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碧云蹙眉,她一直盯著李慕禪,對李慕禪了解得更深,遠比李慕禪想象的深得多。
李慕禪提到梅道靈時,不動聲色,但總有一絲無意識的變化,程素貞沒注意,柳碧云看得清楚。
她直覺李慕禪對梅師伯不利,是敵非友。
三人說完話各自睡覺,柳碧云送李慕禪回屋,在房門口停住:“李大哥……”
李慕禪轉頭看她,燈光下她嬌艷如花,像白玉抹了一層胭脂,讓他生出擁進懷里的沖動。
李慕禪笑道:“碧云,明天早早起來,我想再看看龍山宗。”
柳碧云輕頜首,看李慕禪轉身,她深吸一口氣:“李大哥是不是與梅師伯有仇?”
李慕禪拉門的手停住,回頭看向她。
柳碧云道:“我看大哥好像與梅師伯有仇!”
李慕禪笑道:“碧云你看出來了?”
“嗯。”柳碧云一瞬不瞬望著他:“大哥與梅師伯怎會有仇的?”
李慕禪笑了笑,搖頭道:“說來話長了,日后跟你慢慢說吧,我與他也沒仇,只聽過他這么個人。”
“這樣呀……”柳碧云笑起來:“是我太敏感了,我聽了這事,對梅師伯也不喜歡,太狠了!”
李慕禪笑道:“是啊,騙了女人感情又騙了武功,真不配為男人!”
柳碧云遲疑一下,小心翼翼的道:“可能有隱情呢。”
李慕禪搖搖頭嘆道:“再怎么有隱情,他殺了人是沒錯的。”
“可能是那人先騙梅師伯的呢。”柳碧云小聲說道。
李慕禪皺眉沉吟,嘆了口氣:“嗯,倒是有這個可能,……碧云,你再不回去,程前輩要過來找人了!”
柳碧云頓時紅了臉,扭頭便走。
李慕禪目送她離開,回到房中坐到榻上。想著今天的舉動,梅道靈這件事真相到底是什么,怕是誰也弄不清了。
易曉茹師姐已死,沒人能證明他的話真假。算是一筆糊涂帳,自己能做的就是殺人償命,替易曉茹師姐報仇。
至于當初是易曉茹師姐對不起他,還是他對不起對方,他無法斷定,不過只要見了面,憑著他心通總能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第二天清晨時分。他剛起床,練了一遍拳法,柳碧云翩翩過來,手上拿了一疊的信箋。
“大哥!”她來到近前,一陣香風跟隨。
“嗯——?”李慕禪停手笑道:“這是什么?”
“戰書!”柳碧云揮動著一疊信箋,沒好氣的道:“他們都要挑戰大哥你!”
李慕禪笑道:“多少人。”
“已經有二十五個了。”柳碧云遞過來,哼道:“我估計還會有。”
李慕禪接過來,笑著翻看:“好啊。”
柳碧云道:“這幫家伙真是的!”
李慕禪笑道:“何必要下戰書呢。直接在練武場切磋一下就是了。”
柳碧云恨恨跺腳,嗔道:“大哥,切磋與下戰書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李慕禪笑問。
柳碧云道:“一旦對方下戰書。不能拒絕,不然所有人都瞧不起,雙方要壓價值相當的東西,不然也會被恥笑!……哼,他們一定是押了寶物!”
李慕禪眉頭挑了一下,笑道:“還有這規矩?”
“是,兩家壓下東西,誰勝了歸誰,不準傷及性命,有前輩在場監督。”柳碧云道。
李慕禪笑道:“這倒是個了結私仇的好法子。”
如果兩方有仇。那便下戰書,對方不敢應戰就沒了臉面,徹底沒了威風,被所有人瞧不起,能戰勝對方,又得了東西。最是解恨。
勝者解氣,敗者屈辱而憋悶,失了臉面又損失錢財,所以逼得他們苦練武功,練好了武功也能報仇。
柳碧云道:“他們太壞了!……李大哥,你等著,我去拿些首飾來!”
李慕禪笑道:“不急,他們都會押什么東西?”
“一般是銀票。”柳碧云道。
李慕禪笑著擺擺手:“稍等。”
在柳碧云不解的目光中,他轉身進了屋,然后拿了一疊銀票過來,遞給柳碧云:“這些夠不夠?”
