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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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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斗令韓仲領麾下千總兵力支援楊國柱左翼,令李光衡領騎軍戰輔兵六百人,高尋總內三百余人支援虎大威右翼。溫方亮千總部,鐘調陽營部輜重隊守護正面。

  盧象升身旁,王斗領自己護衛,還有營部夜不收與他天威軍余部站在一起,盧象升己經在做最后準備,他的親將陳安為他仔細套上盔甲,外面仍是麻衣孝服。為防有失,盧象升還將自己總督大印綁在手肘之后。

  王斗也在做最后準備,戴好自己的八瓣帽兒鐵尖盔,身上精鋼盔甲,雙手戴上鐵手套,左手又持一個厚重的皮盾,右手拿好自己的精鐵長槍,將有可能妨礙殺敵的披風大氅拋到一邊去。

  自崇禎七年后,好久沒有上陣搏殺,王斗沒有絲毫害怕,反覺全身熱血沸騰。

  盧象升手上拿著他那把幾十斤重的精鐵大刀,聽三面喊殺聲越來越近,對王斗微笑道:“國勤,今日你我并肩殺敵,共同作戰!”

  王斗道:“能與督臣一同殺賊,是王斗之幸!”

  盧象升哈哈大笑,凝視王斗:“國勤,盧某最幸運的,便是在宣府鎮認識了你。”

  王斗同樣深深看向盧象升:“王斗來到大明,最幸運的,同樣是結識督臣。今日便是戰死,我王斗,無悔!”

  二人伸出手來握在一起,都是哈哈大笑。

  周邊眾人同樣歡笑。

  “好兄弟!”

  他們相互擁抱,陳安與溫達興擁抱,謝一科與陳瑛擁抱,龍二與余貓兒擁抱,這一刻,他們放開自己心懷,不再掩飾自己情緒。他們的大笑聲,蓋過周邊的喊殺聲。

  排銃巨響聲響起,數十個身披藍色外鑲紅邊盔甲的鑲藍旗重甲滾倒在地,與此同時。墻外一波重箭射來,一片舜鄉軍火銃手悶聲后退。

  楊國柱的左翼防線,濟爾哈朗的大批鑲藍旗軍士,還有隨在后面幾個八旗蒙古軍。己經密集涌入。密密層層盾車從第一道土墻各通道推入,隨在各盾車身后兩旁,還有大量手持重盾的各旗重甲,張弓撘箭的各旗弓手。

  楊國柱的宣府鎮正兵營己經退入第二道土墻死守,清軍大波箭雨射來。楊國柱軍中鳥銃手、三眼銃手傷亡慘重。昨日支援的督標營火器手也是不斷倒下。兩營戰士大部分有鐵制面具,身上或鐵甲,或皮甲,或鑲鐵棉甲,但在這么近的距離,都沒用。

  眾多清軍重甲還從四條通道猛攻,楊國柱與中軍親將郭英賢率家丁在通道處與敵血戰,

  第二道土墻各條通道擠滿了人,敵我雙方都有,火炮早失去作用。楊國柱正兵營所有殺手隊一隊隊列于通道之后。用自己的腰刀,鉤鐮槍,棍槍,鏜鈀與敵激烈搏斗。

  到了這個時候,正兵營的輔兵們也是一隊隊揮舞自己兵器上前,楊國柱親領余下不多的家丁到處支援。雙方拼的就是血,看誰更能消耗支持下去。

  楊國柱己經不知道自己軍中傷亡多少,或許全軍己經有一千幾百人傷亡,戰士們己經超強度發揮,再也支持不下去。全靠楊國柱領家丁堵塞死戰,防線岌岌可危。

  韓仲領軍堪堪趕到,他麾下數百火銃兵上前一輪猛烈射擊,三排火銃過去。清軍措手不及下,土墻前密密麻麻的清軍弓手被打死打傷兩百余人,他們連滾帶爬的逃回去,猛烈攻勢為之一窒。

  韓仲麾下的長槍兵與刀盾兵還快速接手各條通道的防務,他們刀盾兵擲出一片標槍,將涌進來的一批清軍盾兵、槍兵釘死在地。數隊長槍兵挺著自己長槍猛沖過去。立時將各條通道己經涌入的清軍重甲趕了出去。

  楊國柱大大松了口氣,幸好王斗支援,否則他的左翼就崩潰了。

  此時濟爾哈朗己經進入土墻親自指揮,在他喝令下,清軍很快回過神來,他們略為調整,第二道土墻前沒有壕溝,他們盾車密匝匝推近十幾、二十步。在乙部火銃兵又一輪射擊時,那些在盾車掩護下的輕甲善射弓手一波波密集箭雨過來。

