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別著急,聽我慢慢說!”瞿老太爺端起茶杯,搖著花白的腦袋慢騰騰吹著茶面上漂浮的雀兒尖的茶葉,吸著氣抿了一口,很享受地嘆了口氣,這才說道:“我跟你物色了一家,正準備來找你們說,偏巧有人找上門來了,也是為你們左家相親的事情,要把姑娘送給你們家……”
“是嗎?誰啊?”
“這人說起來你應該知道,便是當初在合州,戰亂失火,他女兒救糧食摔斷了腿,后來小郎中救治,他們一家人許婚,讓你們幫忙度過饑荒的。”
“喬老爺?”左貴臉頓時陰了下來。
“沒錯!”瞿老太爺道:“你先別著急,聽我說,我知道你很惱怒他們家當初出爾反爾,背信棄義悔婚,連帶把喬家閨女也恨上了,不愿意讓忠尼給他家閨女治傷,我聽說,他閨女這傷本來好得差不多了,回來之后,又復發,很嚴重,痛得死去活來的。喬巧兒的哥哥莽冠,是大理寺評事,通過這層關系,找到了京城甄氏醫館甄權的弟弟,太常寺丞的甄立言瞧病,甄立言看過之后,說這條腿沒救了,一家人慌了,喬老爺一家跑到合州去找你們,得知你們進京之后,又趕到京城里來。后面的我就不說了,他們說已經見過你們了。你不肯醫。
“是,我不想見這背信棄義的人。
“我知道,我也狠狠說了喬老爺一頓,他一個勁表示后悔,然后,托我來說個情,希望你原諒他們的錯,能幫巧兒姑娘治傷。”
這幾天左貴老爹其實也想通了”橋歸橋路歸路,背信棄義的是喬老爺,與喬巧兒的病無關,自己家是開藥鋪的”給人治病是本份,不應該把個人恩怨與治病掛鉤。
所以,左貴老爹嘆了一口氣:“好吧,等忠兒回來,我跟忠兒說,讓忠兒給他女兒治病就是。”
瞿老太爺很高興”想不到左貴老爹這么痛快就答應了,樂呵呵捋著胡須道:“太好了,另外,還有件事我想告訴你。”
“什么事?”
“本來吧,喬老爺的兒子喬冠找到我的時候,說了,如果能說動你們給巧兒姑娘治病,那就最好,如果你們不愿意,就跟你們說”他們愿意遵守原來的婚約,把閨女嫁給你家忠兒為妻,也同意你們將來納妾!不過有個條件。”左貴老爹陰著臉冷冷道:“什么條件?”
“得讓忠兒三年內靠上進士,三年內考不上,這婚事就吹了。”左貴老爹怒氣勃發,呼地站了起來:“他當我左家是什么?要飯的叫花子?當他女兒是什么?金玉做的香餑餑?我左家非要巴巴得娶他女兒?呸!瞿老太爺”麻煩你回去告訴他,我家忠兒如果考上了進士,有的是公主郡主王爺大臣的千金門當戶對的閨女任他挑任他選,用不著求他喬家門上去!若我忠兒考不上科舉,他就算一輩子娶不到媳婦,也不求他喬家的臭女兒!”
瞿老太爺忙起身勸道:“好好,左郎中息怒,先息怒,這件事也是我多嘴,他這底牌我不亮,你也不會生這么大的氣。喬老爺這做的事實在過分了點”本來嘛,當初許了婚就不該悔婚,既然悔婚了”有病求醫很正常,又拿女兒的當籌碼,這算什么事嘛。好了好了,你也別生氣了,小郎中現在有本事,不愁找不到合適的媳婦的。我這就物色好了一家,說給你聽聽。”左妾老爹本來氣得七竅生煙,一聽說這話,怒氣立即煙消云散了,忙坐回椅子:“老爺子物色的是哪家的閨女?”
瞿老太爺慢悠悠坐回交椅,又品了一口茶,才說道:“高祖皇上在位時的侍御醫于太醫的孫女。于老太醫可是有來頭的,他是當今刑部尚書劉政會劉大人的妻弟。劉大人知道吧?那可是跟隨高祖皇上太原起兵的首義功臣!很得高祖皇上的賞識的,當今皇上對他也是極好。靠著這層關系,于老太醫也就一路青云,當上了高祖皇帝的御醫。高祖皇帝退位之后,于老太醫年歲已大,也就告老隱退了。他的兒子,也就是保薦給你家忠兒當媳婦的那姑娘的爹,也是京城杏林名醫,在京城開有一家“于氏醫館”生意很紅火的。這門親事,你意下如何啊?”左貴老爹驚喜交加,他自詡官宦世家,對大唐官制非常了解,且不說于老太醫的裙帶關系,還有個當刑部尚書的姐夫在后面撐腰,就是于老太醫本人也是不得了的,他這侍御醫是從六品,而且是皇帝身邊的御醫,雖然只是高祖皇上的,現在告退下,但到底是官宦之家,若論門當戶對,自然是一百個妥帖,只是,不知道其他情況如何,忙湊過頭去,干笑問道:“這樣的人家,能看上我們左家嗎?”
