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名為神啟的大陸,傳說中,人族的先祖在叢林中茹毛飲血,與獸為伍,過著渾噩野蠻,朝不保夕的生活,承受種種苦難。
終于,至高天神降下了偉大的先知,他為西大陸一個小蠻荒部落送去了至高神賦予的三件禮物:智慧、力量以及信仰,使得部落從此強盛,上下一心,降服萬獸,不斷征服擴大自己的地盤,這個部落,便自稱為神族。
幾乎也就是在同一年,東大陸有圣賢自天外而來,于蠻荒世界傳下道統,既有刀耕火種、教化治國之理亦有征戰殺伐、強身練武之法以及呼風喚雨、斡旋造化之道一道三分,各有傳人:后人各尊稱為啟帝、力將、道師。三名傳人或為帝,或為將,或為輔國仙師,一并打下了偌大基業,他們所立的國度稱為啟國,其族裔則稱啟族。
神族、啟族各得神恩、道統的該年,后世被稱為神啟元年!
神啟大陸雖幅員遼闊無比,但宜耕宜牧宜居的平原卻只是少數,其余都是些密林、沼澤、荒漠、冰原、峻山、裂淵甚至形容不出所以然的生人禁足之地,棲息著億萬種詭異莫測生靈,其中許多還有著各自的語言甚至文明。故自神啟元年起,兩大族雖各自迅猛發展壯大,但能夠發展的地盤卻有限得很,短短二十余年間就已將勢力擴展到對方的地盤上,并于神啟二十二年爆發激烈的碰撞交鋒!
兩族的理念與行事大相徑庭,啟族征戰四方,乃以仁德教化為主,刀兵仙術為輔,令異族降服,自愿歸降結盟。而神族卻是異常赤誠狂熱,在他們眼中,若非信眾,則為妖魔,凡是不信他們的神或者信而不誠者,動輒舉族殺滅或永貶為奴。所以雙方雖無宿怨,但一遭接觸,就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之局。
戰端初啟,啟國所統御民眾人數雖十倍于人族,但內部卻山頭林立,遠不如神族上下一心,一切皆遵神殿所傳神諭行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所以啟國雖然人多,卻像一盤散沙一般,在神族兵鋒面前屢戰屢敗,連連損兵失地,降敵為奴者甚眾。
再加上啟國雖有許多武功、仙術流傳,但修行全憑個人,既看資質,也需時日。而神族卻自有先知所傳的“神紋構裝”,乃以獸血、草藥混合獨特礦物,通過某種祭神儀式煉制“圣液”,以此在自身蝕繪出種種紋理,構造獨特的“神力回路”,即可以燃燒生命力為代價發揮出種種異能,幾乎人人皆有,威力尤勝過絕大多數武技仙術,更令神族大軍如虎添翼!
生死存亡之際,啟帝借外部壓力厲兵秣馬,鼎革弊政,將一個松散的部落聯盟重新整合為一個軍政一體的帝國,又與力將、道師一并布局,誘敵深入,憑著天時地利,先是截流引水斷神族大軍后路,又在崇山密林間布下遁甲奇陣,將神族大軍困于彌天大霧之中足足近兩月。
與此同時,趁著神族大本營空虛,力將率精銳勇士突襲神廟,一把火將神族視為神圣不可褻瀆的圣地付之一炬。神族大軍失了神廟神諭指引以及后援,頓時大亂,啟帝與力將乘勢反攻,將久困糧絕的神族大軍一舉殲滅。此戰之后,神族如日中天的擴張之勢終告被挫,雙方基本奠定各自勢力范圍,暫時咽下仇恨,各自經營發展。
憑著冥冥中的“天眷”,兩族發展堪稱一日千里,短短十年間便能有堪稱跨時代式的翻天覆地蛻變……
與此同時,超出這一方大陸的所有生靈的理解之外的道道神念在虛空之中穿梭來往,每一道神念若能直接降臨這片大陸,都足以在瞬間將所有生靈都瞬間抹殺滅絕,不過他們卻自覺地不去干涉任何事物,僅僅在默默關注這一方大陸的時局演變的同時暗自交流。
“原來如此,這雙方開局倒也平常無奇,一人中規正軌,仿上古炎黃部落開疆拓土之勢一人卻明顯是走神道至上,神馭萬民之路。”
“雖布局尋常,不過前者所點化棋靈栩栩如生,啟帝雄才大略而又不失圣皇仁風、力將大勇無畏而又不失智謀、道師超凡脫俗而又心念蒼生,皆活靈活現,也難怪弱勢之下尤能力挽狂瀾,不墜所仿華夏故土先賢之風。倒是那異域之輩急功近利,強行借神道將所屬棋靈意志統御歸一,雖看似萬眾一心,操縱起來也如驅指使臂般便捷如意,卻已失了主見與靈性,只是一件件器具、一塊塊磚瓦,絕不會給人以什么額外驚喜,而且所祭之神未凝真靈便強行出擊,也該受此挫。”
“話雖如此,但此人所演神道也有些叫人看不透的奧妙,若是及早凝就真神,勝算不小!”