  雙方互射,舜鄉軍火銃威力雖強,但在射速上,卻比不過清軍的弓箭。如此近的距離,清軍利箭勁可貫穿重札,他們箭只又準又狠,陸續有舜鄉軍銃手被他們勁箭破開盔甲,射翻在地。

  有些舜鄉軍火銃手臉上沒有面具,面門中箭,這么近的距離,便是有鐵制面具的軍士,同樣沒有遮護作用。他們面具被射開后,或許還會造成更大的傷害……

  韃子弓箭兇猛,剛剛松了口氣的正兵營與督標營火器手,在楊國柱喝令下,又鼓起余勇,紛紛涌上前去。

  雙方打紅了眼,左翼防線完全被濃密的煙霧籠罩,喊殺聲震天,間中夾著亂飛的箭矢,舜鄉軍火銃巨大的轟鳴,三眼銃驚天動地的響聲,魯密銃與自生火銃的聲音,還有火箭鳴響之聲……

  “老楊啊,看來今日我們真要壯烈了。”

  看著部內軍士傷亡不斷,醫士們己經搶救不過來。通道土墻處的清軍攻勢一波比一波猛烈,從土墻外看出去,外面又是黑壓壓的人海,清軍兵馬似乎無邊無際。

  韓仲臉皮跳動幾下,對身旁的楊通感慨道。

  韓仲平日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今日卻說出這樣的話,可見事態的危急。

  楊通站在韓仲身旁,昨日之戰后,他總內的兩隊長槍兵己經廢了,火銃兵也損失不少。他一個把總三百多人,兵額缺失眾多,卻無處補充。

  聽了韓仲的話,楊通輕松地道:“死便死吧,我楊通平日不怎么樣,死的時候能象個男人,也不枉來這世間走一遭。”

  他說話時表情很平淡,語氣同樣平靜。

  聽了他的話,韓仲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他發覺,往常總是在人前點頭哈腰的楊通,此時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氣勢。

  韓仲忽然覺得自己不了解楊通。說起來,雖與楊通同為一個火路墩出身的老人,韓仲平日卻不怎么看得起楊通。特別喜歡拿他被王斗打落的兩顆門牙說笑,此時韓仲發現,自己錯了。

  他感慨地拍了拍楊通的肩膀,道:“兄弟。我們爛命一條,能隨將軍混到眼下這個身份,就算死,也值了!”

  他回頭望了王斗的中軍部一眼,豪邁地裂嘴大笑:“只要將軍不死。我們在保安州的婆娘與小崽就有人照料,死后我們還可進褒忠祠,年年有人香火供奉……值了,值了!”

  他放聲大笑,對楊通伸出自己手:“好兄弟!”

  “好兄弟!”

  楊通的手同樣撘上。

  二人相視大笑,聲音遠遠傳揚開去。

  高尋張弓撘箭,“咻!”的一聲,一只勁箭射出,正紅旗巴牙喇牛錄章京譚拜不可相信地捂住自己咽喉,慢慢跪倒在地。他身上有精良的水銀鐵甲。脖子上還有護具,不過都沒有擋住前方射來的一只利箭。

  譚拜慢慢跪下,日后清國的兵部尚書,吏部尚書,屢破明軍趙光抃、范志完,吳三桂,白廣恩諸軍,又殲滅張獻忠部的譚拜就這樣默默死去。臨死時,他看到前方那個俊朗無比的明國將官,正不斷射出利箭。

  他的箭術神乎其神。一個個旗中巴牙喇兵被他射翻在地。在他身旁,還有一個身材魁梧的明國將官,咆哮如雷,揮舞手中一桿大槍。一個個旗中戰士,被他或挑或拍死在地。

  “想不到我這樣死去……”

  這是譚拜臨死前最后一個念頭。

  高尋與李光衡拼命搏殺,高尋兩隊火銃兵協防虎大威右翼土墻,此外還有李光衡的騎兵們,也是分出一半,手持火銃依墻而射。余下的騎兵們。則手持長矛腰刀,在各通道與清軍搏戰。

  與楊國柱左翼一樣,虎大威己是退守第二道土墻,他軍中同樣傷亡慘重,無力再戰。因為有李光衡與高尋生力軍加入,才堪堪止住崩潰最后一刻。不過清軍太多了,在盾車的掩護下,一波一波的猛攻。