瞿老太爺笑道:“左郎中,你怎么這會子底氣不足起來?別忘了,你們左家也是官宦世家,祖輩也是做官的,現在令郎又是趙王爺親封的“擁軍楷模,!按門第,并不遜色他們家多少的,最主要的,是你家忠兒這兩首詩,嘿嘿,頗得這閨女的賞識,可謂一見傾心,哭著鬧著要結這門親事哩!于老太醫最疼這個孫女了,這親事自然就成了!”
這番話把左貴老爹樂得嘴都合不攏了:“老爺子過獎了,那這么說來,這于老太醫的孫女,也是才貌雙全的了?”
“那是自然!這閨女可以說是婁看著長大的,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這文采嘛,就更不用說了,自幼便有人專門教授,琴棋書畫無一不精。”
“好好,太好了!”左貴老爹又問道:“那,這個納妾的事情……?”
“你放心,這件事我比你還著急,要是不準納妾,我家芷兒怎么辦?嘿嘿,所以,我跟于太醫說清楚了,成親一年后要納我的外孫女和另外兩個女子為妾,他們說了沒問題。”
左貴老爹樂得合不攏嘴了,連連拱手:“太好了,何時相親?”
“明曰如何?”
“呃,能不能今天下午相親?”
瞿老太爺笑道:“怎么?看著這么好的人家,生怕又跑了哇?哈哈哈,放心,別人我不敢說,于老太醫,我們數十年的交情了,他寧可把頭割了,也不會反悔的!”
“那就好””左貴拱手道,“實在抱歉,我是真的怕了,只希望這一次能順順利利的把媳婦接回去。”
“沒問題!我現在就回去跟他們商議,說好了就來接你們去相親!”
“行啊,要不你先讓喬家那位小姐來治病吧,中午忠兒他們要回來吃飯的,先看看病,再決定如何治,說實話,這病我是不會治的,只有忠兒會。”
瞿老太爺答應了,匆匆告辭從客棧出來。
拐過街口,喬冠手持折扇,一身便裝,在那里跟沒頭蒼蠅似的亂轉,焦急地等著的,見他笑吟吟走來,頓時高興起來,那鐵板臉上到底擠出了一絲笑模樣,拱手道:“瞿大人,如何?”
“辦妥了!”瞿老太爺樂呵呵道,“我就說了嘛,左貴老爹人很好的,恩怨分明,不會把病患拒之門外的。”
“太好了!”喬冠嘩啦一聲張開折扇,不停給瞿老太爺扇著風:“那舍妹婚事之事,瞿大人提了嗎?”
“提了!”瞿老太爺嘆了口氣,說:“左先生說了,他們不會一棵樹上吊死,所以這相親還是要走的,遇到合適的,便娶回去了。如果遇不到合適的,將來他們家小郎中高中了進士,也不一定會娶你家喬巧兒了,這得看兩人的緣分。”
喬冠皮笑肉不笑道:“是啊,我原也覺得這三年之約有些不妥,倒好像人家非得娶巧兒似的。左先生的話也很在理,就看他們的緣分吧。”
“好,你們趕緊把巧兒送去看病,他們等著呢,下午還要去相親。”
“好好!”喬冠自然最在乎的便是妹妹的傷病,先把這個問題解決了,至于婚配之事,也只能隨緣。
喬冠回到家,把這件事跟父母一說,都很驚訝,喬老爺道:“他們竟然不借勢逼著娶巧兒?當真怪了。”
喬太太道:“想必是想借此機會狠敲咱們一筆的吧?”
喬巧兒嘟噥道:“左大哥不是那種人!”
喬冠道:“先不說這些,趕緊送去治病要緊,免得夜長夢多!”
“對對!”喬老爺道,“他們既然不愿意娶巧兒,咱們正好不開這口,治好病就行。”
喬冠嘆了口氣,道:“爹,兒子有句話可說在前頭,以小郎中的醫術,連甄老神醫都治不好的病,他能治好,單單這一點,只怕醫舉進士就跑不掉!加上他如此文采,要靠秀才,只怕也并非難事。咱們大唐每年的進士也就二十余人,都是京城達官顯貴家盯著呢,等到那時候再爭,只怕就輪不到咱們這樣的家了。
喬老爺哼了一聲:“怎么?你覺得咱們家還不夠顯達?別忘你,你老太爺當年可是秀州別駕,從五品的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