“既有資格以天演棋枰對弈,這兩人的后招自非我等能夠一眼看透,我等不妨靜觀其變,勿要妄下定論!”
所謂“天演棋枰”,卻是仙秦屈指可數的幾位七劫造物主聯手締造的一件法寶,其中自行演化一方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小千世界,雖然蘊含的力量不算強大,但卻灌注了數位造物主對天地造化的根本領悟與解讀,具備無窮的奧妙與變化。在仙秦之中,有資格擺弄“天演棋枰”者,除了幾位造物主之外,起碼也需是一宗之主,或者同等境界者。
這件法寶既能演化世界、衍生生靈,自身也相當于一個生命體,能夠自行吞吐虛空靈氣,每一個呼吸,就是一個晝夜,現世一個時辰,對于棋枰世界而言就是五年,而現世的一天,也就等同于棋枰世界的一甲子。
棋枰世界自有種類紛繁的億萬生靈種族,以及包羅萬象的無數環境、資源礦產等,幾乎囊括了幾位造物主所理解的一切事物與現象,乃至僅僅存在于推演觀想中的事物與現象,又有森嚴無比的規則禁制,任何對弈者都無法將自身絲毫力量直接加諸棋枰世界,只能靠著神念影響控制其中的生靈,以它們為棋子進行對弈。
轉眼間,齊騰一與亞當已經對弈了一天有余,而也就在第二天,以雙方各自經營、積蓄力量為主的局面終于出現了變化……
神啟七十二年,啟國已定鼎半壁天下五十載,國勢日盛一日,啟帝勵精圖治,制刑律,設官吏、興百學,置百業,每五年一移風易俗,每十年一鼎革立新,五十年間,已將疆域與人口拓展何止十倍,萬眾歸心,皆稱圣王。
力將既統領啟國全國兵馬,亦為天下武者之師,數十年間集結天下將士武者,編撰兵書、武典,創十八般兵器,三十六兵策、七十二絕技、一百零八般戰陣,既為萬兵之祖,亦為萬武之宗,所創兵法戰陣與武學流派包羅萬象,啟國民眾無論貴賤貧富,但凡勇、毅、智、力、體質、悟性等有一足取者,皆可擇武而修,眾人合力,又能取長補短,集結成陣,所向披靡,數十年間披荊斬棘,開山辟河,戰天斗地,降服諸蠻、馴化荒獸無數,立下累累不世功勛。
道師傳道三千,竟以民間百學百業為基而傳下仙道百宗,無論各學各理、各行各業,皆有對應的仙道可循,堪稱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又于諸般玄理、功訣、法術之外,立煉丹、制器、符箓、陣法、術算、御靈六藝,后世稱為仙道六藝,對后世影響彌足深遠。
神啟七十二年間,啟帝年歲已高,自知時日無多。而道師則在仙道百宗于民間奠定深厚根基之后,于二十年前與一眾追隨弟子遁入十萬蠻山,一去渺渺。唯有力將武參造化,體魄心力尤在巔峰。啟帝心憂神族這一心腹大患猶在,恐自己百年之后子孫受其荼毒,遂以力將為帥,自己親臨中軍,御駕西征,討伐神族!