  支援的舜鄉軍傷亡極大,特別是高尋,他麾下多為新兵,雖然這些天參與巨鹿營地防守,軍士心理上對清軍沒多少恐懼之情,但作戰技翹還是差了些。支援后,高尋麾下兩隊長槍兵,兩隊火銃兵,很快折損近半。

  在右翼防線,己經是以虎大威,高尋,李光衡為首的軍官在各條通道與敵血戰,不過清兵太多,殺退一波,又換上一波。

  虎大威全身浴血,他的麾下將士已經很多人戰死,好容易將眼前這波正紅旗巴牙喇兵殺退。他對李光衡叫道:“李把總,奴賊勢大,我軍寡不敵眾,需再向督臣求援。”

  李光衡苦澀地搖了搖頭:“督臣還有將軍那邊,己經抽不出援兵了,現在正面防線,不到兩千人,末將恐……”

  虎大威呆了一呆,這個老將慘烈笑道:“也罷,我虎家世代為大明盡忠,今日便戰死在這吧!”

  在楊國柱左翼防線,楊通與韓仲戰死了,臨死時,二人臉上滿是輕松的神情,特別是韓仲,還保持著裂嘴大笑的樣子。二人身上傷口屢屢,滿是密集的箭矢標槍,或是被砍斷的槍桿,鮮血浸透衣甲。

  二人表情很從容,很安詳,并沒有什么痛苦與悲傷之意。在他們前面一條通道上,由副把總自動升任為把總的沈士奇勢若瘋虎地與敵搏戰,另一條通道上,楊國柱與中軍親將郭英賢也在拼命戰斗。

  在他們身后,剛自動升任為千總的鐘顯才抱著二人的尸身,在嗚咽痛哭。看著前方仍是不斷涌來的清軍人海,他喃喃道:“真沒有援兵了嗎?”

  看大股清軍涌入,沈士奇等人力有不逮,鐘顯才猛地抽出兵刃,撕心裂肺地大叫:“兒郎們,殺奴啊!”

  大波的舜鄉軍隨在他身后,眾人都是聲嘶力竭地叫著,他們目光堅定,他們沒有害怕,他們那排山倒海般的喊叫聲如春雷般滾過大地。

  在舜鄉軍正面防線,大批的正白旗與鑲白旗清軍也是涌入,他們以層層盾車為掩護,進入第一道土墻通道后。前方排了五、六層的密密盾車,用來抵擋炮火。然后驅使大量的雜役收拾土墻內的泥袋,不理會他們慘重的傷亡,為盾車的前進提供順暢的道路。

  舜鄉軍的火炮齊射,并不能將這些盾車全部打爛。而且沒有架設火炮的地方,他們盾車還是不斷推進,快速逼了上來。如兩翼防線一樣,那些盾車推近到十余步后,他們箭矢齊發。給舜鄉軍火銃兵帶來嚴重的傷亡。

  他們弓手眾多,又有盾車掩護,正面防線僅余的數百門火銃,根本不能擋住他們前進的步伐。大量的清軍盾兵向各通道涌來,王斗下令趙瑄領營部炮手后退,護住寶貴的炮兵力量。

  隨后雙方便在各通道展開一系列的肉搏戰,爭奪戰,不斷有清兵涌來,然后被趕出去,再涌入。再趕出去。

  盧象升己經與王斗親自搏戰,盧象升的大刀舞得虎虎生風,不知劈死多少人。王斗一手持槍,一手持盾,他左手盾牌擋住清軍劈來的長刀重斧,然后右手長槍刺透他們的身體,或是重重鐵槍拍下,將他們拍成肉餅。

  “痛快,痛快!”

  眼前通道上的尸體己經密密層層,不知多少是清軍的。又多少是明軍的,遍地鮮血橫流。

  又一波的清軍被殺退,王斗與盧象升相視一笑,王斗對盧象升豎起了大拇指。夸他厲害,文臣領命,身先士卒,作戰又如此勇猛,難得,異數。

  盧象升同樣哈哈一笑。對王斗豎起了大拇指,他身上滿是鮮血,不知多少是自己的,多少是敵人的。

  他手持長刀,威風不可一世。

  清軍似乎膽寒,猶豫不敢進,而在這時,王斗也接到鐘顯才通報:“韓千總與楊把總戰死!”

  王斗眼睛一紅,見墻外猶豫良久的大股正白旗重甲又是涌到,他大聲吶喊,急沖而去。

  “保護將軍!”

  謝一科與王斗的護衛們,奮不顧身護在他的兩側,對護衛們來說,他們可以死,但將軍不可以死。他們死了,家小還有將軍照料,但將軍死了,那就一切全完了。

  盧象升同樣舞著大刀沖上來,在他的身后,他的親將陳安緊緊跟隨,還有掌牧官楊陸凱,家丁陳瑛等人。他們心思與王斗護衛一樣,他們可以死,但督臣不可能死。

  “殺!”

