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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鏡之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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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鮮血,浸濕了鍍銀十字架,浸紅了露西的雙眼,染紅了她的黑色教士服,又被她周身散發的凜冽寒氣凍結成紅色剔透晶體,四處拋灑,在火光下折射出艷紅的光彩。

血族一旦死亡,鮮血與軀體都會化為腐朽的塵埃,所以露西所沾染的鮮血都是來源于人類。只因這個舞會不僅有血族參與,此外還有一些服務于血族的人類血奴。但露西根本沒有去分辨,反正都是背離主的墮落者,她一視同仁,見敵皆殺感覺到身側有人,不假思索地,她手中凝結的銳利冰刺反手刺出  那是一個孩子。一個似乎只有五歲的男孩,有著漂亮稚氣的粉嫩臉蛋,柔軟的金發和天藍色的大眼睛。看著沒入胸膛的冰刺,孩子的嘴角流出血來。

  “強盜你為什么殺他他什么壞事都沒有做過什么人都沒有殺過”斜刺里一個女孩沖上來,和露西外表一樣年輕的女孩子,眼睛里閃現著仇恨的火光。她撲上來,露西本能的揮動另一手的十字架,女孩在尖叫聲里化為灰燼。

  冰刺上的孩子最后扭動掙扎了幾下,也無聲無息地消失了。除了滿地人類尸體與鮮血,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只是空氣里仿佛女孩怨毒的眼神和男孩痛苦的表情,就像一柄利劍,瞬間刺破了冥冥天際間天使的念誦,仿佛無數仇恨的眼和嘴,死死盯著露西,它們不停的叫嚷著:“強盜”“兇手”“殺人犯——”

  “他什么壞事也沒做過什么人都沒有殺過你為什么殺他為什么為什么……”

  露西不自覺地捂住臉。她的手上布滿鮮血。

  然而戰場上是容不得半點疏忽的。露西背后一疼,背心已被尖利如刀的一爪抓破。要不是她反應極快地往前滾身,一顆心老早被硬生生挖了出來。她抬頭,周圍已有好幾個守衛以及等級較高的血族圍了上來,甚至在空中居高臨下地飛掠撲至。

金屬十字架重重插落地面,露西滾倒在地上,躲開這一擊,但她的小腿已被一柄血劍刺中。露西渾然不理傷痛,身形伏地并猛地扣發十字架上的一處機關。一時銀箭齊發燭火中無數閃亮的銀線仿佛一場自下而上的疾雨,如噴泉,如飛瀑,如璀璨的銀色煙花,在絕強的彈簧機弩推動下射向整個舞廳的每一個角落。雨落后,空氣里騰起一片煙霧,之前圍上的敵人已全數化為飛灰  揮舞著如斯沉重的金屬十字架全力作戰,以往的露西絕對不了多久。但如今她體內能量運轉周天,此時卻依舊精力充沛,迅速翻身站起,肩上扛著十字架繼續向之前發出強光信號的舞廳后方走廊沖去。與此同時,舞廳外還有更多的衛士正要沖進來。

  整個殺戮過程,露西一直都沒有注意到,那些被殺血族化為的漫天塵埃穢霧中,隱隱浮現出一張張扭曲而痛苦的虛幻面容,并悉數向城堡的深處投去。

  “剛剛閃過的強光,難道是‘棱鏡之光’嗎?”

  一名身材猶如巨人般高大強壯,臉上還有幾處深淺不一疤痕的神父遙遙望著血族的大本營所在,語氣充滿了疑惑:“但為什么會這么強烈,難道使用者寧可將它拋向空中浪費它的威力。而且,似乎是連續兩下的閃光。”

  要知道“棱鏡之光”通過日光巖礦以及各種珍貴煉金藥物制作,并加持了破邪禱文,成本還要比同體積的黃金來得貴重,一般只有足夠等級與資歷的武裝教父才攜帶那么一兩塊,絕沒有隨便浪費之理。

  “是露西教士,她剛剛出擊了,可我們的戰斗陣列還沒有集結完成,布置也沒有完成。”在神父的旁邊,另外一人回答道。

  “別管陣列了,馬上發出信號,下令所有人都已最快的速度出擊”巨漢神父斷然下令。他很清楚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果遲了半步的話,偷襲就只能轉變成正面搶攻了。

