擲彈兵的手榴彈全數被擲出,煙塵還沒有消散,不到幾分鐘,擲彈兵們便已經進入明軍壕溝內,與守衛第一道壕溝的明軍展開了肉搏作戰。
煙塵滾滾,明軍的視線一片模糊,胡亂放了幾槍之后。伏波軍的擲彈兵連已經全部沖進了了第一道壕溝。
經過手榴彈的洗禮之后,壕溝里一片狼藉。交通壕里預備反沖擊的刀盾兵失去了死傷慘重,完全失去了戰斗力,第一道壕溝里的明軍更是毫無戰意,只勉強剩下一點的求生欲望來支撐他們拼死反撲――這會逃命已經來不及了。
擲彈兵連的突擊排第一個趁著濃煙沖進戰壕――考慮到戰壕內使用上刺刀的步槍并不順手,所以第一批負責投擲手榴彈的突擊隊擲彈兵們使用的是雙發霰彈槍:躍入壕溝后先用霰彈槍開爐,隨后工兵鏟戰清理戰場。
工兵鏟尺寸短小,鏟口鋒利又有相當的韌度和重量,在近距離混戰中頗有優勢。工兵們左削一鏟,右劈一鏟。全是大開大合的劈刺砍殺,殺得殘存的官兵后退,肢體和頭顱被硬生生的直接劈掉,血液從頸動脈噴射出來一兩米高,猩紅猩紅的,把正在廝殺的伏波軍染得滿身、滿臉血跡,就像一個個從地獄里跑出來的惡鬼一樣。
哀號、喘息、嘶吼聲和兵器的撞擊聲亂成一片,不時傳來瀕死者慘叫。戰壕里頃刻之間塞滿了尸體。
官兵很快便全線奔潰,然后就演變成潰敗,不過十分鐘突擊隊便完全占領了第一道壕溝。
蔣鎖下令所有火器自由射擊,企圖趁第一道壕溝戰況目前還算膠著的狀態下,壓制后續躍出壕溝沖鋒的髡賊。不過突擊發起的壕溝距離明軍第一道壕溝不到五十米,這點距離火器發射不了幾次,緊跟著擲彈兵的輕步兵就占據了明軍在第一道壕溝外堆放的沙包,依托沙包的掩護,迅速開槍壓制住了家丁隊的火力。
步兵在戰壕內很快肅清了殘存明軍的抵抗。擲彈兵們尾隨沿著交通壕逃跑的潰兵一路追殺,準備一鼓作氣的突入第二道壕溝。
澳洲人凌厲的進攻讓宋銘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或者說沒有時間作出反應,一個時辰完成土工作業推進,打了百十炮,一起投手榴彈,一個沖鋒轉眼間第一道壕溝就失陷了。他此刻躲在第二道壕溝的掩蔽部里,看到髡賊的人馬正源源不斷的進入第一道壕溝,轉眼就有好幾百人了。
聚集在交通壕里的準備與進入壕溝的髡賊近戰反沖的刀盾手完全沒能發揮作用,反而被向縱深射來的炮彈打得死傷狼藉,幾條集結了人馬預備反沖的壕溝里這會塞滿了血肉模糊殘缺不全的尸體和慘叫不止的傷號。要不是髡賊的大炮不多,這幾條壕溝里的兵丁一個也活不下來。
弓箭手一觸即潰,倒是死傷不多,如今都在后面整頓。但是這些人的戰意不強,遠距離放箭放銃炮還行,要他們面對面去和髡賊廝殺就不成了。
他看到蔣鎖提著南洋銃,沿著壕溝邊走動邊窺視,忍不住問道:“下面怎么辦?”
然而再一看,心里暗暗叫苦,原來這位“蔣教頭”神情恍惚,頗有失心瘋的意思。宋銘心中著急:這好幾百鳥銃手都是他一手訓練,真要是瘋了他可怎么辦?
忙又叫了他幾句,蔣鎖回頭應了一聲,這才讓宋銘放下心來。
“髡賊上來了!”
“不要緊,所有縱向交通壕的壕口都安排了虎蹲炮,一點炮就能封住壕溝。還有斑鳩銃和輕佛朗機炮,堵住這幾個口不讓髡賊沿著壕溝過來就是!”
只見硝煙中髡賊擲彈兵已經沿著壕溝沖了過來,他們高大的身軀和頭上的尖頂軍帽在壕溝間晃動著。
“快!點炮!”宋銘大聲喊道。
幾門預先布置在交通壕末端工事里的虎蹲炮同時被點著了,隨著轟隆幾聲,虎蹲炮蹦跳起來,炮子裹挾濃煙沿著壕溝噴射出去,瞬間打倒了幾個沖鋒在前面的擲彈兵。
“火銃手!”