柳碧云訝然看他,接過銀票數了數,訝然道:“一萬兩?”
李慕禪笑道:“劫富濟貧得的。”
柳碧云抿嘴笑道:“劫富濟貧?怎么會有這么多?”
李慕禪呵呵笑了兩聲,不好意思的道:“我不就是貧嗎?”
柳碧云輕笑,左右看一眼,低聲道:“要是被師父知道了,定要說你的,違了宗規!”
李慕禪道:“我搶的是為富不仁的家伙,……這些夠不夠?”
“嗯,一萬兩的話足夠了!”柳碧云用力點頭:“他們沒也多少錢,大哥你先挑家底薄的,會越來越多。”
陷進情網的人變傻了,要是平時看別人這么做,她一定會起反感,練武之人搶不會武的,就是恃強凌弱,換了是李慕禪,她就覺得痛快。
她覺得宗內諸同輩沒一個能勝過李慕禪的,除非隱修者,像荊師兄,才有一線希望,其余人都是給他送錢的,用車輪戰也沒用。
李慕禪與柳碧云,一塊隨程素貞到了樹林中的練武場,山崖的勁風被樹林一擋,變成徐徐清風拂著眾人的衣衫與臉頰。
空氣清新,太陽懸在半空散發著溫暖,林中氣溫宜人,不冷不熱,這里的氣溫遠低于山下。
三人來到林中練武場時,四五百人幾乎把練武場占滿,熱鬧,看到他們過來,數百道目光齊唰唰射向李慕禪。
李慕禪信步而行,微笑迎向諸人目光。
程素貞白衫飄飄,裊裊而行,余光一直在看李慕禪,看到他如此神情,暗自滿意。
二十多個寶藍長衫青年靜靜站在東邊。冷冷瞪著李慕禪,北邊則站著三個灰衣老者,神情冷淡。
看到李慕禪過來,這三老者也投來目光。灼灼目光要看透他,三人臉色隨之一變,彼此對視一眼。
李慕禪眉頭挑了一下,暗自贊嘆不愧是龍山宗,這三老者修為深厚,遠非一般高手可及,放到武林也算是頂尖高手了。
“金師叔。徐師叔,白師叔,你們來了?”程素貞有些驚訝的笑道。
焦黃臉龐的矮瘦老者沉聲道:“小程,你來湊什么熱鬧?”
“金師叔,我就不能瞧瞧熱鬧呀!”程素貞抿嘴輕笑道:“金師叔何必親自出馬,都是小孩子家胡鬧嘛!”
焦黃臉龐老者不理會她,轉頭打量柳碧云,上下打量幾眼。點點頭:“碧云不錯!”
程素貞輕笑道:“金師叔此話怎講?”
焦黃臉老者哼一聲:“慧眼識珠,碧云比你這個師父強!”
程素貞咯咯嬌笑:“能得金師叔你夸一句,我這個當師父的也跟著于有榮焉呢!”
焦黃臉老者沒好氣的道:“別沒個正形。讓晚輩笑話!……小哥是青梅李觀海?”
李慕禪抱拳微笑:“小子李觀海見過三位前輩。”
另一個圓臉老者呵呵笑道:“好好,是青年俊杰,難怪把這幫小子比下去了,不錯不錯!”
這老者圓乎乎臉龐,和藹可親,好像鄰家老爺爺一般,李慕禪卻不敢小覷他,三人數他煞氣最盛,雖竭力隱藏仍瞞不過李慕禪。
最后一老者相貌清癯,撫髯微笑點頭。也露嘉許之意。
程素貞抿嘴笑道:“徐師叔,可別泄了這幫小家伙的底氣,該讓他們收拾一下傲氣啦!”
“你這丫頭,心腸太壞!”清癯老者搖頭笑道。
金姓老者沉聲道:“好吧,既然人來了就開始,李小哥知道規矩吧?”
李慕禪點點頭:“是。”
金姓老者道:“一共二十二封戰書。你可都應下?”
李慕禪點頭,金姓老者道:“你可任選一人。”
李慕禪微笑著從懷里掏出一張戰帖,遞出去,金姓老者接過了,低頭瞧一眼,喝道:“田和!”
