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禪看他們二人一眼,慢慢點頭。
“里面是什么樣子?”方懷智好奇的問。
李慕禪道:“與外面一樣,真實不虛,……人的腦子是分不清真實虛幻的。”
這最后一點兒一般人很難去想,偶爾腦海里分閃現一個片斷,或者場景,你會覺得經歷過,其實沒經歷過。
方懷智搖頭道:“真是想看看吶,我的腦海里有秘境嗎?”
李慕禪笑道:“有,每個人都有,怎么,想進去看看?”
“對啊對啊,能嗎?”方懷智用力點頭。
李慕禪看看他,笑道:“只要找到法門,慢慢修煉,能看到。”
“怎么修煉?……嘿嘿,先生能不能教教我?”方懷智忝著臉嘿嘿笑道。
“三爺!”項雷皺眉。
這般絕學乃是秘傳,世所罕見,珍之又珍,豈能隨意傳與他人,三爺這般要求委實過份了。
方懷智笑道:“好好,我不學就是了!”
李慕禪搖搖頭,微笑道:“三爺想學也沒什么,我可以傳授,不過嘛,此法乃佛門神通,先要練十年的禪定功夫,切切實實的禪定功夫,沒有捷徑可走,再開始練,否則太危險。”
“十年禪定功夫,乖乖,還是算啦!”方懷智吐吐舌頭,嘿嘿笑道:“要是不練禪定功夫,直接學了,多危險?”
李慕禪道:“如肖姑娘一般,輕則昏迷不醒,重則直接斃命。”
“這豈不是殺人的功夫?”方懷智道。
李慕禪點點頭,笑道:“這是自殺的法門,有些狠毒,一些不通關竅的人學了,不知道練法,不能耐下姓子老老實實的禪定,心急學了,下場非死即殘,人事不省。”
“李先生,你有一個好師父啊……”方懷智羨慕的搖搖頭。
李慕禪嘆息一聲:“是啊,我只學了師父的三四分本事罷了,可惜福份不夠,師父提前走了!”
方懷智贊嘆道:“李先生你雖不是佛家的人,比佛門高僧還厲害呢!”
李慕禪搖搖頭,道:“話不能這么說,各有所長罷了,論佛法修為,我可能不如諸位大師,對一些奇門外道的本事,我可能擅長一些。”
三人一邊說話,一邊回到了方府,他乍進小院,雪娘三人迎上來,白衣飄飄,白襪雪足,一塵不染。
“先生,你昨晚怎么沒回來呀,害咱們好一通擔心,……小姐請你過去呢。”桑娘咯咯笑道。
李慕禪皺眉道:“請我做什么?”
“要感謝你的救命之恩呢,先生不想去嗎?”桑娘嫣然笑問。
李慕禪道:“就說我要調息,不去了。”
他確實開始調息,待醒過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余暉映照,彩霞漫天,他出了屋,三女正在東南的廚房里做飯,香氣飄溢,彌漫整個小院。
自練了太陰練形,她們聽力大進,李慕禪剛一跨出屋子,桑娘裊裊婷婷出了廚房迎過來,腰上系著圍裙,羅袖擼起,露出白藕似的手臂。
她扭著蠻腰嫣然笑問:“先生,要吃飯了嗎?”
李慕禪點頭,問做了什么,桑娘如數家珍,撥著手指一一數來:“三珍喜丸,紅燒雪肉,鱸魚清蒸……”
她手指白皙而圓潤,又修長,根根如玉管,溫潤剔透,隨著太陰練形的進步,她們皮膚越來越好。
“鱸魚是三爺特意派人送過來的。”桑娘道。
李慕禪輕頜首:“好,就這些罷。”
桑娘笑道:“先生先散散步,待會兒咱們去后面吃。”
李慕禪點點頭,慢慢離開小院,到了后面的花園,邊走邊想著肖如如的事,沒想到這女子看著平常,腦海秘境竟如此開闊,遠勝過常人。
一個人的腦海秘境開闊程度,是由精神力量所決定,常人未能察覺到精神力量,因為太過微弱,又沒有經過修煉,不能專注,往往難以察覺。
像肖如如這般秘境開闊,無垠無限的,往往聰明過人,精力充沛,屬于天資過人之輩,若能好好培養,必能成才,這樣的人不練武功,有些可惜了。
她一旦開始修煉,進境必然遠超一般人,其天資足以成為星湖小筑的弟子了。
李慕禪走進一片玫瑰花圃中,抬頭仰望滿天彩霞,長長嘆息一聲,真是可惜了這么一個人才啊。
這肖老爺子是個文人,看他行事做風,古板傳統,絕不會讓女兒練武。
他起了愛才之心,感慨嘆息,腳步聲傳來,桑娘腳步輕盈,她原本就有極深的舞蹈底子,如今修了太陰練形,腳步更輕盈,如一陣風送了過來,同時伴著淡淡香氣。
“先生,三爺求見。”她道。
“請進來罷。”李慕禪吩咐一聲,桑娘頓時又一溜小跑出去。
他邁步出了花圃,來到前院時,方懷智正在大廳臺階上走來走去,神情焦急,不時望一眼這邊。
看到李慕禪過來,他忙迎上前,抱拳道:“先生!”
