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慧曾經在譚笑面前說過,在上海是她的主場,這不是吹的。這個年代的上海,興旺的場所就只有南市算是在國人手里,然后就是周邊的縣鎮了,真正的大上海繁華幾乎就全部被法租界和英美公共租界囊括了;包括蔣介石和宋美齡結婚后居住的“愛廬”就坐落在法租界賈爾業愛路上。而這棟“愛廬”的旁邊,十幾套別墅,也全是宋孔和陳果夫、陳立夫名下的物業。
現在,這些緊挨著、包圍著委員長的“愛廬”的別墅群,就是宋孔集團這次操縱糧食價格的總指揮所。那些有關的幕僚、出市代表們,因為保密的關系,有幸全部被安排進了這些別墅群居住。
就在其中一棟別墅的議事廳里,坐滿了中國官商的頂峰人物:宋靄齡、宋子文、孔祥熙、陳立夫、張學明、虞洽卿等等,還有一個生面口人物叫季新竹。這位季新竹就是吉川修造,現在他的身份是張學明的老朋友,來自東北的默默無聞但卻掌控著地下經濟的神秘富豪。由于他才是這次炒作的最大金主,所以非常有面子地被請進了這里。事關重大,這次CC系竟然是陳立夫親自來參加這次會議了----CC系手下參與這次操作的商會不少,而且,就這兩兄弟自己就加了兩千萬的股金!這既是他們為了牟利,也是為了和宋孔站在同一陣線----由于鐵路計劃,現在他們已經把譚笑列為頭號大敵,甚至超過了楊永泰的位置!
“從明天開始,我們就開始軟逼倉式上漲,每天都艱難地把價格抬高,要讓人看上去搖搖欲墜的樣子,并且每天的尾盤都要有一段價格殺跌……”手下的操盤手開始匯報他們的操作情況和計劃:“現在市場上的活躍度比我們想象的要大了很多,到處是‘搶帽子的’,據查一些寧波、廣東的投機客都來了,基本是天天高拋低平,每天都賺點小錢,非常熱鬧。”
“好啊!先養肥了,然后再殺!”宋靄齡一臉和藹地吐出個“殺”字。
“還有很多南北各地的米商、麥商和其他雜糧販子都有所動作,估計過不了多久,這個市場就會呈現出從未見過的火爆!”頓了頓,那個瘦削的中年人續道:“按我們估計,在十幾天內會有超過一億的游資進入市場,現在我們按多空三比一雙向持倉吃進,大概占了整個市場持倉的百分之十五,按現在的市場活躍度,估計再過三四天就可以占到四十的多頭頭寸……”
“我們是要炒上去吧?為什么要開空頭呢?”季新竹似乎不懂地問道。
“剛開始吸倉,都要雙向對開才快,然后逐步把空倉平掉……”瘦子很有耐性地解釋起來。
看到宋靄齡似乎有點不耐煩,季新竹看著張學明笑道:“要說開礦、皮貨貿易我就厲害,可這個期貨我是真的不懂,張老弟,反正我是只要賺錢就行,一切看你了!我信得過你!信得過你的朋友!”
“什么看我啊?這一切還不是看孔夫人的嗎?”張學明討好地對宋靄齡說道。本來,以他一個天津警察總署署長的身份還真進不了這個圈,但是他是張學良的弟弟,而且在民國二十二年的那場政府販毒大事件中就和宋孔兩家有很多合作,所以面子很大;并且,這次他們可是帶來了一點五億,比宋孔兩家的出資還多!
“只是,剛才聽了那位老兄的報告,要是還有別的大資金進場,我們夠錢吃掉他們嗎?”季新竹又問道。
“這沒問題,開飯館還怕胃口大嗎?”宋靄齡笑笑:“我們后邊還會再調錢進去,總不成借你們的錢來挑大梁吧?一句話,這次這個市場,我們是大小通吃,來者不拒!”
吉川修造要的就是宋孔等人追加投資,他就是要想方設法把宋孔兩家全陷進去!今天的會議后,他就要去向土肥原機關長匯報了。所以,他急著要走,除了張學明,也沒人假惺惺挽留。
土肥原要南下香港,路上會在上海停留兩天,讓那些長期在深宮里對著花花草草的伏見宮女眷們可以領略一下租界的風光人情;順道聽取一下吉川修造的報告。這次牽涉的資金太大,如果有閃失,甚至會造成日本金融業的混亂!所以,以他這么狂妄的人,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當然,只要這次成功了,那對中國來說更是災難式的,甚至,整個南京政府都要因此垮臺!當然,他們不會讓它垮,只要南京政府交出黃河以北的全部國土……另外,就是要交出譚笑和戴笠這兩個帝國的仇人!一想到這兩個人土肥原就恨得想殺人,對了,就用他們對付田中久四郎的一套來對付他們!