這一輪西征蓄勢已久,將士甲堅兵銳,輜糧充沛,又配備了火輪戰車與連環弩車等等新研發的殺器,軍威比起五十年前倉促應戰神族入侵之時何止強大百倍?只是一戰之下,眾人方知神族在五十年間也已是脫胎換骨,絕非吳下阿蒙!
相比啟國的百學爭鳴,百業興隆,時時革新易俗,神族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一神為尊模式,思想觀念以及行事作風幾乎沒有半點變化,但他們的“神紋構裝”相比以往已經發展完善到另一種匪夷所思的境界。
第一次神族入侵之時,哪怕最強大的神族戰士身上的“神紋構裝”也不過覆蓋周身不到一半的體表。然而眼下幾乎每一個神族子民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膚都被“神紋構裝”覆蓋,甚至他們的武器、盔甲、坐騎、馴獸,也都遍布“神紋構裝”!
眼下的神族已正式分為三大階層,最上層是作為統治核心的神使階層、其下則是信仰最為堅定純粹的神民階層,而最為低下的,則是神奴階層。神奴并非沒有信仰,但由于種種原因,他們的信仰卻不夠堅定純粹,所以他們被剝奪了從行動到思維的一切自主權利。每一個神民麾下的神奴身上都會紋上對應的“從屬神紋”,從而實現神民對神奴全身心的絕對控制。從某種程度上講,神民是大腦,而神奴就是手足,至于“神紋”則是聯系彼此的神經與血脈。
當神民、神奴、以及各種武器裝備通過“神紋構裝”彼此聯系結合,就仿佛各種零件組合成精密機關,足以發揮出一加一遠大于二的威能。每當數以萬計的神族大軍集結成群,無窮的神圣力量通過億萬“神紋構裝”流轉結聚,瞬息萬變,蓄勢待發,其氣勢當真足叫風云色變,泣鬼驚神!
如此一來,哪怕啟國大軍中英杰輩出,力將又用兵如神,但在神族大軍面前,依舊敗多勝少,苦戰數年,形勢卻是越來越趨于險惡,從由攻轉守,再到連守都開始守不住了。
越是處于劣勢,啟民的潛能越是被不斷激發,以力將創出破壞神紋節點導致牽連“神紋構裝”連鎖崩壞的“截神道”起,無數種針對“神紋構裝”的武技、法術、器具、符箓、陣法、戰術被爭先恐后開發出來,許多武者、修士連連突破自我極限與修行關隘,在逆境之中力挽狂瀾,于絕望之中屢創奇跡。
再加上啟帝深謀遠慮,未慮勝先慮敗,在西征之前,便已提前在東西大陸的交通樞要之地,借天險地利修筑天下第一雄城山河關。在西征軍退守山河關之后,神族兵鋒屢屢受挫于山河關之前,不能寸進,傷亡越來越是慘重,全盛時的十五萬兵馬折損過半,僅余不到七萬。當然,死的絕大多數還是神奴,憑著“神紋回路”轉移生命力,除非神民遭一瞬間擊殺,否則依舊可以憑著犧牲某個神奴換回一命。
眼看著戰局開始逆轉,啟國即將大舉反攻之際,一個人數僅有十三人的神使團親臨啟國抵御神族兵鋒的不倒雄關之前,率領七萬神族殘軍,合聲唱響禱文。
近七萬人的合聲恢弘壯闊,激蕩長空,滾滾音波到處,竟然在虛空中布下彌天覆地的無窮神紋回路,仿佛無數流暢繁復而又自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壯麗優美的筆觸,在虛空中勾勒出一尊光輝巨神之像。
就算不用眼睛去看,任何生靈也能感受到無盡神威散發出來的威懾,如此巨大、如此浩瀚,直上蒼穹摘星拿月!