李慕禪抱抱拳:“三爺,出了什么事?”
“肖姑娘自殺啦!”方懷智急聲道。
李慕禪皺眉:“自殺了?……人沒事吧?”
方懷智搖頭:“不要緊,肖老爺子先前覺得不妙,派人暗中盯著,沒想到她真的要自殺,救了下來。”
李慕禪伸手引入,兩人進了大廳坐下。
雪娘裊裊進來,送上茶盞,瞥了一眼方懷智,方懷智卻目不斜視,一眼也不往這邊看,好像沒有這個人。
她暗自一笑,反而覺得這方三爺有趣。
待她退出,方懷智松一口氣,道:“先生,這如何是好,她現在一口飯不吃,一口水不吃,要絕食自殺,……肖老爺子也沒招了,就病急亂投醫,讓我與二哥過去勸,這丫頭脾氣真是倔,我與二哥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沒用!”
李慕禪道:“沒跟她說清楚,玫瑰花盜并沒把她怎樣,咱們及時救她出來了,有什么可自殺的?”
“說了,可她說自己雖清白未污,身子已經被看到了,活著無趣,不如一死以洗刷清白。”方懷智道。
李慕禪皺眉搖搖頭:“這是什么想法,以死洗刷清白,也是玫瑰花盜死,而不是她死。”
“就是呀,我也這么勸過,可她不聽,非要自己死。”方懷智道。
李慕禪道:“她想死,也要先殺了玫瑰花盜再死才是。”
方懷智一怔,撓撓頭:“我可沒這么勸,玫瑰花盜咱們都殺不了,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弱女子能殺得了?”
李慕禪笑了笑:“殺人能用很多法子,不必非要武功,像是下毒,或者暗算,有時候往往一支釵子都能殺人,多少武林高手死在不會武功的平常人手里?”
“話是這么說,但玫瑰花盜太過狡猾,又不見影子,很難暗算的,先生要去跟蹤他了,什么時候開始?”方懷智問。
李慕禪道:“今晚吃過飯就開始。”
方懷智笑道:“有先生你跟著,咱們也能睡個安穩覺了,……要不,先生幫忙去勸一下肖姑娘?”
李慕禪沉吟片刻,點點頭:“也好。”
“多謝先生!”方懷智大喜過望,他說來說去就是這個意思。
李慕禪站起來,放下茶盞,道:“事不遲疑,咱們現在出發,待會回來吃飯。”
方懷智急忙喝一口茶,然后匆匆放下,跟著出了大廳,兩人很快穿過大街,到了肖府,不必通稟直接往里走。
到了肖如如的閨樓下,肖超凡快步下來,抱拳笑道:“李先生,您來啦,一直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
李慕禪擺擺手,舉步上樓,很快進了屋,屋內榻上躺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女,正是肖如如,榻前坐著她父親,陰沉著臉瞪著榻上的肖如如。
“爹,李先生來了。”肖超凡上前一步,低聲喚道。
肖老轉頭過來,撫著長髯點點頭:“李先生,勞煩你勸勸這死丫頭吧,老夫我是不成了,說話也不聽,鬼迷心竅!”
李慕禪點頭:“我試試看,肖老不必著急。”
“唉……,老夫無能啊……”肖老搖著頭站起來。
李慕禪想了想,沉吟道:“依我看,肖老講道理,一套一套,遠勝于晚輩,再說也沒用,肖姑娘她聽不進去。”
“是啊……”肖老點點頭,他身為文宗,一旦真的講起道理來,當真是舌燦蓮花,無人能及。
但這些對一心求死的女兒都沒用,她充耳不聞,任憑他講多大的道理,全是無用功,她根本不想聽。
他當真是說干了唾沫,磨破了嘴皮子,肖如如臉色沒有變化,死意不減,他慢慢生出無力感。
眼睜睜看著女兒餓死,這樣的事他絕不允許發生,偏偏無力阻止,時間一點點過去,她仍不肯進一滴水,吃一口飯,身體眼見著消弱下去。
她本就昏迷了兩三天,不吃不喝,如今又這么折騰,身體根本吃不消,再過個兩三天,真就危及姓命了。
李慕禪招招手,給眾人一個眼色,慢慢往外走,其余幾人跟了上去,到了樓梯口站定。
李慕禪轉身道:“肖老,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
“李先生請說。”肖老點頭。
李慕禪道:“這一次若能把令媛救回來,我想收錄門下!”