  “遵命,杜莫斯康主教”

  露西在幽深的長廊里飛奔,但奇怪的是那長廊似乎一直都走不到盡頭,而且越走越向下,越走越幽暗陰森,就像要一直走進地心,走入最黑暗的地獄深處。

  露西摸索著盡量保持速度向前奔跑,腦子里一片混亂。四下里一片靜寂。她側耳傾聽,卻聽不到前方有一點聲音,沒有打斗,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聽不到。她不知道發出強光信號而顯然已經和血族發生沖突的王宗超是否安全,也不知道自己將要走向何方。

  迷茫之間,露西赫然發現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昏暗的人影。她一驚放慢腳步,卻見那個人也站住了。光線昏暗,待到走到近前看得清楚,露西發現那不過是自己的影子。她不禁啞然失笑,卻在那一瞬間張大了嘴巴,再也無法合攏。

  她看到自己的影子,一個,兩個,四個,八個,不,成百上千個露西,渾身浴血,在那里死死地盯著自己。露西來到了一片鏡子的世界,一片沒有真實,只有虛幻,只有復制,只有無數繁衍著的空虛生靈的密閉空間,一座鏡子的迷宮里面。

  所有的墻壁都是鏡子,所有的光線都反射到露西身上。露西看到無數的自己,悵然若失的自己,失魂落魄的自己,空虛迷茫的自己,猶豫不前的自己,軟弱的自己,膽怯的自己,恐懼的自己,悔恨的自己,所有的露西都瞪著失去光澤的銀灰色瞳孔,無神地凝視著鏡子里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影像。

  露西在鏡子與鏡子之間狂奔。到處都沒有人,到處都是露西自己。她困在了一座自己的迷宮里面,她掙扎,叫喊,不停地奔跑,鏡子里出現了更多的影像,樓梯已經看不到了,眼前是如蜂巢一般的玻璃通道,成千上百個露西在身后拼命追趕著自己,她們身上滴落紅色的血。不斷逃避著一個又一個的自己,漫無目標,了無蹤跡地不知奔跑了多久,露西已然筋疲力盡。

  金屬十字架,在不知不覺中已被她丟棄到不知何處去了。

  朦朧中,她看到鏡子里映出自己的臉,她看到自己變成一個小小的女孩子,她本該記憶朦朧的雙親,還有爺爺等親人,全在那里,他們臉上露出憎惡憤恨的表情。

  尤其是她的母親,那副溫柔的容顏她曾在夢境里無數次的呼喊,無數次的思念,無數次夢醒之后流下眼淚的臉。可如今母親的臉上也寫滿了怨恨與憎惡。

  “為什么不替我們報仇?”“替我們報仇”“報仇”“報仇”“報仇”

  亡者們在哭泣,在呼號,在吶喊,在瘋狂的推挽著,撕扯著露西。

  ——為什么?這究竟是為什么?我做了什么?我做錯了什么這不是我的錯啊露西在流淚,在嘶喊,但是她的力量越來越微弱,似乎自己也變成一個弱小稚嫩的可憐小女孩,連話都難以喊得清楚……

  隨著一個個矯健的身影投向吸血鬼聚集的莊園,嘶叫聲和爆炸聲立刻充斥著整個巴黎的夜空,鮮血漫天飛舞,就像是炫目的禮花。

  武裝神父們的武器多種多樣,附帶破邪、破魔效果的手槍、獵槍,銘刻圣紋的銃劍、刀、斧、錘等冷兵器、弓弩、銀刺拋網、四處拋灑閃爍金黃色光輝的圣水……

  不過在第一波攻擊之后,稍慢到來的幾名牧師終于顯示出正統的教廷風格,他們翻開手中古老的圣經,用悠遠的拉丁語吟唱著上帝的語言。從圣經中逐漸散發出來閃閃奪目的乳白色光彩,吸血鬼一旦接觸到這種白光,立刻像是遇見了強酸侵蝕般發出凄厲的慘叫,所有血魔法在光輝之中也盡數消散。