人類于斯,只是塵埃一般的螻蟻!
靠著七十余年間無數神民不分晝夜,全身心的奉獻與祈禱,以及在此戰中殞命的無數神民神奴為祭,神族終于凝聚出屬于自己的真神,并憑著“神紋構裝”的神奇力量,讓神以近乎完美的姿態降臨人間。
“汝等,有罪!”
幽深似淵而又燦若烈日,冷漠得毫無半點情感可言的眼神俯瞰蟻窩一般的山河關,巨神舉掌向天,直抵天外,天穹為之搖晃,天地法則為之鼓蕩共鳴。下一刻,巨神之掌帶著五枚燃燒著恐怖隕焰的隕石以滅絕一切的威勢從天外降臨,直向山河關砸落。
而回應巨神之掌的,是一道沖天而起,渺小卑微而又無懼無悔的凜冽刀光!
一刀之下,巨神由億萬恢弘神紋構成的中指竟遭庖丁解牛般的瓦解崩潰,連帶著讓一枚隕石失控砸向神族大軍近側。神族身在平原,毫無屏障,雖已撐起神圣庇護,但仍因此而一下死傷了四五萬人!
力將決死一擊創下以人傷神的匪夷所思戰跡,讓神族的兵力與信仰飽受一次前所未有的沉重打擊。然而一擊之后,力將也力竭而墜,而余下四枚隕石已然攜著巨神的無窮怒火轟然命中山河關。
沒有慘叫,沒有求饒,沒有逃竄,在一眨眼間,城內的十八萬軍民連同這座不滅雄城就變成了一地燃燒著烈焰的廢墟!
好在早在半日之前,啟帝已從啟國占卜師處提前得到大兇預警,事先已盡可能疏散城內民眾,將許多菁華人才撤出調走,并安排了一系列對策。
在最短的時間內盡力做出最妥善的安排之后,啟帝自己卻選擇了繼續留在城內。年邁的啟帝,最終拄著自己的隨身佩劍,在四枚隕石連環轟擊的地動山搖之中始終屹立如山,不倒不晃,直到隕石引發的熊熊烈焰將自己與城內不及撤走的十八萬軍民一起徹底化為灰燼!
力將雖力竭而墜地,但好歹沒有受到隕石的正面沖撞,在混亂中被啟帝事先安排的修士與武者拼死救出。而巨神在發出毀滅性的一擊之后,也因耗盡了積蓄的神力而重新隱去。
神族大軍僅余不到兩萬人,其中神民三千余人,而且人人因剛剛合頌“神降禮贊”而身心俱疲,然而三千神民卻迫不及待地抽取殘余的神奴的生命力與精神力恢復自我,在又付出一萬多條人命之后,三千恢復巔峰狀態的神民瘋狂直撲還在盛燃烈火的山河關廢墟,開始一場不死不休的趕盡殺絕!
他們信奉的無上天神首次屈尊而顯圣于世,即在萬眾矚目之下遭一個卑微凡人斬斷一指,這是何等奇恥大辱。僅僅對神不敬尚需萬死以償,何況這等傾盡五湖四海,淹沒濁世都不足以沖刷洗凈的褻神之罪?在讓力將這個萬惡妖魔得到應有的罪罰,并將包括自己在內的任何目睹這褻神一幕的罪人都徹底滅口之前,他們再無任何其他存在意義可言!
當一身火燒火燎的神族殘軍穿過山河關廢墟,再連續破解啟國修士沿途布下的迷陣障礙,又經過一天兩夜的急行軍,眼看著即將追上還未能走遠的啟民時,卻莫名遭遇從崇山密林中沖出的一股兇猛獸潮。當好不容易殺出重圍,人數卻已銳減到不足兩千的神族大軍鍥而不舍地繼續追殺時,卻發現一群背生羽翼的怪人已將他們的追殺對象從一處絕地接走,而等待著他們的則是一個挖空了地底而造成的巨大陷阱……終告全軍覆滅!
