很感興趣,反復問了我和黃同志很多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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