日本人比容慧他們早到了上海一步,而野一軍的香港特別行動隊也比日本人早了一步到達了香港。現在,他們已經在考察行動環境了。
他們在觀察一套大洋房。這套大洋房位于香港西九龍半島一條叫做高街的路上,高街顧名思義就是建在半山高處的一條路,往山上走兩百米途中橫過一條叫般咸道的小馬路,就是香港大學。順著很陡的馬路,只要往山下走上五分鐘就能到達海邊。那里是維多利亞港的一處主要進出通道,平時海邊釣魚的、捕蟹的人都有些,所以總會停著幾條船。
“只要有船接應,倒是很容易就可以撤退,真是個行兇作案的好地方啊!”莫三在贊嘆一個地方的時候,依然有著與眾不同的變態看法。
“我倒覺得,這里四周僻靜得很,晚上作案的話,還不一定要急著走。”丁魯山道:“你看,這院子多大,就算是喊救命外邊都不會有人聽到,聽到也不會當真。所以,我在考慮咱們是不是干脆就把整個屋子里的人端掉算了!”
“老丁的胃口是越來越大啊!”莫三道:“也許在別人的房子里慢慢地殺人會很刺激……”他那陰森森的口氣,連身邊的丁魯山都有點不寒而栗。
“可惜啊,現在咱們是軍人,不能亂來了……以前在越南,我試過一次強奸一個法國農場主的老婆,嘿嘿,那個大肚子的尤物……”莫三還在回味著他的變態歷史。
“里邊是有幾個日本娘們,不過,你就不怕鈞座拿你的招對付你?”丁魯山其實心里也是癢癢的,在他專門收贓的日子里,偶然也會客串強盜,對于被劫的有姿色的女性,可是絕不放過的。
對譚笑,莫三是非常敬畏的,他親眼看著野一軍的成長,他知道這個能在這么短時間內創造出這個奇跡的軍長絕對是他這樣的小人物賴以生存的最好靠山;而且,他知道譚笑欣賞他的變態!所以,他忽然很嚴肅的對丁魯山道:“如果你是在說笑,那么我提醒你,兄弟,不要拿鈞座放在玩笑里;如果你說真的,我告訴你,我不會違紀!”他的嚴肅把丁魯山嚇了一跳!
帶上莫三來香港,絕對是個正確的做法,這個積案累累的變態大盜很快就把附近的環境基本考察完了,對于這棟大院子的各種視角盲點、可以做利用的環境掩護,通通作了紀錄。因為對手是日本間諜,絕不是容易對付的菜,所以他們特別的細心;換了不同的地點和角度,在山上非常仔細地觀察。得益于部隊的觀瞄和繪圖訓練,居然被他們用一天時間從外邊就幾乎把這棟大屋給解剖了!
這套大院洋樓,表面上是一個洋人所有,實際上是日本特務機關在香港的一處產業;經常會安排那些國內有身份的人物到香港時住這里,像土肥原賢二就每次過來都住這里。任平偉查明后就已經對這里進行了布控。
天色漸暗,他們決定回去了,但是在這棟大院的附近,還是有很多任平偉的人在監視著。甚至這些監視者有的人就是香港的巡警;任平偉在香港發展的人員還是很得力的。
“今晚先放松一下吧,土肥原還在上海呢!”丁魯山又開始懷念塘西風月了,畢竟在軍營關得太久了。
“要不要帶上那個牛仔?那家伙看起來倒是個好玩的角色!”莫三笑著道。
那個牛仔當然就是戴肯.羅杰斯。他在昨天就被任平偉派人搞出來了,現在安排在一處僻靜的宅院里看護起來,因為任平偉怕他又闖禍。
羅杰斯自上次和譚笑分別后,真的就回了美國給他打聽關于P14步槍生產線的事,結果在溫徹斯特公司和雷明頓武裝聯盟金屬彈藥公司以及后者的子公司埃迪斯特恩工廠找到了當時的四條舊生產線。雖然有的部分已經被改了用途,有的部分則在長年的不良存放中損壞,但是以他修汽車的水平判斷,都可以輕易修復。所以他就打聽了一下這些“垃圾廢鐵”的收購價,最終,敲定了四條線共一萬二千美元的收購價。