原來道師自二十年前率一眾弟子遠走十萬蠻山,期間繪制蠻荒地圖,辨識記錄無數物種礦產,又結交許多異人族,傳播啟國文明與修行之道,有教無類,廣收弟子,甚至不乏許多經他親自啟智的荒獸。其中一只資質最好的蒼狼甚至于十數年間成功化形成人,從此奉道師為再生恩師,又自號獸尊,有號令萬獸之能。
自啟國西征之后,道師又算出啟國大禍將至,遂發動一群包括異族、妖獸在內的弟子,以及結盟的異族來援,其中就包括擅長飛行的羽人族與擅長挖掘地穴的地靈族,這才得以在山河關覆滅之后保住一眾啟國英杰不失。
神族先遣兵團雖已盡墨,但后繼的神族兵團已然源源不斷而來,誓要一舉盡滅啟國!
由于神族以成功凝救真神,在一擊滅城的“神降禮贊”面前,啟國根本沒有任何堅城要寨足以抵擋,故在道師、力將的竭力組織安排之下,啟國足有六成以上軍民在神族后繼大軍到來之前棄城離鄉,化整為零,帶上一切能夠帶走的物資,在道師聯絡的異族人協助下疏散入十萬蠻山之內。
期間,一名全身皮膚大面積燙傷,體無完膚,散發惡臭的少年找到力將,將一柄劍獻上。這位少年正是山河關覆滅之后,唯一一名跳入城角深井,又因力將一刀而使得隕石轟擊漏過該區而得以生還的幸存者。而他所交給力將的,正是啟帝遺下的佩劍,此劍被后世稱為啟帝劍,乃成皇道之無上象征。
十八萬啟民的死氣與怨念,將少年的眼眸渲染成一種仿佛地獄深淵般的漆黑。將十八萬同胞的血仇深埋心中,與十八萬英靈怨魂同在,此身所在,即為地獄。這位以萬鬼為名的少年先跟隨力將,后師從道師,而后自辟幽冥鬼宗,成就一代令神族為當年的殺戮屢屢付出慘重代價的絕世鬼王。
攜真神之威,再臨啟國的神族大軍所向披靡,最終盡吞啟國。啟國未能來得及撤走,或不愿撤走的三成多民眾除一成被殺或自殺之外,其余近兩成民眾皆成神奴,淪為被剝奪一切自主意志的傀儡。神族人口本比啟國少得多,這一下增加了近一倍人口與地盤,一時如日中天,氣焰大盛!
大獲全勝的神族理所當然地隨后分兵殺入十萬蠻山,卻意外地被熟悉地形的啟國與異族采用靈活游記戰術打個丟盔棄甲。只因十萬蠻山著實不利神族大軍團作戰,而且面對移動作戰一擊即退的敵人,“神降禮贊”也成了大錘打蚊子,毫無用武之地。在連續七次入山林剿敵而受挫而歸后,神族只能無奈地放棄盡殲啟國遺民這一野望。
期間,神族損失最大的一次,乃是一支近萬人的兵團即將撤退之際,聽得數百人齊喊一聲“九指偽神的走狗們果然皆是無膽鼠輩!”,遂全軍怒發沖冠不顧一切沖殺上去,結果陷入對方利用一處天然毒瘴澤地布置的陷阱,以致全軍覆滅。
據后世統計,“九指偽神”一詞乃是針對神族百試百靈的最佳引怪嘲諷,沒有之一!神族因此而蒙受的不必要損失起碼在二十萬人以上,堪稱慘烈!
