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中,瞿老太爺終于官復原職,仍舊當他原先的禮部祠部司員外郎,這是一個協助祠部郎中掌管祠祀、天文、卜筮、僧尼的官。沒有審判權,所以不能過問長安縣的案件,他還是幫不上忙。
官復原職之后,瞿老太爺就放心了,用從左家借的錢加上從朋友處借的一些錢買了一棟小宅院,眼見這官司只怕要長期拖下去,便接左貴老爹他們到自家住。左貴老爹他們來的時候只帶了七十貫,這段時間住客棧和吃飯用了一小部分,給于家下聘是八十貫,錢不夠,通過瞿老太爺從朋友那里借了幾十貫沖抵,想著迎娶之后立馬就能返回合州,沒想到這案子拖延了下來。盤纏已經沒有了,這些日子的住宿費和伙食費還都是靠瞿老太爺從舊友那里借支。
好在瞿老太爺在京城舊友比較多,借錢不成問題,而瞿老太爺來的時候又從左家借了一百貫,瞿老太爺已經官復原職有了傣祿,直接由他沖抵欠款就是。每天在客棧的住宿太過昂貴,現在瞿老太爺買了住宅,接他們過去同住,左貴老爹也就答應了,以下人搬進了瞿家新宅。
京城的房價比合州可要貴得多,瞿老太爺的一百多貫買的宅院很中,只有二進門,一個院子,加上一個四合院。不過左家四個住進來倒也夠了。
他們已經在京城煎熬了兩個多月,樹葉早就掉光了,天氣一天天冷了起來,時令也到了隆冬。案件卻沒有任何進展。瞿老太爺依舊天天散衙之后便去于老太醫家軟磨硬泡,于老太醫依舊病臥在床,還是賠禮道歉,卻就是不松口,因為病情沒有任何好轉,無法到堂應訴,所以官司一直拖著。反正婚書在手”于家孫女也沒辦法另嫁他人。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眼看著就要到臘月了,左貴老爹決定,順便置辦一些年貨,就返回合州過年去,這邊委托瞿老太爺和喬冠盯著”一有消息就傳信給他,便趕過來打官司。
瞿老太爺和喬冠見左貴老爹如此堅持,便答應了。
瞿老太爺已經補發了之前的傣祿,有錢還左家了,沖抵前面左家讓他幫忙借支的大約五十貫,還剩五十貫給了左家。正好用來購置年貨和雇車返回合州路上當盤纏。
長安城已經連著下了好幾場大雪了,千家萬戶銀裝素裹,分外妖嬈,只是左家人沒心情欣舁雪景。
這天,左貴老爹帶著左少陽他們冒著風雪上街購置年貨回來,剛到瞿老太爺家門口,便有人高聲招呼:“左公子!”左少陽扭頭一看,吃了一驚,卻是隆州的那位曾經替他參加科舉考試的伍舒,另外還有田少爺等幾個人,還有州試醫舉第一名康玄胡,就是當初在放榜時跟左少陽頂了兩句的那位中年醫者。身后停著幾架馬車。左少陽忙過去抱拳拱手:“田兄、伍兄,你們怎么來了?”
“隨物入貢啊。”田少爺笑道。
唐朝通過了州試的舉人,投牒取解之后,每年十月二十五日跟隨各州刺史等朝集使一起到京城,官員向朝廷進貢當地土特產”并匯報地方官考核情況,舉人則到戶部集閱引見,也就是參加全國會試的簽名報到。這就叫隨物入貢。
報到的時候,要交納文解、家狀等有關文狀。戶部進行審校之后,出駁榜公布。審核通過的舉人,就可以參加十一月一日的朝見。在春節之后的正月”正式參加尚書省組織的會考。左少陽拱手笑道:“幾位來找我的嗎?”
“是啊!”伍舒樂呵呵道,完全忘了左少陽反悔不同意替考的事情,拉著左少陽的手很是親熱”“我從恒昌藥行祝掌柜那里得知你已經進京相親來了,很是高興”只期待能在京城見到你,前些日子到了京城,忙看到戶部交納解狀,所以沒空找你,昨日終于忙完了,便四處各客棧打探你的消息,最后在朋來客棧得到了你的消息,說你已經搬到了禮部員外郎瞿老太爺新宅去了,我們又四處探聽,終于找到了這里面,偏巧你們又出去了,所以我們便在屋外等候。”
康宴胡上前長揖一禮:“左賢弟,州試放榜那天,愚兄錯當賢弟是伍公子,言語多有得罪,還請左兄恕罪!”左少陽急忙還禮,斜了伍舒一眼,他們一同進京,這康玄胡認識了伍舒,以為自己弄錯了,跟伍舒說那天放榜時遇到左少陽的事,伍舒便說左少陽是他兄弟,這次進京也要見到他,于是康玄胡以為誤會了,這才上前道歉。左少陽問田少爺道你們找我有什么事嗎?”