  “殺!”

  “殺……”

  不知道殺了多久,殺了多少波,王斗護衛一個個倒下,謝一科身上不知道出現多少道傷痕,鐘調陽也重傷倒地。盧象升身旁,陳安戰死了,楊陸凱戰死了,陳瑛也戰死了。

  他不知道殺了多少人,最后全身無力,被清軍幾根長槍刺入體內。陳瑛奮起余力,手上長長斬馬刀將面前一個鑲白旗重甲劈成兩半。他哈哈大笑:“爺夠本了,爺殺了十幾個韃子,爹,娘,大姐,二姐,小妹,你們看到了嗎?狗兒給你們報仇了……報仇了……”

  他大笑死去,臉上仍帶著笑容。

  “殺!”

  王斗手上盾牌一個橫掃,將左側一個正白旗分得撥什庫掃得吐血飛去。手中鐵槍猛地砸下,將面前一個清兵砸成肉泥,他的長槍又猛地刺出,將一個鑲白旗牛錄章京與他身后一個馬甲刺成肉串掛在槍上。

  王斗身邊不遠,盧象升大刀大開大合,一個個清兵被他劈成兩半,血霧飛揚……

  一里外的清軍大陣中,多鐸面如土色,他喃喃道:“傷亡大太了,勇士傷亡太大了……這,這還要打下去嗎?……”

  他身旁各旗主同樣如無人色,特別是各八旗蒙古旗主,更是雙目發直。

  多爾袞面色鐵青,他咬牙切齒道:“繼續攻上去,一個甲喇一個甲喇的填上,眼下是申時中刻,日落之前,一定要攻下宣大營地!”

  他有些瘋狂:“吩咐各旗,將營中巴牙喇兵全部派上去,敢有后退者,全部殺掉,全部殺掉……”

  正在這時,忽聽明軍營地爆發出一陣歡呼:“萬歲!”

  接著多爾袞聽到無數的八旗軍驚呼:“明國援軍來了!”

  似乎無數的清軍都在騷動:“左側大營,左側大營……”

  多爾袞猛地回頭,不由呆住了,只見那邊的清軍營地上,正爆發出一片火海,濃煙沖天。更讓他驚住的是,那邊滾滾沖來不知多少騎兵,他們勢如破竹,從左側的清軍陣中直沖而來,所向披靡,沒有人可以阻擋。

  多爾袞就見左翼兵馬不住潰逃,強攻之下,那邊的清軍早己力竭勢盡。此時見明軍援兵到來,立時一口氣泄了,人人恐懼逃命。那波人馬越沖越近,似乎可以看到,沖在最前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火紅的披風飛揚。她策于馬上,手中長槍直指。隨在她身后,又是大股大股呼嘯的騎兵們。

  多爾袞喃喃道:“不可能,他們怎么會有援兵,明國敢戰的,只有盧象升與王斗二人……”

  多鐸焦急道:“奉命大將軍,明國援軍來了,不知道他們來了多少人馬,快退回營地吧,謹防有變!”

  多爾袞臉色變了數變,最終嘆了口氣:“退兵!”

  宣大營地一片歡呼,在這最艱難的時刻,突然有援兵到來,無不振奮。攻營的清兵人人恐懼,更聽到鳴金收兵的聲音,立時如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王斗也是歡喜大叫:“督臣,援兵來了,援兵來了……”

  他看向盧象升,呆了一呆,身旁的盧象升臉色慘白,似乎站立不穩,他低聲道:“王斗,扶我……”

  王斗搶上一步,扶住盧象升的身體。接著王斗全身發冷,他赫然看到盧象升心口上插著一根長槍,槍桿雖是折斷,但那槍頭己是深深刺入體內。

  王斗道:“督臣,你這……你這……”

  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想去拔出槍頭,卻又不敢。

  盧象升終于挺不住,他坐了下來,對王斗強笑道:“馬革裹尸,戰死沙場,這正是我渴求的,王斗你不必傷心……奴賊大部仍在,你要堅持下去……”

  他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冷汗,全身抽搐起來,顯然支持不住。

  忽然他想起什么,一把抓住王斗的手,焦急地道:“國勤,國勤,你要答應我,答應我……”

  說到這里,他卻是沒有說下去,己是氣絕。

  王斗再也忍不住,雙目涌出熱淚:“督臣……”

  他伏在盧象升尸身上,失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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