此后五十年間,神族在形式上一統東西大陸,建立起幅員遼闊的神圣大帝國,然而事實上他們的勢力范圍僅僅局限于平原地帶,對于無窮無盡的十萬蠻山密林,他們始終推進得不甚順利。由于道師的事先布局傳播啟國的人本文明,再加上與啟國遺民的交流與混居,幾乎所有異人族與開靈妖獸都對神族信仰極為厭惡排斥,畢竟沒有任何正常生靈愿意成為失去自主的傀儡。
而啟國遺民自遁入深山密林后,更是著力聯合無數異人族乃至一切可以交流的對象,學習整合各種千奇百怪的異能與獸類天賦,武技、道術、戰術戰法日新月異,打得敢于深入蠻山密林的神族各種找不到北。
“神降禮贊”固然是大殺器,但真神之尊,豈是說請就請?即使以神族“神紋構裝”的神異,也需以至少三名神使主導,獻上近萬人的生命才能發動一次。當然人數越多,越能分擔代價,若有五萬人以上聯手發動,那么代價就不過是有數天疲憊不堪而已。不過偏偏在深山密林中,神族數萬人的隊列因地形限制而動輒延綿數里,“神降禮贊”在發動的過程中若是遭“截神道”突襲截斷神力回路,后果堪憂。即便發動成功,所毀滅的最多也不過千人規模的小村寨。征伐十萬蠻山期間,神族足有七次動用“神降禮贊”,但所獲戰績加起來都還不足摧毀山河關一次的十分之一,反而發動之后次次因全軍衰弱而遭乘勢突襲,最終都只得飲恨而返。
而等到鬼王開發出以怨靈令神奴失控反噬乃至混亂相關神力回路的“亂神咒”,以及道師麾下,一名以吞天蛤蟆修煉化形的底子開發出的吞噬消化神力為己用的“噬神”之后,啟國遺民開始進入局部反攻,頻頻乘神族兵力空虛從山林內殺入神圣帝國,讓控制了太大地盤的神族軍團疲于奔命,某些如“浮空巨艦”一般準備用來進軍山林的大工程都被因此打斷。
陷入“山林包圍平原”戰局的神族就像一只被無數嗜血毒蚊圍攻的戰象,雖然所有毒蚊綁一起都無法正面承受戰象一擊,但事實上戰象根本對毒蚊無可奈何,只能持續地不斷失血……失血……
“勝負已定,看來這神道雖能逞一時之威,卻終究只是左道。你看那些神使、神民,靈性盡失,治國用兵外交幾乎全無策謀可言。若非如此,坐擁舉世無敵的雄軍,又豈能落得如此狼狽?”
“話雖如此,這神紋構裝也著實非凡,僅以數萬人疲憊數日的代價便能召喚真神完美降臨,在神道之中也堪稱絕妙之法了!”
“神紋構裝雖有妙處,但相比之下,另一為奕手所演啟國上下官兵士農工商兼備,人倫義理,衣食住行無不具體而微,靈性驚人,觀之如有蒼茫史書長河撲面而來,更叫人嘖嘖稱奇!”
“不僅如此,其中許多棋靈皆大見不凡,其中道師該是奕手本念所化,而啟帝深合圣皇之道,這也罷了。倒是那力將與奕手氣質明顯不合,卻又毅勇驚人,竟然以未能感應天地法則之凡軀斬落真神一指。這般人物,這般氣概,若僅僅憑空虛構只怕在所難為,必然有真實原型可供奕手觀想。不知其原型可曾前來仙秦,若入我兵家,必為一員大將!”
“若我所料不差,力將之原型,我等應當會過……”
“喔,原來是綺湄仙子,不知此人比諸幾位大將軍又如何?”
“……涉及軍情機密,這倒不便見告……”
當諸多觀奕鬼仙各自交流間,“天演棋枰”所演世界已進入神啟一百三十二年,在蟄伏十萬蠻山一甲子之后,已積蓄了足夠力量的啟國遺民連同所聯合的異族與妖獸傾巢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神族發動暴風驟雨的大反攻!
此時啟國遺民之中,有騰云駕霧,呼風喚雷之能的修士,以及能拳意外放殺人于數里之外的武者已有過百,外加許多異族與妖獸強者,以及各種專門克制神族的武技、法術、法寶、機關、陣法、戰術,在一連串堪稱藝術的穿插閃電用兵之后,神族還未能反應過來,啟國舊址就已全境光復!
