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呆呆地點頭:“話是這么說,可是,如此大事,咱們如何能扭轉過來?”語氣之間極為遲疑。
這也難怪,林秀不過是街頭一個游俠兒而已,說直白一點,就是一小混混。而張易之出身好一些,但一直以來也沒有功名,只是一個整日吃喝玩樂的二世祖。他們二人想要影響到來俊臣這樣的存在,就連林秀本人也絕不會相信的。
張易之故作神秘地笑道:“我順便打聽到了一點秘辛,足以挑撥起吉頊和來俊臣之間的關系。我這就去寫一封信,你立即趕去吉家親手交給吉頊,吉頊看了之后,自然會改變主意,說不定會轉手把這案子直接捅到朝廷。到時候,陛下就未必會把這案子交給來俊臣處理了。”
林秀眼前一亮,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你,你真的確定憑你的一封信能起到這般效果嗎?”
張易之灑然一笑:“何妨一試?就算達不到效果也損失不了什么,不是嗎?”
林秀仔細地看了張易之一眼,這才下定決心,重重地點了點頭。
張易之心里一松,暗忖道:“兄弟,你還不知道吧,我的目的可不僅僅是要把這案子從來俊臣的手里搶走而已,我是要直接扳倒來俊臣!”
張易之不是不想對林秀坦然地說出實情,可他知道來俊臣在大周百姓心中的威勢,若是說出真實目的,林秀不大可能爬上他的戰車。而張易之身邊能用的人并不多,林秀此人也沒有什么本事,但勉強可以當個跑腿。
對于張易之而言,若要扳倒來俊臣,按照武承嗣所說的,去找張昌宗,找太平公主,說不定還真有機會。但是,他現在只想要把張昌宗勸離皇宮,如何能找他做這種事情?一旦張昌宗動用了他的人脈,就會越陷越深,再想出宮就會更加困難。而至于太平公主,若是沒有了張昌宗作為聯絡人,憑張易之自己的身份找她談這種事情,還是顯得太不夠分量了。
張易之也不停頓,立即寫了一封信,交給林秀,又千叮嚀萬囑咐,這封信一定要好好,決不可落入外人手中,才放林秀去了。
張易之看看時候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向鳳棲樓而去,徑直來到了燕居別院。
此時的燕居別院已經炸開了鍋,鴇母徐媽媽領著一大群姐兒把慕云飛的房間塞得滿滿的。要知道,慕云飛的地位實在非同尋常,她這一去,鳳棲樓會變成什么樣子,誰都說不好,誰都不免忐忑。
有一些和慕云飛關系好的姐兒既是為慕云飛高興,又是羨慕,各自圍在慕云飛身邊說著一些祝福的話,只把慕云飛臊得眼觀鼻鼻觀心,半天也沒有抬起頭來。有一些平時和慕云飛關系不好的,這時候心中更是羨慕嫉妒恨,百感交集,也圍在外面,用滿含酸意的眼光看著眼前這個占據了整個鳳棲樓一半風光的女子。另有一些中立的,純粹只是打醬油看熱鬧,他們的心態倒是好了不少,只是在外面竊竊私語地議論著。
不管出于什么心態,誰也無法對這件事全然無視。要知道,在如今這個時代,賤籍之人是要受到諸多掣肘的,就算以慕云飛的風光,若是沒有脫籍,他日即使嫁給一個普普通通的鄉下農戶,也不能做妻,只能為妾,而且一輩子不準扶正,若是被扶正的話,就是“以妾為妻”之罪,不但要被判和離,還要坐牢。
而如今慕云飛脫籍成為平民之后,這種掣肘就不復存在了,她可以坐馬車了,可以穿絲綢了,可以嫁人為妻了……而這些,就足以令鳳棲樓里面這些姐兒們艷羨很久很久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外面一個人的聲音喊道:“讓一下,請讓一下!”
慕云飛一聽這聲音,原本羞赧之色十足的臉上立即揚起一層粉色,更顯得嬌艷欲滴了。眾人回頭望去,就看見一個長相俊秀的男子正撥開人群,艱難地向里面擠進來。
眾人都認得此人便是今日的男主人張易之。紛紛閃開一條路,任由張易之走了進去。
徐媽媽看著張易之豐神俊朗的樣子,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半晌之后,她才擠出一絲笑容,向張易之道:“張郎竟然真能勸動我們那位領家的,把我這位最出色的女兒讓給你,手段實在高明,老妾佩服!”
張易之笑笑,道:“還要多謝徐媽媽這些年以來對小娘子的悉心照料和培養。若沒有徐媽媽,小娘子也不會像今日這般出色。”
徐媽媽笑了笑,忽然向周圍的圍觀眾喝道:“你們還圍在這里作甚,一個個都閑的沒事做了嗎?如果真沒事做了,只管對我說,我這就給你們安排一點活計!”
眾人沒有想到徐媽媽一向和風細雨的一個人說翻臉就翻臉,都悻悻地走了。不大一會功夫,鬧哄哄的場面煙消云散,留下的幾個人各懷心思,倒是顯得有些冷清了。
張易之知道徐媽媽趕走眾人,必是有些話要囑咐,忙說道:“徐媽媽若有話要,就請吩咐吧!”
