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公腳步輕盈,落地無聲,轉眼繞過回廊,到了對面的小亭,李慕禪負手望著那邊,但見白公公恭敬的行禮,然后小聲說了幾句,雪妃輕頜首,朝這邊望了一眼,明媚的眼波隔空落到李慕禪身上。
李慕禪感覺敏銳,隔著這么遠,能清晰感覺到這道眼波所蘊的心緒,平靜無波,情緒絲毫沒有波動。
她眼神里透著居高臨下,仿佛人俯看螞蟻,在細細的打量他,以長輩看小輩,或者大人看小孩的心態。
李慕禪暗自搖頭,這就是大人物的心態呀,俯看眾生,眾生如蟻。
他搖頭之際倒也習以為常,換了任何一個人,處于這個高位上,都難免形成這種心態,一言決定對方生死,豈能不生出居高臨下的心態?
白公公很快回來,滿臉帶笑:“先生,咱們過去吧,切記莫要失禮,不要抬頭直視娘娘。”
李慕禪點點頭,笑道:“公公,這可是第五遍了,我曉得啦!”
白公公飛快朝對面瞥一眼,然后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娘娘的脾氣不大好,萬萬小心。”
李慕禪笑道:“知道啦!”
白公公看看他不以為然的樣子,暗自擔心,這李先生顯然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傲骨崢崢,而娘娘也是個高傲的,碰到一塊兒不太妙。
他先前一直拉著李慕禪說話,不急著帶來見娘娘,就是想摸清他的姓子,一直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決定帶來見娘娘,畢竟機緣難得,若能得娘娘青睞,他飛黃騰達指曰可待。
這一會兒他又有點兒后悔,李先生這脾氣,實在不適合在官場里打轉,閑云野鶴,逍遙自在的人,受不得束縛與壓制。
李慕禪看他遲疑,笑道:“公公,咱們走罷!”
“唉……”白公公看看他,搖搖頭,轉身邁步帶路,暗嘆聽天由命吧,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自己在旁邊打著圓場就是。
二人穿過曲折的回廊,回廊下面是湖水,湖水遠沒有明湖與星湖清澈,水面隱約可見一簇簇錦鯉。
小亭里僅坐了兩人,一個是杏黃羅衫的方懷蕊,另一個是白色宮裝的雪妃,雪妃身后站著一個錦衣老者,臉色黧黑,身形干瘦,宛如一柄出鞘的劍,殺氣直逼李慕禪而來,隔著十幾丈便宛如實質。
他雙眼炯炯,冰冷無情,看出他漠視生死之心境,李慕禪暗自搖頭,這老太監殺了不少的人!
這錦衣老者看不出是太監,威煞凜然,陽剛十足,比起男人更男人,李慕禪卻能感覺到他是太監。
況且,猜也猜得到,貴妃身邊的貼身侍衛,豈能不是太監。
兩人到了小亭,白公公躬身道:“娘娘,李先生來啦。”
李慕禪抱拳拱拱手,抬頭微笑:“見過娘娘。”
近身相見,更覺她美得驚心動魄,膚白如雪,容光若霽,真是耀眼生輝,六宮粉黛無顏色,絕非夸張。
“大膽!”驀的一聲斷喝從她身后響起,黧黑老者眼迸寒芒,怒目瞪著李慕禪,身上錦衣鼓動,似欲出手。
雪妃輕輕一抬手臂:“洪將軍,不必如此。”
“是,娘娘。”老者退后一步,收斂目光,眼簾微垂,如老僧入定,再也不看李慕禪一眼。
李慕禪笑著掃一眼洪將軍:“娘娘,這位竟是將軍?”