力將道師當即立啟帝后裔為帝,宣布復國,又于當年山河關遺址修筑九層招魂臺,為當年以啟帝為首的十八萬殉民,以及歿于神族入侵的百萬啟國民眾舉行規模浩大的大祭!
惱羞成怒的神族神使團亦是傾巢而出,盡啟五十萬神族大軍,直撲山河關,事關兩族生死存亡之大決戰于斯爆發!
時局變化之快,倒讓一群觀奕的鬼仙宗師有些意外,忽有兵道宗師訝然出聲:“這次啟國復國,我所推演的幾套軍略竟然都有棋靈用了出來,而且執行得不離十!”
卻有一名墨家宗師笑而回道:“這又有何出奇?我觀奕時所構想的幾種對付神族大軍的機關,啟國棋靈也皆已付諸實行!”
“原來如此,我等之神念雖不能加分毫于棋靈之上,但這些棋靈靈性驚人,自能感應天外靈犀,化為自身靈感,果然不簡單,極不簡單!”
“這已不僅僅是靈性所致,關鍵也是這位奕手所培演棋靈與我各家各宗要旨契合,方能心有靈犀一點通。如此說來,這位奕手竟心懷仙秦百宗之道,莫非又是一名雜家天才!”
“這樣看來,這次對弈表面上雖然是一對一,但實質卻是一人匯聚群智,以眾凌寡,當真好心機!好手段!”
“如此說來,勝負定矣!”
原來齊騰一所培養演化的棋靈各有人格、主見與道路,看似人心散漫,而且憑空耗費他許多心力。但其實也唯有這些千人千面,極具自主靈性的棋靈才能最大程度感應溝通諸多觀奕鬼仙宗師的靈犀,借他們的智慧為己用。這也是這些棋靈在絕境中屢屢自我突破,屢創奇跡,潛能無限的原因。
雖說“天演棋枰”自有幾大造物主施加的森嚴禁制,但靈犀感應,超乎物外,卻是任何手段,乃至真實世界的森嚴法則都難以禁絕,所以任何世界的生靈都可能因來自天外的某些微弱意念而觸發什么意想不到的奇思妙想。而從另外一個角度講,那些保持了足夠多元化與活性化的棋靈也相當于微觀世界的活躍粒子,任何針對它們的觀察都有可能影響它們的狀態。
不過這一點,卻是亞當麾下的棋靈都無法做到,只因他的所有棋靈都因神道強行統一思想與意志而失去了自主靈性。再加上他所演繹的神族不像齊騰一演繹的啟國一般與仙秦文化契合,讓各大觀奕宗師不自覺將自己代入其中,所以根本無法收獲額外的助益。當然,就憑他以神道統御一切的道路,也根本容不下任何脫離掌控之外的奇思妙想。
在大祭之日,晨霧未散,斷壁殘垣猶在的山河關遺址迎來漫無邊際,席卷狂沙而至的神族大軍。如此空前絕后的神圣軍威,哪怕不付出任何人命代價,發動“神降禮贊”持續時間也是第一次毀滅山河關時的十倍,若是不顧人命,甚至還能翻上兩翻!
沒有勸降,沒有通牒,在大軍兵臨的一瞬間,震天撼地的頌神之音已然發出,如山如海無窮無量的神力在億億萬神紋回路上流轉,直接撕裂了蒼穹。輝煌萬丈的巨神在千萬圣靈的簇擁護衛下,從撕裂的天之痕之內舉步邁出,踏著巨大而無形的臺階,一邊逐級下降,一邊隨手從天外招來十八枚隕星連環轟向聚集于山河關遺址的啟國與異族聯軍,以及山河關之后的啟國大地。
這次率先迎戰的不再是力將,而是道師率領千萬修士,依仗事先布下的龐陣,引動無邊地脈天象偉力,生生抵御、偏轉落向自己頭上的隕星,甚至將其中一部分反贈到神族大軍頭上。
然而這一次,巨神遠遠不再僅能發出一擊,只見他只再向下邁了一步,巨如天穹的光輝裙袍就已籠罩住神族大軍,構成不可逾越的屏障,將所有落向神族的隕石輕易抵擋。
卻不料神族所在的區域忽然陸陷地裂塵沙沖天,讓五十萬神族人仰馬翻,坑死無數!原來卻是道師布下的法陣另有玄機,將隕石沖擊的力量直接轉嫁神族大軍展開的地面。再加上早在發動大反攻的數年前,道師已事先讓地靈族挖空這一帶地下,布置毒砂刺木等等機關,讓神族一下死傷數以十萬!
