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姑父的為人,我還是了解一二的,他為何要鼓動你參與謀反呢,這對他好像并沒有好處吧!”張易之緩緩地湊近了一步,問道。
“還不是為了姑母。五郎你不知道,當初姑母再嫁,圣皇讓她自己擇婿,她選了姑父,而當時姑父已經有妻室了。圣皇就把姑父當時的妻子賜死,然后讓他二人成親。自那以后,姑父一直痛恨姑母,加上姑母這幾年以來,自己的行為也不甚檢點,宅子里面養了一些……”
他忽然住嘴不言了,大概是驀然想起,這“面首”二字,對于張易之來說,有可能是忌諱。因為有傳言說張易之也是太平公主的面首。而且,張易之的兄弟張昌宗本就是貨真價實的面首,天下第一面首。
張易之聽見有這番瓜葛,倒是有些相信武隆基的話了。一個人對于仇恨的執著,的確是可以讓他做出很多在別人看來難以想象的事情。武攸暨和他的那位前妻,應該是極為相愛的,一朝生離死別,痛苦之處,實在是難以想象。人在這種情況下,什么瘋狂的事情做不出來?
設身處地地想想,若是武則天賜死的是小月、慕云飛或者是其他幾個女子中的任何一個,張易之也必將會把報仇當作他平生最重要的事情。更何況,武攸暨娶了太平公主之后,這位公主心里想著的,是賀蘭敏之,和他并不是一路人。加上這位公主還老是弄一些“面首”到家里來,搞得天下無人不知道他武攸暨被戴了很多綠帽子。
這許許多多的因素疊加在一起,自然是又大大地加深了他的仇恨。在這樣的情況下,武攸暨攛掇武隆基謀反,也說得過去。只不過,武隆基既然都明白這一切,為何還當武攸暨的復仇工具呢?
張易之心下疑惑,正要發問,忽聽一聲:“小心!”
張易之的心弦猛然一緊,一刀寒光隨著那喊聲的響起,劃過他的衣襟。
張易之幾乎是下意識地往邊上一躍,那道寒光如閃電一般在,一閃而過在,他的胸前頓時泛起了一陣寒意。直到這時候,他才看清楚了眼前的情狀,一個十二三歲的年輕人,滿面猙獰,正揮舞著一把匕首,狠狠地向自己刺來,看他的樣子,若是能拖著他張易之共赴黃泉,一定會毫不猶豫。
驚訝之余,張易之也不由得佩服起武隆基來。原來這小子先前那懦弱的樣子,完全都是裝出來的,他卑躬屈膝,以皇子郡王之尊,向自己下跪討饒,就是為了博得這雷霆一擊的機會!
想一想,張易之又有點釋然。先前那鼻涕蟲的樣子,的確是不像歷史上鼎鼎大名的唐玄宗的形象。而現在他這兇神惡煞的樣子,終于是有了點一代明君的氣魄了。只可惜,隨著他今晚大計的失敗,歷史上那位一手締造又一手毀滅大唐盛世的唐玄宗,是不會再有了。
張易之腦海里急急地轉著念頭,面上卻不動聲色,猛然間一腳踢出正踢在武隆基握住匕首的右手腕上。武隆基吃痛之下,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匕首,只能任由它墜落在地。
佩服歸佩服,張易之對武隆基這小子的恨意卻是大增。這小子真是陰險得太可怕了,先前那么那樣的表演,實在是太真實了。張易之敢說,這小子若是生在前年之后,絕對能拿許多個奧斯卡小金人。就是他的那番表演,讓歷經了這許許多多波折的張易之,都差點著了他的道。
回頭想想,一個人若是闕特勒沒殺死,默啜沒殺死,賀蘭敏之沒殺死,卻死在一個小孩子身上,也太窩囊了!
張易之根本不去理會武隆基皇孫的身份,又是一腳,一下子踹在武隆基的胸前,一下子把這個小娃兒踹倒在地。趁著這個時機,他低頭驗看了一下自己的胸前,發現外袍和中單都被劃破,胸肌都顯露了出來。好在沒有受傷,連皮肉之傷都沒有。
饒是如此,張易之還是后怕,又走過去,一腳踏在武隆基的胸口,嘴里惡狠狠地說道:“我還沒有見過像你這么不知死活的小孩子,我就不明白了,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如此舍生忘死地對付我!”
阮西陽等人比張易之自己還要后怕。他們幾個保護張易之,本來以為徹底脫離危險了,想不到變生波折,若不是阮西陽眼明嘴快在,提醒了張易之一聲,說不定張易之現在已經躺下了。
幾個人很有默契地走上前去,將張易之圍在中心,不敢再有絲毫的懈怠。
武隆基聽得張易之的問話,那扭曲的俊臉上,泛起一抹詭異的笑容:“為什么恨你?我不告訴你,不告訴你,不去想吧,好好想吧,最好想破腦袋!”