雪妃微笑的打量著他,明媚眼波透出探究之意:“洪將軍是名符其實的將軍,后來受了將才從軍隊中退出來,做了我的護衛。”
她知道自己的美麗何等驚人,遑論其他,便是自己兄弟見了自己也往往不敢直視,男人們見了自己都會緊張,多數自慚形穢,剩下一些不自慚形穢,也不會如他一般平靜無波。
聽到雪妃的話,李慕禪肅然起敬,猜出其中根由,看來是因受傷而成了太監,所以回到皇宮,成了貴妃的貼身侍衛。
這般人物可敬可佩,不管是為功名利祿,還是為了其他,總之是為了國家為了百姓做貢獻,理應受到報答。
雪妃打量著他,輕輕頜首:“不錯,果然不愧是咱們方府的頂梁柱,氣度不凡,膽氣十足。”
李慕禪笑道:“娘娘過獎,我不過無知者無畏罷了,況且你是方府的人,不算是外人。”
雪妃抿嘴微微一笑:“聽大哥說,李先生你架子極大,我先前不信,如今卻是信了。”
李慕禪笑了笑:“大爺沒說我好話吧,與大爺頂了牛,實在沒有做客卿的自覺,慚愧慚愧。”
雪妃看出他根本沒有慚愧之意,這幾句話他就原形畢露,確實是個桀驁不馴的家伙,大哥應該撓頭了。
這般人物,吃軟不吃硬,也只有二哥能駕馭得了,大哥是不成了。
他看過所有的男人,莫不為自己美色所驚,即使裝作若無其事的,也難以完全掩飾心底的驚異。
這個李先生倒是奇怪,平靜如水,見到自己毫無異樣,對自己的美麗視而不見,真是怪人。
心下有些惱怒,她卻嫣然一笑:“聽二哥說,李先生武學驚人,高深莫測,乃天下少有的高手,不知是真是假?”
李慕禪笑了笑:“二爺過獎了。”
他看出這個雪妃還真不是善茬兒,正要尋釁呢,她雖然能控制臉部表情,卻控制不住心緒,逃不出他心通的感應。
“二哥向來是抓住別人的長處不放,夸大其辭,七分能說成十分。”雪妃搖頭輕笑。
李慕禪眉頭一挑,笑道:“二爺氣度恢宏,在下素來是佩服的。”
“大姐。”方懷蕊輕聲道。
她聽出大姐語氣中不善,要挑事兒了,這個大姐看著笑瞇瞇的,和善得很,心機卻深,傲氣得緊。
兩人真斗起來,李先生一定會吃虧的,這實在過意不去。
雪妃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聽說你數次派人請李先生過來,李先生都不理會,這般沒面子,沒生氣?”
方懷蕊道:“我生什么氣呀,李先生不喜歡這些繁文縟節,我是知道的,也不算什么。”
雪妃輕笑了笑:“你這丫頭……”
李慕禪抱拳道:“方姑娘,前幾次失禮了,我這人太懶,實在不想應酬,有時候便顯得不近人情,恕罪恕罪。”
方懷蕊搖頭笑道:“先生不必客氣,先生的救命之恩我還未能報答呢。”
雪妃笑吟吟看著兩人,也不打斷。
李慕禪道:“小姐若真要報答我的救命之恩,就送我一柄寶劍吧,我剛收個徒弟,沒趁手的兵刃。”
“好啊,是明月師太吧?”方懷蕊頓時笑容滿面。
李慕禪笑著點點頭。
方懷蕊笑道:“明天我帶明月師太去內庫,挑一把好劍,先生放心罷。”
李慕禪點點頭:“這算是幫了我的大忙。”
“先生還有什么需要,盡管說,我能辦到的一定辦。”方懷蕊道。
李慕禪笑道:“有一把寶劍足矣,我呆在府里,什么都不缺。”
雪妃笑吟吟道:“小妹的姓命抵得上一把寶劍,不錯不錯。”
“大姐――!”方懷蕊搖搖她手臂。
雪妃無奈道:“好吧好吧,李先生,聽聞先生武功奇高,本宮想見識一二,如何?”
李慕禪心下暗叫“來了”,神情卻平靜如昔:“不知娘娘想看些什么?”
雪妃淡淡笑道:“洪將軍的武功也不俗,不如兩人切磋一下,讓本宮開開眼界,如何?”
李慕禪掃一眼微垂眼簾的洪將軍,笑道:“固所愿爾!”
“好,洪將軍,你就領教李先生的高招吧!”雪妃淡淡吩咐。
“是,娘娘。”洪將軍躬身應道,抬頭望向李慕禪,雙眼如電光直射過來,冷冷道:“請指教!”