“喝酒啊,聽說你酒量奇好,到了京城,不品嘗一下京城的美酒,如何就能回去呢!走走!喝酒去!”
左少陽聽說喝酒,頓時口水都往外冒,這些日子因為打官司的事情,老爹左貴長吁短嘆的,哪有興趣喝酒,所以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痛快喝一頓酒了,聽了這話,當即道:“行啊,不過我的跟家父說一聲。”
“行行!我們一起去說!”田少爺、伍舒跟著左少陽過來,向左貴老爹見禮,各自介紹了身份,說想請左少陽去喝酒。左貴老爹當即點,頭答應了,本想讓白芷寒一起去,卻被伍舒攔住了,說就帶左少陽去就行了,喝完了親自送回來。于是簇擁著左少陽上了馬車走了。
伍舒和田少爺與左少陽一輛馬車,問左少陽這些日子在京城做什么,左少陽不想讓外人知道自己家正在為娶媳婦打官司,隨口說瞿老太爺留他們盤亙些日子,過幾天就回去。說話間車馬經過來到長安大街,卻不進東市,沿著東市往皇城方向走。左少陽奇道:“我們不是去喝酒嗎?不去東市?難道去西市嗎?”
田少爺和伍舒等人都笑了,田少爺道:“左兄稍安每躁,很快就到了,是一處比酒肆更適合喝酒的地方。
馬車沿著長安大街往前奔馳,不久,便往南拐進了一處里坊大門。
進門的瞬間,左少陽看見里坊大門上寫得乃是“平康坊”。
左少陽頓時明白了,他們要去的地方,應該是春樓!
平康坊在東市以外,緊挨著東市西邊的一座里坊,是京城的主要妓院聚集區,在這里集中了京城大部分春樓妓院,這是左少陽這些日子逛京城知道的,不過,他帶著白芷寒,只從里坊大門前經過,卻從不好意思進去看過。
馬車進了平康里,里面熱鬧非凡,街上到處掛著大紅燈籠,街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揮著手絹招呼著路過的男人們,臉上打的白粉不停往下掉。
馬車并不停下,穿行玉平康里的大街小巷,到后面,沿街招客的女子少了,而春樓建筑卻越來越上檔次。
等到他們停下來的地方,已經看不見街邊招呼的女子,而隱隱能聽見絲竹之聲和婉轉歌喉聲。從春樓進出的男人,也幾乎是清一色的帶著仆從的錦衣玉袍富家子弟,老少都有。
平康坊分三曲,他們最先經過的北曲是一般妓女聚集區,所以很多站街女招呼客人。而中曲和南曲住的則是高端藝伎。這里已經看不見站街女了。
左少陽下了車,仰頭一看,牌匾上寫著“眠春閣”外表看建筑宏大,卻看不出是什么所在。
伍舒道:“左兄,里面請!”
“這是酒樓?”左少陽有些明知故問。
眾人相視大笑,田少爺道:“左兄在京城數月,竟然連,眠春閣,都沒有來過?當真是太遺憾了,、這是男人的銷金窩!這里的姑娘個個貌美如花不說,而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是京城文人雅客最樂意來的地方。走,今兒個我做東,咱們共謀一醉!”
伍舒和田少爺一邊一個拉著左少陽往里走,康玄胡等人隨后跟進,里面有老藹出來迎接,這老鴇卻也不是電視上粗俗不堪的老太婆,而是一位中年美婦。也不像電視上那樣司空見慣的嚷一嗓子:“姑娘們,接客了!”而是彬彬有禮地福禮問候:“田公子,您們來了,今兒個,還是上二樓嗎?”
眠春閣分三層,級別也由低向高,若是直截了當找姑娘解決問題的,在一樓,二樓是找情調的同時解決問題的,而三樓,則是賣藝不賣身的純藝術熏陶的。當然,如果來客跟歌姬兩人情投意合對上眼,也不限制醉臥花叢。這必須歌姬自愿。而且,三樓的花銷也不是下面兩層樓花費所能比擬的。
他田嚴爺等人顯然是這里的常客,很懂得這里的規矩,田少爺介紹左少陽道:“媽媽,這位是左公子,是我的好友,今日我們是款待左兄而來,主要是飲酒歌舞,就上頂樓吧。”
眾人紛紛點頭。
美婦老經鴇領著三人來到三樓一處寬敝雅間。里面裝飾富麗堂皇,四角四個黃銅火盆烘得屋里暖洋洋的,春意盎然。臨街五扇門,推開了,是一道長廊,站在廊上放眼望去,大半個京城盡收眼底。遠遠還能望見遠處皇城頂上的金碧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