  隨之而來的還有漫天飛舞的經頁,都是由信仰堅定的修士付出全部精神心血抄寫的圣經書頁,飛在空中的吸血鬼如果被輕飄飄的經頁貼到身上,立即就像被巖石砸中般載向地面,摔得四肢蝠翼折斷扒地不起。嚇得許多吸血鬼都展翼飛向高空,不敢沾到要命的經頁。

  “盡量只擒下吸血鬼,別急著馬上殺他們”杜莫斯康主教的大嗓門響徹莊園的每一處。強大的吸血鬼越是沒有出現,自己人殺得越是砍瓜切菜般的順利,他越是有不祥的預感。他在自己胸部劃了一個十字:“主啊,但愿最壞的情況不會出現吧”

  驀地一連串色彩斑斕的火焰沖上了烏云密布的暗夜,在漆黑的空際綻放開來,照亮了整個巴黎上空,

  在半空炸開十幾道萬紫千紅的火焰花卉,交錯飛揚,照亮了天際,渲染出一派節日的喜慶氣氛。然而正好也飛在空中的吸血鬼沾到火焰后卻渾身冒火,拖著金色的光帶慘叫墜地。

  “怎么是你?你來干什么?”

  杜莫斯康回頭看到正從莊園外趕進來的張恩博,他卻正好認識此人,因為先前張恩博曾對教廷推薦過驅魔煙火。本來他對這種煙火武器還是很贊賞的,打算買上一批甚至將制作配方買下來,可惜教廷里不少大人物腦子拐不過彎,他也就只能遺憾地失之交臂。

  “別誤會,我也是趕來救人的”張恩博連連擺手,盡量簡明地將來意說明,同時手下不停,煙火又將空中好幾名吸血鬼轟了下來,由于在場基本沒有高級吸血鬼,他的煙火威力終于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打一個一個準,不清楚內情的人還以為他特別瞄準這個難逢的機會跑來做軍火。

  “在場牧師,全力凈化墮落的靈魂”

  杜莫斯康揮手下令,“保持節奏,務必保證殺一個凈化一個否則只怕會有我們不愿意見到的事情發生”

  在無邊的鏡子迷宮里,露西已經瀕臨崩潰。在恍惚中她看到更多的幻影。她越怕看到,母親被殺的影像就越不斷地重復,她還看到了面目血肉模糊的父親,看到爺爺在吸血鬼的獠牙下化為喪尸,她看到母親的哭泣,看到父親驚駭莫名的臉,所有犧牲者的憎恨,她甚至還隱隱約約地看到了王宗超。

  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朦朧中,一個黑影向她走近,露西仿佛在深不見底的潭水中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朝來人撲了過去。周圍的鏡子墻壁里映出自己驚惶恐懼的臉,幾百個露西哭喊著,哀號著,撲到那個黑影的懷里。

  千百個露西,但是黑影只有一個。

  他穿著深灰色帶兜帽的長披風,披風里的身體似乎很瘦弱,但是他力大無窮。他把露西打橫抱了起來。

  深灰色披風下面是一片漆黑,深不可測的黑暗,絕對的黑暗。露西看不到他的臉,看不到他的眼睛。只是一片純粹的夜幕一樣的黑色,仿佛一個巨大無比的黑洞,把身周一切都吸收進去,消化進去,仿佛他就是黑暗本身,他就是夜的主宰。

  露西想掙扎,但是她突然發現自己完全動彈不得。仿佛行動力和全部的勇氣還有信念,都一古腦的被灰衣人吸去,露西躺在來人的懷里,如同一片飄搖的葉子浮在漆黑無際的海平面上。她不敢動,她不能動。她會被打濕,她會沉進無盡的黑海里,她再也飛不起來了,等待她的只有被腐蝕,被消化,被吸收,成為邪惡的肥料,成為黑暗的食糧。