一個削瘦青年跨到近前,抱拳沉聲道:“在!”
“押什么東西?”金姓老者道。
削瘦青年田和從懷里掏出幾張銀票遞上前:“一千兩銀子!”
“唔。”金姓老者接過了,數了數:“正好一千兩!”
他扭頭望李慕禪,李慕禪從懷里掏出一疊銀票,抽出一張遞給金姓老者,讓眾吸一口涼氣。
一張就是一千兩,那這一摞沒有十萬也有八萬!
金姓老者把銀票遞給姓徐老者,沉聲道:“好,我再說一次,點到為止,分勝負不準分生死!”
“是。”田和沉聲應道,李慕禪點點頭。
“開始吧!”金姓老者退后兩步,眾人頓時瞪大眼睛。
田和微瞇眼睛打量著李慕禪,冷冷道:“我想討教李少俠的掌法!”
李慕禪搖頭:“我只練劍,只使劍。”
“你……”田和皺眉。
金姓老者沉聲道:“田和,甭想取巧,他是劍客,不用劍用什么!……你打不過就認輸!”
“好吧。”田和無奈道:“那就領教一下你的劍法!”
他拔劍出鞘,身劍合一刺出去,李慕禪搖搖頭,也輕輕一劍,田和的身形戛然而止。
李慕禪笑了笑,收回長劍:“承讓!”
田和摸摸自己喉嚨,好像還有一柄劍抵在跟前,寒氣森森,他蒼白著臉色望向李慕禪,難以置信。
金姓老者微瞇一下眼睛,沉聲道:“李觀海勝!”
周圍鴉雀無聲,眾人默然不語,只是盯著李慕禪,想看透他的劍法,剛才那一劍太快他們沒看清。
三老者對視一眼,心下駭然,李慕禪剛才那一劍太快,他們也沒能看清。
“銀子歸你了,李小哥,接著來嗎?”金姓老者沉聲道。
“是。”李慕禪笑著伸手抽向那疊戰書,然后交給金姓老者,老者接過戰書后叫了一聲:“陸長風。”
一個魁梧青年大步流星過來,李慕禪笑了笑。友好的抱一下拳。
陸長風卻無意跟他交好,拔出刀來,大聲道:“一百兩!”
眾人“嗡嗡”的議論開來,搖頭不已。他們可從沒聽過一百兩的彩頭,當真替龍山宗丟人!
“一百兩?”金姓老者望來。
陸長風硬著頭皮點頭:“是,一百兩!”
“……好吧。”金姓老者最終沒說什么,扭頭望李慕禪,李慕禪也點點頭:“好,一百兩就一百兩吧。”
陸長風覺得自己臉皮發麻,不好意思見人。但明知道必敗,再送錢出去那真是愚蠢,要不是挑戰不能反悔,認輸的話太丟人,他早就認輸了,剛才那一劍把他的戰意擊散。
李慕禪慢慢拔出劍,陸長風大喝一聲,拔刀便斬。刀光化為一道匹練直貫而下,剛烈無比,有一去無回的氣勢。
李慕禪搖搖頭。輕輕一刺,眾人眼只覺眼前一花,匹練般刀光消失,陸長風僵立不動,長刀也停在半空。
李慕禪收回長劍,微笑道:“金前輩,下一個吧。”
他從懷里抽出一張戰帖一彈,戰帖飄飄來到金姓老者跟前,他接住后沉聲念出一個名字,又一個青年緩緩出來。步履沉重。
人們的心情也沉重,他們沒想到李慕禪如此劍法,這一次是一千兩,他沒陸長風那么厚臉皮。
李慕禪又是一劍得勝,他收了劍后搖搖頭,從懷里掏出剩余的戰書。全部遞給金姓老者:“金前輩,讓他們一塊上吧!”
金姓老者一怔,皺眉看看李慕禪,又掃一眼剩余的青年,他們頓時漲了臉,雙眼如噴火。
李慕禪笑道:“一個一個太麻煩,不如大伙一塊上,我若敗了,所有銀子都歸大家!”
金姓老者緩緩望眾青年:“你們的意思呢?”
眾人都不說話,在金姓老者冷冷目光下紛紛低頭。
李慕禪微笑道:“我若勝了,大伙每人十萬兩銀子,如何?”