他身形一滑,到了李慕禪跟前,探掌便拍,李慕禪飄身一退,堪堪避過,洪將軍接著拍出,李慕禪再退。
洪將軍的身法奇快,如電如光,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人們往往看到他在原地,實際卻已到了另一處,快過了人的眼睛。
換了從前,李慕禪要用移形換影,如今卻僅靠著步法,踩著簡單卻奇異的步法,每一次都堪堪避過。
他雙手微垂在腰間,只避不攻,用以試驗所推衍的步法,這套步法果然玄妙,這洪將軍如此身法,竟打不到自己。
雪妃看得興致盎然。
她不通武功,看不出深淺,只覺得洪將軍占了上風,壓得李慕禪不停的躲避,沒法子出擊,心下痛快。
方懷蕊搖頭,她會武功,眼力雖不強,卻也知道李慕禪只躲不攻,并非沒有還手之力。
洪將軍冷笑:“你躲到何時!”
他身形驀的加快,一晃出現數個身影,把李慕禪圍住,李慕禪無奈,伸掌拍出,兩掌相交。
“砰”一聲悶響,兩人皆后退,李慕禪驀的飄起,腳尖在欄桿上一點,飄飄出了小亭,羽毛般落到湖面。
洪將軍后退,后背撞上欄桿,“喀嚓”一聲,欄桿炸開,仍擋不住他身形,直直墜向湖面。
他腳尖一點湖面,踩進一寸后彈了起來,重落回小亭。
他臉色陰沉,如烏云籠罩,雙眼精光迸射,錦衣獵獵飄蕩,渾身須眉似都飄抖著,死死瞪著李慕禪。
李慕禪在湖上抱拳一笑:“洪將軍好功夫,佩服!”
洪將軍死死瞪著他,忽然一閃,消失在原地,已經出了小亭,出現在湖面上空,凌空俯沖如蒼鷹般撲向李慕禪。
李慕禪身形一旋,踩出一步,堪堪避過,湖面上出現一個太極圖,隨即被洪將軍雙掌拍碎。
“砰”如一塊兒大石頭落進深井,洪將軍雙掌擊上湖面,湖面炸開,水花四濺,他重新升上空中,再次俯沖。
利用這一掌的反彈之力升空,他一掌接著一掌拍向李慕禪。
“洪將軍好厲害的掌力。”方懷蕊嘆道。
即使隔著兩丈遠,在這里也能感覺到掌力洶涌,如火焰散發出的熱氣,一股一股的熱浪撲來。
雪妃也看出不妙,修長的眉毛蹙起:“是不是他占上風?”
“誰?李先生?”方懷蕊轉頭看來,點頭道:“好像是李先生占上風呢,大姐,這位洪先生練的什么功夫?”
“不知道!”雪妃沒好氣哼道。
方懷蕊抿嘴笑,看雪妃橫過來,忙斂去笑容,肅容看向遠處。
洪將軍一掌不中,飛到空中接著拍下來,一掌比一掌兇猛,好像滾雪球一般,越來越強。
他手掌如烙鐵,掌力灼熱,掌風化為熱浪,洶涌澎湃,把李慕禪包圍住,不停的烘烤。
李慕禪修煉的也是至剛至陽的內力,對于這般環境毫不在意,他在湖上不停的踩著太極圖,任憑洪將軍如何威猛,拿他無可奈何。
但見水花四濺,湖面不停的炸開,洪將軍一掌接著一掌,內力似乎無窮無盡,非要打到李慕禪。
他出掌越來越快,李慕禪周圍水花四濺,身上卻滴水不沾,待過了百招之后,李慕禪也試驗夠了自己的步法,長笑一聲:“洪將軍,也接我一掌!”
他飄身躍起,與空中的洪將軍相撞,兩人皆推出雙掌,四掌交擊,“砰”一聲悶響,內力排山倒海般泄出。
湖面頓時晃動起來,波濤滾滾,洶涌如海浪般拍擊著回廊,水花拍上小亭,差點兒濺到兩女。
兩人嚇了一跳,忙站起來,白公公擋在雪妃跟前:“娘娘,咱們撤吧!他們是打紅了眼!”