  “放開她”在意識陷入混沌虛無前的一刻,露西仿佛聽到一聲斷喝傳來,若有若無,若真若幻……

  只剩下部分殘軀的亞歷山大身上徹底失去生命跡象,開始解體化為塵埃,隨后一顆閃耀著刺目紅光的細小晶體沖破堅冰封鎖,就要向外飛走。

  血晶凝聚了亞歷山大歷盡無數漫長歲月而積累下來的本源血能,血能之熾烈純粹,直可腐蝕一切,無物可擋,連寒冰真氣所凝堅勝精鋼的寒冰也阻擋不住。

  但王宗超也絕不會眼睜睜看著血晶揚長而去,阿卡朵的例子已經讓他清楚血晶走掉意味著亞歷山大可以把力量傳給別的血族。在一瞬間他右手食指已灌注全身烈陽罡氣與輻射能,全力彈到即將高飛遠揚的血晶之上。

  接著,一切都被淹沒在震動與沖擊里。

  熾熱且帶著強烈侵蝕性的狂暴沖擊波向四面爆發,剛剛經歷了強光考驗而半結晶化的城堡頓時變得千瘡百孔,外墻或膨脹或扭曲,磚的碎片直向外飛。

  城堡雖然搖搖欲墜,但終究還是沒有徹底倒塌。隨著一切慢慢平息,塵埃升了起來,但在王宗超方圓一丈內卻沒有任何塵埃存在,只因空氣已由于奇寒而悉數液化、固化,在短暫時間內形成一處真空地帶。更遠處的空氣由于巨大的氣壓差而產生強烈的對流,紛紛朝王宗超洶涌匯集。

  就像與強大的對手比拼內力,王宗超全神貫注運轉寒冰真氣,絲毫不敢大意。已經碎成幾十塊的血晶碎片被越變越大的冰球分隔、包圍、封鎖,終于漸漸平靜下來。

  王宗超隨后立即將冰球丟入空間袋中。這個空間袋內的時間是靜止的,放進去后倒不用擔心什么問題。不過物體要放入空間袋必須滿足一個前提:就是必須是完全靜止不動,所以有生命活動的生物無法放入,當血晶處于躁動狀態時同樣無法放入。

  不過即使這樣,依然有一小半碎裂的血晶四散飛走,沒能及時攔截住。

  “血晶究竟飛向哪里?”心中隱隱泛起不祥的預感,王宗超朝著血晶飛走的方向,連續撞破墻壁,沿著最直截了當的線路追蹤而去。

  眼前的光線,似乎越來越暗,越來越陰森詭秘,王宗超只覺得自己似乎正在闖向一個永遠觸摸不到邊際的噩夢。

  最后映入他眼前的,是露西被一種詭異莫名的人形灰影所吞噬淹沒的一幕。

  “放開她”王宗超在怒喝的同時身形加速,幾乎是聲隨人至,但露西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包括她的一切氣息,就像她始終沒有存在過一般。在王宗超眼前,只有一團如墨的黑暗擴散開來,籠罩了自己周圍的每一處空間。

  “這是什么力量?類似于‘意念修改現實’?”雖然感覺不到實質的壓迫感,但王宗超卻覺察到幾分類似緋紅女巫運用超能力時的莫名危機感。

  黑暗之中,突然又有柔和光明到來,現出一位男孩的面容與身形,那是一名約莫12、3歲的弱冠少年,淺色的眼睛里閃爍著星星一樣的光芒,仿佛孕育著某種魔咒,微卷的深色長發垂肩,臉孔精致柔和,皮膚白蠟般光滑。一種圣潔的光輝在他身上浮現,如同被縛十字架的耶穌基督展開完美的圣體普救眾生,但是他比圣像上的神子要更年輕更美貌。他微笑,鮮花盛開;他哀傷,萬物枯萎。

  “我的可憐后裔的血告訴我,你是一名很危險的敵人呢那么,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男孩咧開了嘴笑著,毫不在乎地舉杯暢飲,鮮紅色的液體把他雪白的牙齒浸得血紅,予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美艷之感。

  在他舉杯的手上,一枚戒指熠熠生輝,扭曲如蛇的金黃色戒環纏繞著一塊散發著無比深邃神秘氣息的紫寶石,晶瑩剔透,就像一只幽幽暗暗的魔眼,深沉睿智,隨光明滅,打量著王宗超。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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