張易之冷笑一聲:“你都是個要死的人了,我又何必在乎你為何恨我!你不說就不說吧,難道我還求著你不成,死變態!”言罷,張易之又在武隆基的胸口狠狠地跺了一腳。想著腳下的這個人,就是歷史上的唐玄宗,他的虛榮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心中的恚懣也是稍稍減輕了一些。
武隆基被張易之踹,非但不哭不怒,反而“哈哈”狂笑起來,笑得像個神經質一般。
張易之更怒,又狠狠地踹了兩腳:“有什么好笑的,我讓你笑,讓你笑!”
武隆基被踹得岔氣,咳嗽了起來,卻兀自沒有止住笑:“你踢吧,踢吧,最好一刀殺了我,反正我早就做好了準備,一旦大事不竟,必然必然要死。大丈夫生于世間,若不能轟轟烈烈地生存,自當轟轟烈烈地死去,我有何懼!倒是你,別看你現在如此得意,如此猖狂,等你收到呢全家被屠,所有的女人都被淫辱而死,恐怕就沒有這般威風,這般煞氣了吧!”
張易之也笑了:“好教大王得知,入宮之前,我早已知道你要對我的家人下手,已經作了萬全的準備。所以,你派出去的人,恐怕是肉包子打——總之是有去無回了!現在,大王您還有什么好樂的嗎?”
武隆基微微一愕,笑意頓消,臉上重新現出猙獰之色,他忽然怒聲喝道:“你的家人是沒事了,那你的姘頭,我的好姑母呢?我還有一個消息忘記告訴你了,今晚你們動手的同時,我那位好姑父也要對他的嬌妻下手了。當然,也包括她的那些姘頭和野種。不過,我猜你張五郎現在已經是我奶奶裙下的寵臣了,應該不會去關注她的死活吧!”
“去死吧!”張易之一腳踹在武隆基的嘴巴上。這小子的嘴巴實在是太臭了,他拼死拼活才謀得如今的地位,武隆基自然是知道的,卻故意把他說成面首,他自然憤懣。
憤懣之余,張易之卻暗暗驚疑不定。他有點搞不清楚,武隆基所說的,有關武攸暨要對太平公主下手的消息,是不是真的。畢竟這小子現在已經完全處在癲狂狀態了,胡說八道完全是可能的。
可是,萬一是真的呢?張易之畢竟是答應了賀蘭敏之,要護住太平公主的。賀蘭敏之雖然早已死了,但他留下來的東西,張易之確確實實用到了,而且在關鍵時刻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這就越發的堅定了張易之保護太平公主的決心。畢竟,賀蘭敏之雖死,張易之立下的諾言還是在的,若是不去救下太平公主,他一輩子心下都會難安。
看著張易之陰晴不定的神色,武隆基又笑了,笑得陰毒:“我知道你在懷疑我說的話,不過這次卻是真的!”說到這里,他的語氣一變,變得十分的陰森:“因為,我恨,我恨武攸暨!他一直以來,都打著親情的旗號來欺騙我,耍弄我,利用我去幫他報仇。他想報復的,可不止是我姑母,還有整個李家,他想讓我們李家的人自相殘殺!而我一直以來,對這些都是一無所知,我敬仰他,我覺得他古道熱腸,我簡直把他當作了這世上最誠摯,最熱心的人,我完全把他當作了神!可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他的秘密終究還是被我知道了,我恨啊,我恨啊,我恨我怎么就那么天真,相信這世上還有無緣無故的愛,我恨我為什么就那么蠢,竟然與虎謀皮!他利用我,我何嘗不是在利用他!”
“本來,今晚的事情若是成功,我掌握大權,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他封為親王,讓他享盡榮華富貴的。而自從那之后,我下定了決心,我若是掌握大權,第一個要殺的,除了你張易之以外,就是武攸暨了!”
“你,我是殺不了了,不過你還是會替我去殺了他的吧,不是嗎?你是老虔婆的走狗,他卻是謀害老虔婆的首議者,而且他要殺的,還是老虔婆最心愛的小女兒。你就算不顧念你們之間那一點露水姻緣,難道就不想救下我那位淫婦姑母,再次立下一大功嗎?”
張易之看見武隆基的神色,知道他所說的,都是真的了。武隆基的演技無疑是出類拔萃的,不過演技代替不了邏輯。武隆基所說的這段話,從邏輯上來說,的確沒有漏洞。武攸暨利用他,來達成殺死李家人報仇的目標,而武隆基則反過來利用武攸暨,來達成他掌握皇權的目的。
總之,這兩人明里是合作伙伴,暗地里卻是勾心斗角,各懷鬼胎。
張易之暗暗佩服:“不愧是唐玄宗,小小年紀,心機之深沉,令人側目。闕特勒什么的,和你比起來,弱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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