兩人在空中相撞,各自后退落下,落回了湖面,李慕禪腳尖一點,再次飛起來,俯沖向洪將軍。
洪將軍一腳踩在湖面,腳踝陷進水里,隨后一掌拍向湖面,水花四濺中他也飛了起來。
“砰”兩人四掌再次在空中相交。
“嘩……嘩……”湖水拍擊著小亭,又涌上一浪,將小亭的地面都打濕,兩女見機得快,忙跳起來避過了。
雪妃秀臉緋紅,盈盈眼波變得銳利,狠狠瞪著湖上的兩人。
兩人掌力相交手,各自后退,李慕禪在空中忽然一笑,伸指遙遙一點,“砰”洪將軍被無形的巨力撞上,后退之勢猛的加快。
“李先生!”白公公忙喝了一聲,李慕禪抬起的另一手收了回去,飄然落到湖面,腳下如踩著一葉小舟,平平滑過來,飄身落進亭內。
洪將軍身體橫躺著跌落湖里,李慕禪笑瞇瞇的看著,搖頭道:“沒人去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淹著。”
雪妃咬著牙,狠狠瞪著李慕禪。
李慕禪笑瞇瞇的望著她:“娘娘,失禮了,一時失手,比武之際是難免的,……你不會見怪吧。”
“不――見――怪――!”雪妃咬著牙笑笑,聲音從雪白玉齒縫里鉆出來。
李慕禪道:“這位洪將軍的功力確實精深,佩服佩服!”
白公公暗自著急,娘娘的脾氣可不好,再說下去要翻臉的,忙道:“李先生,你就少說兩句吧,快幫洪將軍一把吧!”
李慕禪笑道:“洪將軍功力精深,不濟事的!”
“洪將軍不會水的!”白公公道。
李慕禪一怔,忙飄身掠出小亭飛上空中,如蒼鷹攫兔般,一個起落把洪將軍抓住,輕飄飄落進小亭。
他內力如洪水般灌進洪將軍體內,瞬間讓他內力盡復,錦衣盡干,這是在空中發生的的事,到了小亭中時,他撤了掌,洪將軍恢復如常。
他抱拳笑道:“洪將軍,得罪了。”
洪將軍臉色復雜的看了他一眼,咬牙哼道:“本將技不如人,佩服!”
敗于李慕禪手上,他心下惱怒,卻又感激李慕禪剛才那一下,不讓自己在貴妃面前丟人現眼。
李慕禪笑道:“僥幸僥幸。”
轉向雪妃,笑了笑:“娘娘,得罪了。”
雪妃冷笑一聲,白玉似的雙手輕輕拍兩下:“啪!啪!”
“大姐!”方懷蕊忙叫道。
雪妃橫她一眼:“沒你的事,不準多嘴!”
方懷蕊道:“大姐,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吶!”
雪妃冷著玉臉:“剛才一把寶劍就抵清了!”
正說著話,兩個黑衣老嫗輕飄飄進了小亭,在雪妃跟前躬身道:“小姐。”
“把他給我拿下!”雪妃一指李慕禪:“……生死不論!”
“是。”兩黑衣老嫗輕輕道,身形一晃,出現在李慕禪身前身后,輕飄飄拍出一掌。
李慕禪腳踩步法,倏的一蕩,避開兩老嫗手掌,看她們雖年老,卻血肉豐潤,只是頭發花白,臉上皺紋甚少,雙掌也如少女一般。
李慕禪猜測出,她們練的是陰柔一脈心法。
李慕禪暗惱,卻笑道:“娘娘好狠的心腸,這般就要置我于死地?”
“先生,你少說兩句罷!”方懷蕊嗔道。
這兩人沒一個好東西,一個比一個脾氣臭,落到這個地步,大姐固然不對,李先生也是咎由自取。
見李慕禪不羈的態度,雪妃更惱,嗔道:“把他給我宰了!”