在他把生產線搞到手后,還千方百計地弄到了當時生產線的生產管理規程;然后,他親自監督,花了兩萬美元,比收購價還高的價格把它們修好,自己就往零陵趕了。
這次他沒有取道上海,而是經香港從廣東過來,沒想到在香港的一個黑市賭場把錢輸光還欠了一大筆高利貸被扣了起來。當然,現在已經被任平偉的人給救出來了。
羅杰斯現在嘴里總是不干不凈地輕聲用英語咒罵著,他覺得自己現在還是被囚禁著,因為那三個人不讓他走出院子半步!但是,他也只敢輕聲地罵,因為那三個人能把他從賭場里輕松地贖出來,并沒花太多錢,所以他知道那三個人不好惹。而且,這里的囚禁總比賭場好,在賭場那他沒少挨耳光……
救他出來的三個人都是任平偉在回到香港后第一時間發展到的情報人員。原本都是上海精武門的弟子,后來在上海和日本人打斗中殺了人才逃到香港的。老大叫鄧小龍,老二叫常寶貴,老三叫安青,現在都在香港當警察。因為他們本來就和日本人有血仇,所以當任平偉把自己已經加入野一軍并簡單介紹了一下野一軍的背景后,他們就加入了,現在也是掛在軍情處下屬的人員。當他們聽到丁魯山和莫三問他們能否帶牛仔出去混的時候,斷然拒絕了,并且他們告訴這兩位,今天晚上就要把牛仔送到廣州。
對于羅杰斯所交代的情況,任平偉在第一時間就已經電告了譚笑,能夠得到那四條生產線,譚笑當然是高興異常;但是,現在他卻有點高興不起來。因為他手上有另一份電報,林蔚發來的電報,內容是關于他收繳的糧食要賣到上海的批復。
經過侍從室討論,認為這批糧食大約也就是相當于四十萬大軍半年左右的口糧,所以建議他就地賣給各軍,也免了各軍在駐地購糧運輸的麻煩。理由很充分也很合理,但是,有一點讓譚笑覺得很不安:電文中提及了這個決定和宋美齡有關!
很顯然,宋美齡現在已經關注到了野一軍的一舉一動,這才會在這件糧食售賣申請上加一手的。也就是說,宋美齡已經加入到了正面對付他譚笑的戰線上了。那么,上海那邊的局勢會有什么變化呢?譚笑還是比較擔心。現在容慧他們還在長江上漂著,但是也得馬上通知他們這個情況,幸好沙遜的游艇有裝備無線電。
為了打好上海的一戰,譚笑也是傾盡全力了,今天,他才把西普爾的那隊勃蘭登特訓營送上了船。這次為了讓勃蘭登特訓營的人可以在適當時候喬裝成英、法、美的軍隊,所以給他們配發了包括恩菲爾德、春田1903式、湯姆森沖鋒槍等大批英美的武器以及軍裝。而這批特戰隊員倒是覺得可以提前扮演敵軍進行敵后搗亂是很令人振奮的事情,在古德里安的慫恿下,一個個都是帶著當德國英雄的感覺出發的。
由于宋美齡已經知道了自己家族和譚笑的恩怨,并且出了手,所以,現在宋孔等人已經明白了湖南慘敗的真相:蔣介石根本沒對他們出手!全是譚笑的布局!這讓他們對那五千七百萬的事情悔恨欲狂,同時,也更加對譚笑恨之入骨!
“小妹剛才來電,說譚笑居然想往上海交易所賣掉他手上的那批糧食!小妹已經把他駁回了!”宋子文從里間出來就說道:“這個姓譚的居然敢跟咱們不死不休,哼,等我們打完這一仗,看他怎么死!”
“為什么把他駁回呢?為什么要等打完這一仗呢?”宋靄齡忽然說道:“趕緊給小妹去電,看能不能把這份駁回改過來!”
大家一愣隨即都明白過來了:宋靄齡想在這次操縱中直接消滅譚笑!是的,譚笑雖然也算身家不薄,但是他還要修鐵路,手上能有多少錢?頂了天就是從他們手里訛詐過去的幾千萬,現在他們手里可是有好幾個億!他們根本不怕別人來和他們做對手,而且,求之不得!至于幾千萬斤糧食算什么?只怕他還沒運到上海,這邊就爆倉了!而且,譚笑的運糧隊只要出了湖南,他們有的是辦法把他們拖在路上!