“十萬兩?”眾人吸一口涼氣,發出“嗡嗡”低語,議論紛紛。
十萬兩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尋常人家一年的花度不過十幾兩,一萬兩已經是巨資,十萬兩,他們全部家底也不夠。
李慕禪扭頭笑道:“我這里便是十萬兩,大伙可敢賭一把?”
眾人默然不語,目光相對,彼此交流想法。
李慕禪呵呵笑起來,搖頭道:“諸位龍山宗豪杰,不會這點兒膽子都沒有吧,那我可真要瞧不起諸位了!”
“好,我答應了!”一個矮小青年沉聲喝道。
其余十幾個青年跟著點頭,雙眼灼灼的盯著李慕禪。
李慕禪笑道:“這才痛快!……金前輩,這不算破規矩吧?”
金姓老者深深看他一眼:“李小哥你要想好了!”
李慕禪點點頭:“我意已決,請金前輩主持!”
“好吧。”金姓老者扭頭看一眼兩老者:“徐師弟,白師弟,怎么樣?”
圓臉的徐老者笑呵呵的道:“我也想看看李小哥的真本事。”
“那就這樣吧,你們都進來吧!”金姓老者沒好氣的道。
眾人知道金師祖生氣了,嫌給宗門丟人,不敢多說話,默默把李慕禪圍起來,紛紛拔出兵刃來,或刀或劍。
李慕禪拔劍道:“諸位請吧!”
先前說話的矮小青年沉聲道:“咱們也甭客氣了,動手!”
柳碧云緊抿著嘴,忘記了呼吸,程素貞輕笑道:“丫頭,甭這么緊張,有金師叔看著呢,出不了事。”
柳碧云搖頭:“師父,大哥不會敗的。”
“你這丫頭口氣倒不小!”程素貞笑著搖頭:“他們可不是木樁子,劍再快……”
她戛然而止,怔怔看著場中。
李慕禪已經還劍歸鞘,微笑抱拳:“金前輩。”
金姓老者臉色沉肅,緩緩道:“李小哥勝了!……銀子我會在晚上送過去,能信得過咱們老家伙吧?”
李慕禪笑道:“那是自然,承讓了諸位!”
“李小哥好厲害的劍法,不錯不錯!”圓臉的徐姓老者呵呵笑道,掃一眼眾青年:“這幫小家伙真不爭氣,咱們龍山宗一代不如一代了!”
“行了徐師弟,少說兩句!”金姓老者哼道。
徐姓老者笑道:“金師兄,你怕他們受不了這打擊?……這點兒挫折都受不住,我看還是找墻撞死算了!”
“也怨不得他們。”金姓老者搖頭:“是李小哥的劍太快,走吧。”
清癯的白姓老者嘆口氣,溫聲道:“知恥而后勇,你們回去好好練功吧,每當懈怠了,就想想今天!”
“是,白師祖!”眾人低聲答應,扭頭便走,實在沒臉見人。
周圍觀戰的諸人紛紛散去,都默然不語,練武場壓抑得厲害,柳碧云滿心興奮卻強壓抑著,看李慕禪一劍橫掃諸師兄師弟們,她比自己勝了還高興。
程素貞看看李慕禪,搖搖頭,又掃一眼眉開眼笑的柳碧云,轉身裊裊往外走,李慕禪忙跟上。
三人回了宅子后,程素貞坐在矮榻上,纖纖蔥指虛點李慕禪:“你小子真是膽大包天,是想引出真正高手吧?”
“是。”李慕禪坐到繡墩上,接過柳碧云遞來的茶盞,笑:“算是給碧云爭一點兒臉面吧。”
柳碧云咯咯笑道:“這回你可把他們打慘了,我看誰還不服!”
程素貞笑道:“就該來這么一下子,兒根子總算清凈了!……不過觀海你可別大意,下次會有厲害人物。”
“都有哪些,前輩說來聽聽如何?”李慕禪笑道。
程素貞擺擺手:“還是讓丫頭說吧,……你先下戰書,免得把錢都賠光了!”
柳碧云忙道:“就是,我看大哥就下一份戰書吧,給荊師兄!”
程素貞抿嘴笑道:“嗯,能打敗小荊的話,四代弟子就算無敵了,小荊是個厲害的,下手也狠,觀海你得長個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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