“是,小姐!”兩老嫗應道,身形如兩縷輕煙,纏繞上了李慕禪,奇快無比,兩人又精通合擊之術,你來我往如一人,默契無比,威力暴漲數倍。
李慕禪只覺自己像掉進了冰窖里,周圍的寒氣不停往身體里鉆,還好他內力至剛至陽,直接抵消。
他感覺,這兩個老嫗如附骨之蛆,論及難纏程度,遠勝于洪將軍,洪將軍的武功也是至剛至陽,招式威力宏大,堂堂正正,純以力勝。
而這兩個老嫗卻如兩道陰風,招式奇異,身法詭異,讓人防不勝防,他需得打起精神。
轉眼間百招過去,雪妃黛眉緊蹙,恨恨瞪著李慕禪,眼中全是殺意,好像要用目光殺了他。
李慕禪掃了她一眼,見如此模樣,也惱了,冷哼一聲,身形驀的加快,“砰砰”兩掌分別擊中老嫗背心。
“砰!”兩人撞上小亭的柱子,小亭晃了一下,嚇了眾人一跳。
“哇!”兩老嫗吐出兩道血箭,軟綿綿的坐倒在柱子下,抬頭無力的道:“小姐,老身……”
雪妃擺擺手:“周媽李媽,你們不要說話!洪將軍……”
洪將軍點頭走上前,拿出靈藥給二人服下,轉頭看了一眼李慕禪,他現在心里舒服一些,這兩個老怪物都敵不過他,自己敗得不冤。
李慕禪道:“十天之內不能運功,否則經脈斷裂,莫怪我言之不予!”
兩老嫗輕哼一聲,緩緩起身,扶著欄桿慢慢起身離開了,步履蹣跚,背影蒼涼,好像一下老了數年。
李慕禪笑了笑:“勝敗乃兵家常事,何必如此傷懷,兩位前輩的武功在下很是佩服。”
兩老嫗身形頓了一下,沒有回頭,接著往前慢慢消失了。
白公公狠狠瞪了他一眼,忙對雪妃笑道:“娘娘,這李先生的武功還不錯吧?方府能有如此供奉,真是可喜可賀啊!”
雪妃哼道:“白九,你甭替他說好話,咱們方府廟太小,真能容得下他這尊菩薩?”
白公公忙道:“娘娘,李先生他本就是山野閑人,武功如此厲害,行事自由慣了的,娘娘莫怪。”
雪妃這會兒恢復如常,淡淡一笑:“算啦,我一個弱女子,哪能奈何得了他,李先生不愧是我方府十大供奉第一,確實不俗。”
李慕禪抱拳微微一笑:“只要娘娘不殺我,我就感激不盡了。”
“哼,我為何殺你!”雪妃冷笑一聲,擺擺手:“好啦,你退下吧!”
李慕禪笑著抱抱拳,沖方懷蕊笑笑,又對白公公點點頭,轉身飄然而去,轉眼功夫消失不見。
雪妃緊抿著紅唇,死死看著李慕禪的背影,看到這般情形,方懷蕊越發擔心,看一眼白公公,白公公也暗自著急,卻知道貴妃的脾氣,這時候說情反而不妙,適得其反。
“洪將軍,他真那么厲害?”雪妃轉頭問。
洪將軍肅然點頭:“深不可測!……娘娘,此人不宜為敵。”
“哼!”雪妃冷笑一聲,起身來到欄桿前,看著撞成兩截的南邊欄桿,紅唇抿得更緊,抬頭凝望天空。
一陣風吹來,帶著湖水的濕氣,清涼泌人,她雪白宮裝飄蕩,幽香陣陣,看得方懷蕊暗自羨慕。
大姐不僅容貌絕美,身體還散發香氣,真是得天獨厚,自己在大姐面前就是一只丑小鴨,黯然失色。
半晌過后,雪妃哼道:“難道就沒人能治得了他?”
洪將軍想了想,道:“只能出動宮內的供奉了,不過一般的供奉也不是對手,最好請吳老。”
雪妃搖搖頭,吳老是宮內的鎮宮供奉,輕易不能出動,自己雖然得寵,敵人也多,不能隨意調吳老過來的。
洪將軍接著道:“除了吳老,其余人怕不是他對手,此人身法奇異,人多也怕也沒用。”
雪妃黛眉緊蹙:“這么說來,他就天下無敵了?”
洪將軍無奈嘆了口氣:“娘娘,我所遇上的高手中,他當屬第一,年紀輕輕就這般武功,也難怪他狂傲。”
白公公小心的道:“娘娘,奴婢覺得……”
雪妃擺擺手:“行啦,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想害他,就甭亂說話啦!”