宋子文想通這一層,趕緊往書房跑。
其實對于宋美齡授意不批譚笑賣糧一事,蔣介石是知道的,也是贊成的。他知道譚笑到上海賣糧肯定有向宋孔示威的意思,也知道宋孔等人肯定要在上海惡炒糧價。他可不想這兩大勢力又開始火星撞地球!所以,看到宋美齡的意思是不批,他也欣然同意。
“達令,我后來想了一下,譚風生在湖南運籌整軍,還要修鐵路,估計手上也挺緊張的,或者,讓他拋點糧食也不見得不好……”一身睡衣的宋美齡對蔣介石道。
剛準備歇息的蔣介石聽她這一說,表面不動聲色,心里卻是頗為不滿:你們就知道報復!就知道要害死我的大將軍!老子可要他收復兩廣呢!
“這事啊,明天再說吧,今天我累了!”蔣介石想拖過去就算了。
“那好吧,明天我就去讓蔚文改過電文吧……”宋美齡竟然不依不饒!
“那……就依你,睡吧,我真困了……”蔣介石也就輕易答應了,自己就往臥榻走去。
第二天一早,蔣介石就當著宋美齡的面,讓林蔚去改了同意的電報,并且,讓他去一趟零陵,把自己的便條交給譚笑。那是一張關于讓虞洽卿從速辦理譚笑所運到糧食倉單注冊的批示!之所以還有此一筆,是因為上海的雜糧油餅市場的顧磬一和南京政府不對付,但卻和虞洽卿關系不錯,蔣介石是怕虞洽卿在這次大戰中全站在宋孔一邊;這封信函還有警示虞洽卿的意思。
在宋美齡離開后,他又仔細吩咐林蔚,讓他告訴譚笑決不能貪心,必須要糧食運到才好下單,保證下單數量有倉單作保,不許下單量大于倉單量!林蔚自然明白蔣介石想的是什么,不禁感嘆譚笑之受寵,已經在民國前無古人了!
郁悶了一晚的譚笑剛收到電報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怎么一夜之間事情全部轉向了?他倒是沒有細想這里頭的含義,反正期貨市場他本來就不熟悉,只要把配合容慧和沙遜他們的工作搞好就行;現在,他是相信有了林蔚馬上送過來的批條,這一仗是無論如何輸不出去了!
這是大家都高興的一個早上,譚笑為了能夠搞到蔣介石的批條而欣喜之極;宋孔集團在上海得知蔣介石準了譚笑賣糧之后也為有機會在上海一次過收拾掉譚笑而興奮不已;容慧和沙遜在船上收到譚笑的新電報,更是一掃昨晚的郁悶,都已經想預祝大勝了;日本人在得知消息后,也為了能夠同時吃掉宋孔和譚笑而躊躇滿志。
譚笑連忙命令手下早早在機場等候,翹首以盼蔣介石的那一紙金卷。
宋孔集團則再次核算要吃掉加上譚笑這一路人馬所需的資金是否充足,并再次和江浙財團以及CC系的商會打好招呼,備好銀根準備大吃八方。
容慧人還在船上,已經發電報安排手下在南洋各地購進大米并直接安排往上海發運。甚至不惜動用軍方的運輸船!
日本人則借著土肥原賢二在上海的最后一天,連續給軍部發出申請,闡明此事的重要,最終得到朝鮮銀行和國內其他財閥支持,又在原計劃上增加了三億元的資金!
可惜了,自己馬上要去香港……不過,也許香港的事辦好了,上海才剛開始大戰呢,應該趕得及回來督戰的!土肥原賢二在批準計劃之初,自己也沒想到會是演化出這么大一場金融大戰;現在,他決定要親自督戰了!當然,這里頭也有私心:這一仗打得好,獲利將在整個日本一年的財政收入以上;這對于現在已經出現嚴重財政赤字的日本來說無疑是天降甘霖!這么大的功勞怎么能讓給吉川修造呢!
一心想著上海要發生的大事的土肥原,當然絕不會想到在香港還會有一件改變歷史的大事發生;甚至為了趕緊去香港把事情辦好,土肥原已經把建議給東京發去了,他當晚就要動身到香港,把那些皇族女眷們的上海假期硬是剝削掉了一天!
在掠食者的眼里,看到的都是食物,現在,在宋孔集團的眼里,整個市場都是他們嘴邊的肥肉,包括譚笑。在日本人的眼里,整個中國工商金融界介入這次糧食炒作的各路人馬都是他們的美餐甚至包括南京政府。而譚笑、容慧和沙遜則在計算著他們將可能賺到的數字了。
所有的參與者都鐵心認為自己將獲得最終勝利的一場豪賭,注定將是驚天動地、風云變色的一戰!
(今天修電腦,遲了,抱歉......謝謝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