宋銘扯著喉嚨嚎叫著,虎蹲炮已經來不及再裝填了,在交通壕附近待命的斑鳩銃的火銃手迅速放下支架,吹著火繩,扣動扳機。重型火繩槍低沉的吼叫著,沿著交通壕噴吐著鉛彈。
明軍火銃手依舊按照傳統的“三排打”的方式,輪番在坑道擊。在交通壕內形成了密集的縱射火力,很快將逼近的擲彈兵打退了。
有幾個擲彈兵從壕溝里爬出去,企圖從地面上包抄過去,立刻就被沿著第二道壕溝布置的南洋銃手的齊射擊倒了。
第二道壕溝,除了三百新軍還布置了不少虎蹲炮和佛郎機,現在這些武器都在發射,雖然不見得能打中什么目標,但是橫飛的彈片和濃密的硝煙眼中阻礙了步兵在進攻中的機動。迫使原本已經沖出第一道壕溝的戰列步兵又退了回去。
宋銘不顧硝煙嗆人辣眼,努力瞪大了眼睛察看著交通壕里的情況,當看到模模糊糊的人影開始退去的時候,他高興的一拍沙包――髡賊退了!
雖然這所謂的勝利微不足道――連是否算勝利都難說,但是起碼證明髡賊不是天兵天將,不是刀槍不入,攻無不克。只要能用對策略,一樣能叫他們后退。
“投彈!”指揮的排長紅了眼,大吼道。幾個擲彈兵立刻開始迫近投彈,但是官兵的佛朗機炮和斑鳩銃幾乎是接連不斷的發射,交通壕里到處橫飛的彈丸和硝煙,沒有一個擲彈兵能沿著交通壕突入到投彈距離,反而白白傷亡了好幾個人。
擲彈兵連的連長忙叫部隊撤下來――這樣一味猛攻傷亡太大了,突入交通壕不過十分鐘,全連已經傷亡了十多人。
“給炮兵指示目標!”連長大聲命令。
黃色的信號火箭不時飛起,在硝煙中劃出一道道尾痕。山地榴炮手根據火箭的軌跡,調整著火炮的射擊方向。炮彈開始向交通壕末端延伸,由遠及近的朝著坑道口的防御陣地落下 進入第一道壕溝的的步兵掉轉沙包,迅速構筑起胸墻,輕步兵和戰列步兵就躲在沙包背后,一排一排的齊射著,完全不計成本的傾瀉火力。很快將弗朗機炮和斑鳩銃的火力壓制下去了。
蔣鎖知道伏波軍作戰尤其強調發揮優勢火力。即使補給隨時都有斷絕的可能,作戰中也不吝嗇彈藥,以絕對的火力優勢打擊破壞敵人的士氣。現在的步槍齊射和山地榴不過是開始,接著必然是更強大的火力突擊。
蔣鎖本想趁澳洲人被阻擊,部隊陷入短暫混亂的時候發起反沖擊――不求奪回第一道壕溝,起碼能打亂髡賊的進攻節奏,遲滯下一次進攻的時間。然而髡賊的反應比他預計的要迅速的多,雖然突擊一度被官兵擊退,但是很快就能組織起火力反擊。用不了多久,他們的炮火就會覆蓋到交通壕口的阻擊陣地上。
密集的子彈在頭頂呼嘯著,鳥銃手不斷的傷亡,這時候已經完全停止了射擊,蜷縮在壕溝里。雖然這支以家丁為主的部隊還沒有崩潰,但這只是時間問題。
用不了多久榜山就會陷落,自己興許就要死在這榜山之上了。
“師姐,很快我就來陪你了!”蔣鎖在心里默念著。
梧州城內,在城樓上緊張的注視著榜山戰勢的易浩然已經忘卻了時間,也忘卻了城外隆隆的炮火。他不顧身邊親兵的再三的勸說,始終在城樓的最高處,眺望著榜山。
其實站在城樓上并不能看到榜山的戰勢,勉強能看到的,也只有山上的煙火和旗號。從臨近黃昏開始,榜山就不斷的傳來炮聲、銃聲和陣陣的喊殺聲。但是,完全不知道戰況如何。
一開始,塘馬還能不斷的傳遞消息過來,他大概知道髡賊以壕溝對壕溝,正在向榜山上的守軍鹿砦逼近,雙方零星的交火。
易浩然從官兵將佐兵丁和蔣鎖那里知道了不少髡賊作戰的特點:髡賊通常不會貿然發動進攻,往往采取穩扎穩打的方式。作戰必先構筑陣地和鹿砦。作為進退的憑據。發動進攻要作很長時間的準備。有時候甚至可以說相當的緩慢。
然而一旦開始進攻,就會有超強的火力投射。火器殺傷往往就能造成敵軍崩潰,隨后步兵投入進攻,瞬間就能解決戰斗,傷亡極小。
零星的交火說明髡賊還在做最后一擊的準備。易浩然不由的暗暗擔心,宋銘和蔣鎖二人,到底能不能抵擋住髡賊的致命一擊?
直到現在,還沒有哪路人馬能夠抵擋住髡賊雷霆萬鈞的一擊。
蔣鎖和他一手訓練出來的新軍能辦到嗎?
以熊督的意思,只要不是“慘敗”,就算是“勝”。甚至犧牲掉全部的新軍也在所不惜。然而易浩然并不希望獲得這種“勝利”――他還是希望保住梧州這座城市,一城黎庶免遭兵亂的血光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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