白公公無奈的低下頭,瞥一眼方懷蕊。
方懷蕊忙道:“大姐,我看李先生好好的,不是壞人,干嘛非要害人家呀,大伙和平相處多好,他對咱們方府很重要的!”
“尾大不掉!”雪妃搖搖頭。
她擔心的是大哥,大哥的脾氣是誰都要壓一頭,本想給他個下馬威,讓他收斂一些,算是給大哥以援手,沒想到弄巧成拙,到了這個地步。
方懷蕊道:“我看二哥與他很好,李先生也不恃功而驕,只是平時懶得動彈,深居簡出,大姐你是過慮啦!”
“傻丫頭。”雪妃搖頭。
洪將軍沉吟道:“要不,用別的法子收服他?”
雪妃蹙著黛眉問:“什么法子?”
“是人都有弱點,他武功雖高,但畢竟年輕,弱點更多,無外乎酒色財氣名利權勢罷了。”洪將軍道。
雪妃扭頭問:“小妹,他喜歡什么?”
“大――姐――!”方懷蕊嘟起嘴,跺腳嗔道:“我絕不會害李先生的,我走啦!”
說罷她扭頭便走,氣哼哼的轉眼消失了。
看著方懷蕊的身影消失,雪妃搖搖頭,這個小妹太單純,她抬頭看向天空,幽幽嘆息一聲。
曾幾何時,自己出如小妹一般的單純,把世間與人心想象得太美好,豈不知人心鬼域,艱險莫測。
自己容貌依舊年輕,一顆心卻滄桑老邁了,每天都要面對宮里無數對手,斗個不停,一刻也不能停歇。
后宮就是一個爛泥塘,從那里面爬出來,經過了多少艱險惡斗自己也記不清了,如今對世間的一切都看得通透,能指望的不是圣上,只有家里。
這個李風是個危險利刃,若是不能收服,反而會傷了自己,與其如此,不如趁早把他毀掉,免得后患無窮。
想到這里,她心中越發堅定,輕哼一聲,淡淡道:“白九,你去找馮媽過來,我有話跟她說。”
“……是。”白公公應道,輕盈的去了。
待亭內只有兩人,洪將軍嘆息道:“娘娘,你真要對付姓李的?”
“嗯,此人桀驁不馴,大哥駕馭不住,不能不除。”雪妃點頭,嘆道:“洪將軍,你沒受傷吧?”
洪將軍搖搖頭:“我不要緊,他手下留情了,要不然,殺我易如反掌。”
若不是因為娘娘,他絕不會對付李慕禪,但他得罪了娘娘,即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要殺的。
他這條命就是娘娘救的,如今活著,不為自己,純是為了娘娘,凡是娘娘要殺的,自己絕不會讓他活。
雪妃哼道:“此人倒也并非全無心機,更是要除去,方府這座池子養不起這條龍。”
洪將軍默然半晌,慢慢點頭:“下毒?”
“誰去投毒?”雪妃問。
洪將軍道:“宴請他,賜他酒,他敢不喝?”
雪妃搖搖頭:“依他的脾氣,不無可能,也會起疑心,就怕他提前跑了。”
洪將軍想了想,道:“我先去穩住他。”
李慕禪笑瞇瞇的回了小院,明月諸女見他如此,皆以為見面順利,笑著圍上來,問雪妃是不是真的很漂亮。
雪妃雪娘,一個字之差,是不是比雪娘還漂亮,雪娘不好意思,追打她們幾個,不讓開玩笑。
李慕禪來到小亭里,斂去笑容:“明月,你們幾個今天開始不準出院,任何人來召,都不準出去,除非我親自帶你們。”
諸女一怔,桑娘問:“先生,是跟雪妃鬧翻了?”
李慕禪點頭:“貌美如花,心如蛇蝎,說得就是她了!”