徐媽媽異常認真地說道:“張郎既然能說服我們領家的,自然是非同小可之人,老妾只有兩個小小的請求。”
張易之道:“請講!”
徐媽媽喟然道:“張郎也知道我們背后這位領家的身份,雖然顯貴,位置卻未必穩當。若是他日鳳棲樓蒙難,希望張郎看在今日的份上,能盡量保全這樓里的姑娘,老妾感激不盡!”
張易之笑道:“徐媽媽是高看某的能力了。不過,既然媽媽如此說了,日后若是有能力的話,某一定照做!”
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徐媽媽把目光轉向玉面生霞,正低頭不語的慕云飛,伸手抓住她的玉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上輕輕地磨蹭著,口中說道:“我這女兒啊,是個要強的性子。其實,若說天賦,這幾年以來,鳳棲樓里面出現過的勝過她的人雖然算不上太多,卻也頗能數得上幾個,可迄今為止,唯有她能夠登上如今的地位。這絕非幸至,而是她的努力所得。張郎啊,非是老身夸口,這樣品貌才德樣樣俱全的女子,你遍尋當世,恐怕也難以再找出第二個來了。所以,你要珍惜,要無比珍惜才是!”
說著,便把慕云飛的玉手交到張易之的手上。
慕云飛終于抬起頭來,有些感動地向徐媽媽叫了一聲“媽媽!”便是無語凝噎。張易之連忙明確表態:“媽媽放心,某自然省得!”
徐媽媽又向小月吩咐道:“你這次能隨著慕娘子出去,也算是幸運,跟著張郎和慕娘子這樣的主人家,斷不會受了委屈,出去之后要好好照顧小娘子,知道嗎?”
小月也一改平日大大咧咧的不羈樣子,很乖巧地應了一個“是!”
徐媽媽這才點點頭,道:“時辰也不早了,你們這就走吧?張郎此來可曾借得馬車?”
張易之赧然一笑,道:“徒步而來!媽媽不必操心,我們就這樣徒步而行,我就是要讓大家都好生看看,讓他們羨慕嫉妒恨,也讓他們無可奈何!”
慕云飛一聽竟然要徒步出去,又害羞起來,倒是把心中的離情別緒沖淡了不少。
徐媽媽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張五郎畢竟是張五郎,不愧是慕娘子看中的人,果然與眾不同。也罷,你就顯你的威風去吧,老妾就不送了!”說完,也不看慕云飛一眼,出門而去。
張易之回頭看著慕云飛,道:“走吧,咱們也該回去了!”
慕云飛低垂著頭,眼皮子在不安分地跳動著,期期艾艾地說道:“不,不會真的要步行回去吧?”
“真哪!怎么不真?”張易之灑然一笑,道:“你難道就不希望借著這個機會向全神都城的人炫示一下你的平民身份?你就不想讓大家都知道知道,你倚門賣笑的日子已經成為了你永遠的過去,你也擁有了無比珍貴的自由?”
慕云飛一雙眸子里立即揚起一陣亮光,但她仍是有些難以下定決心。但張易之卻不等她繼續想下去,一拉她的手往門外走去,嘴里說道:“來吧,今日我是徒步來的,你不想徒步而行也是不可能。再說了,不就是讓人看看嗎?你慕大家什么樣的場面沒經歷過,何曾有怯場的時候,今日怎么能就認了慫呢?”
慕云飛被張易之一拉,就這樣半推半就地跟著他往外行去。
不一會,三人出了鳳棲樓。
今日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來來往往的,顯得頗為有序。但張易之一行三人的出現立即打破了這罕有的寧靜。男的俊俏得近乎邪異,女的美麗得令人咂舌,這樣的一男二女親密地走在一起,想要低調都是不可能。更何況,張易之本也沒有打算低調,走了兩步,他甚至還促狹地向路人揮揮手,就像后世走在紅地毯上的明星一樣。
慕云飛初時感覺十分的不習慣,只是一味的低頭而行。但走著走著,她也漸漸放松了下來,便抬起頭來。張易之見了,微微一笑,握著她小手的大手又握緊了一點。
感受到張易之的鼓勵之意,慕云飛感覺勇氣頓時增添了不少,腰桿子也挺得直了。
大約一頓飯的功夫,張府終于到了。三人尚未走近,就看見門口圍了不少人,待得再走近一些,就聽見人群中一個稚嫩的聲音喊道:“真的!你們看哪,真的是慕大家!”卻是張寶的聲音。
“轟!”人群中發出一陣哄鬧,眾人都無比新奇地圍了上來。
“滾!”張易之看見好不容易到了自己家門口,似乎反而要被堵住,連忙擺出主人的威勢,笑罵道:“你們這些兔崽子,不想混了是吧?還敢跑來圍觀老子了,明天就把你們這些老油條統統賣掉,買一批老實聽話的回來!”
從張易之的表情和語氣中,眾人知道他并沒有真的生氣,但他們還是“嘻嘻”笑著,讓開一條道來。
慕云飛看著張易之耍寶,心中忽然升起一種溫暖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家的感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