巨神震怒,五指一張,便有五道光輝枷鎖自指間垂下,無視任何法陣屏障,將道師四肢鎖住,吊到空中,緊接著無數光輝刑具加身,將道師穿胸戮目,千刀萬剮!
道師仰天長笑,驀地無量雷霆從天而降,籠罩周身,轟得巨神的神國也隨之動蕩起來。卻是道師早已內外功德圓滿,即將飛升,卻偏偏忍道此時才因動飛升天劫。
“天演棋枰”所演世界自有森嚴的規則限制,所能容納的最高境界僅在二重雷劫、或者金丹期巔峰,一旦晉升三重雷劫或者元嬰境界,即會被世界排斥而強制飛升。巨神的力量雖然接近四重雷劫,卻一直身在物質界之外的神國,唯有信徒憑著“神紋構裝”召喚才能短暫降臨人間,已堪稱當世無敵。道師此時引動的飛升天劫雖然無法傷其根本,卻足以對他造成很大的麻煩。
與此同時,力將手舉一劍,越眾出擊,此劍一面刻繪刀耕火種、篳路藍縷之圖,一面銘刻刑律禮法,百家學說文字,鮮活滄桑的煙火之氣與秩序井然的人文氣息,共同混合出一種正大堂皇之勢,正是上一次山河關覆滅時啟帝所遺之啟帝劍,感圣德遺志,寄托萬民之愿,合人道之力,又受天火燒煅而蛻變。
力將手握啟帝劍,合萬民之心,攜天地偉力,一連九九八十一劍以開天徹地之勢斬出,將一片混亂中的神族大軍所結億億萬“神紋回路”解剖得支離破碎,緊接著無窮劍光如天河倒卷,攜著磅礴而滄桑的人道大勢與天地偉力,直斬巨神!
歷經兩個多甲子,力將也已有了此世巔峰之天人修為,加持人道大勢,運用畢生“截神道”精髓,足有斬神滅圣資格。
與此同時,鬼王自九層招魂臺上發動鬼咒,百萬死于神降之災,死于神族屠刀下的啟國英靈冤魂紛紛被召喚現身,與啟國、異族聯軍一起直殺向神族……
是役,神族五十萬大軍全軍覆滅,巨神隕落,后世稱為“屠神之戰”,從此神族以及神圣帝國永遠成了歷史……
一道沐浴著雷光的神念自棋枰之上升起,重歸齊騰一眉心,齊騰一雙眉微皺,目光從棋枰上抬起,看向另一側的亞當。
亞當依然一派從容,只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神族已然覆滅,但齊騰一卻還并未勝出,只因在最后一刻,齊騰一連同所有觀奕者都清清楚楚看到,隕落的巨神以及所有殞命的神族身上的億億萬萬神紋并未消失,而是在陣陣微妙而深遠的天地法則律動之中隨他們的血滲入地脈,滲入江河后再涌入大海,連帶讓江河湖海的色澤都出現某種微妙而深刻的變化。整個世界都在微微胎動,仿佛在醞釀滋生些什么。
巨神與神族雖亡,但他們的“神紋構裝”還在!
從一開始,亞當就未曾準備以神道為決勝關鍵,對于他來說,無論神族還是巨神,都不過是他用于構造終極殺手锏的祭品罷了,他的取勝之道,就隱藏在融入這一片天地的億萬神紋之中!
“生命之樹根須已深種本源之中,對方取勝之機,已頗渺茫。”觀奕的農家家主田老忽然嘆息一聲,說了一句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