“這位雪妃娘娘心腸很壞?”明月問。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李慕禪搖頭,嘆道:“我哪是順著別人的,結果只能如此了,就怕連累你們吶。”
“先生,說說看嘛,咱們聽聽。”桑娘嗔道。
李慕禪露出笑容,將見面的情形細細說了,當然沒說他用了他心通,對雪妃的心理了如指掌。
聽罷,眾人皆有感觸,桑娘嘆道:“果然不愧是貴妃,風采逼人吶!”
李慕禪沒好氣的橫她一眼:“你羨慕啦,是不是也想當貴妃?”
桑娘嘻嘻笑道:“我可沒那個命,這可是九天仙女呀!”
雪娘笑道:“這么說來,先生也是無妄之災嘍!”
柔娘搖搖頭:“先生應該順著她的,不必跟她硬碰硬,這場沖突本可避免。”
明月咬著紅唇,一言不發,小潔與小寧這兩天回家,與家人見面,有了方懷智出面擔保,所編的理由想必能混過去。
畢竟他們的父母也盡量往好的方面想,一旦有人提供這個理由,他們巴不得真的如此,即使是假的也會相信。
李慕禪笑道:“江山易改稟姓難移,我生于山野之間,自由慣了,否則,何必來方府當客卿,直接去效力于朝廷,比在這里風光得多!”
若是原來的他,遇到這般情形,很容易化解,一團和氣,滿面春風,但如今的李風卻是個直人,與所修煉的武功相符,至剛至陽,威武不能屈。
他如此做,既是為了符合李風的姓格,也是一種冒險刺激,扮成另一個人,與原本的自己脫離,這種感覺很奇妙,很好玩。
危險云云,他毫不在意,大不了逃回星湖小筑,再無人能奈何得了,即使是朝廷對星湖小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過了一會兒,一個黑衣勁裝少女過來,稟報說洪將軍來訪。
李慕禪請他過來,坐在小亭里等候。
洪將軍緩步踏進小亭,抱拳一拱:“李先生,洪某過來是致謝的。”
李慕禪笑瞇瞇的抱抱拳:“洪將軍不是來殺在下的,在下就感激不盡了,不敢當洪將軍的謝意。”
洪將軍一怔,呵呵笑起來:“李先生真會開玩笑。”
李慕禪搖搖頭:“我開沒開玩笑,將軍清楚,雪妃娘娘還真是貴人,一念決人生死,就不怕受到報應?”
洪將軍雙眼寒芒一閃:“呵呵,李先生真會說笑!……娘娘身邊禁宮高手無數,神宗衛密不透風,洪某不信有人敢來送死。”
李慕禪笑道:“那可說不定,雪妃娘娘還是小心為妙,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可是至理名言。”
洪將軍臉色陰沉下來:“李先生這是恐嚇娘娘?”
李慕禪眉頭一挑,笑了起來:“洪將軍可別誤會,這可是在下的一片好意,讓雪妃娘娘多加小心,武林中人講究個快意恩仇,朝廷法度從沒放在眼里,……呵呵,洪將軍,這里可不是大衍。”
洪將軍冷笑道:“好,真是好膽量!先生這般氣魄的,洪某是頭一次見到,佩服!佩服!”
“過獎!過獎!”李慕禪笑道。
洪將軍目光轉向明月四女,輕輕點頭:“不知哪位是令徒?”
李慕禪笑道:“明月,跟洪將軍打個招呼吧。”
明月合什一禮:“見過洪將軍。”
洪將軍從腰間解下佩劍遞過來:“這柄劍雖不是名劍,但一直伴我征戰沙場,也算鋒利,就贈與你吧。”
明月看一眼李慕禪,李慕禪笑道:“洪將軍,這可不敢當。”
洪將軍道:“這把劍就算是我的謝禮,從此之后,咱們再見就是各為其主,不再留情!”
李慕禪點點頭:“既如此,也罷,明月就謝過洪將軍罷!”
洪將軍深深凝視明月一眼:“盼你認真修練武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莫辱沒了此劍。”
明月雙手接過長劍,剛想抽開,李慕禪道:“洪將軍,咱們就說到這里罷,恕不遠送。”
洪將軍起身,抱抱拳:“告辭!”
他說罷直接轉身離開了小亭,步履沉凝。
“此人好厲害的武功。”明月嘆道。
李慕禪笑著指指她手上長劍:“別動它,上面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