“你想收小女為徒?”肖老意外的問。
旁邊幾人同時一怔,肖超凡頓時大喜過望,忙道:“爹!”
方懷智贊嘆道:“肖姑娘真是好福氣,恭喜肖老伯啦!““慢著慢著!”肖老忙擺手,神情鄭重的緩緩道:“……李先生,照理說,小女的這條命就是先生救下的,這般要求也并不過份,我理應答應,但小女實在不是練武的料,聽說練武要從小開始才能有成就,況且,她一個女兒家,練了武功又有何用,反而害了她!……先生恕老夫無禮,不難答應!”
李慕禪笑道:“練了武功,這次的事就不會發生了。”
肖老搖頭嘆道:“將軍難免陣上亡,練了武,一旦進入武林,往往會惹來無窮麻煩,無益有害!”
“爹――!”肖超凡急著跺腳,叫道:“您這想法真是怪,武功高了,自然沒人能惹,沒武功,只能任人欺負,你瞧瞧咱們現在,就是因為沒有武林高手在府里鎮著!”
他又道:“難得李先生看重小妹,機緣難得,爹你莫耽擱了小妹的前程!”
“胡說,一個女孩兒家,哪來什么前程!”肖老瞪他一眼,哼道:“老子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飯都多,一些道理你還不明白,我豈能害你們!”
李慕禪點頭笑笑:“肖老說得有理,江湖險惡,確實不如當一介文人,逍遙自在,……不過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肖老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于兒女身上,是不是?”
“老夫是為了他們好!”肖老沉聲道。
李慕禪搖搖頭:“世事往往不盡如人意,如這一次的事,純粹是無妄之災,即使肖姑娘不自殺,將來也不會幸福,是不是?”
“唉……”肖老長長嘆息一聲,臉色越發陰沉難看,眉宇間的滄桑感越發濃烈,感嘆人世之險。
李慕禪道:“與其如此,不如過另一種人生,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肖老皺眉問道:“怎么重新開始?”
李慕禪道:“我想讓肖姑娘出家為尼,先修行一陣子,若是凡心再動,再還俗也不遲。”
“這樣……”肖老沉吟不語,他是佛家信徒,若是別的提議,他不會同意,這個想法卻打動了他。
李慕禪笑道:“肖老若答應,我便想法子,若是不答應,我也沒別的辦法,實在幫不上忙了。”
肖老想了想,長長嘆息一聲:“好吧,事到如今只能如此,老夫答應你便是了,就權當我沒這么個女兒!”
“爹,你真是!能拜李先生為徒,這可是小妹的福份,是一件大好事,況且能把小妹救回來!”肖超凡叫道。
“你給我閉嘴!”肖老怒哼,一腔怒火不能對李慕禪發,只能遷怒于兒子,氣勢洶洶的怒瞪他。
肖超凡縮縮脖子,不敢再出聲。
方懷智笑瞇瞇的道:“肖老伯,你甭這么大的火氣呀,好像咱們做了壞事一般,依我看,李先生,好人難做,咱們還是告辭為妙!”
李慕禪笑著點點頭,看一眼肖老。
肖老深吸一口氣,無奈的道:“好好,只要能救得小女,老夫什么都答應,一切都拜托李先生了!”
李慕禪笑道:“在下勉力一試。”
他起身走了進去,來到榻前,輕聲喚了一句:“肖姑娘,肖姑娘?”
榻上少女微闔眼簾,一直靜靜的躺著,聽到李慕禪的聲音,慢慢睜開眼睛,黯淡無光的眸子微微轉動。
“李……李先生?”她輕聲喚道,露出一絲笑容。
對于她來說,如今的李慕禪比父母還要親,李慕禪闖進了她的腦海秘境,對他完全了解,并把她接引出來。
她對李慕禪從心底里產生一種信賴與安全感,不由自主的相信他。
李慕禪嘆道:“傻丫頭,你何苦如此,把這件事忘了就是!”
“先生,我一直忘不掉,就像夢魘一樣纏著我,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活著沒有什么樂趣,不如死了早死早投胎!”
李慕禪搖搖頭:“胡說!……你把它當成一場夢就是了,現在夢醒了,你照樣過自己的曰子!”
“先生,我做不到,與其受這折磨,不如讓我解脫!”肖如如嘆息,哀求的看著李慕禪。
李慕禪嘆道:“你呀……,不想自己,也想想父母,你若死了,他們該如何的痛苦?”
她用力搖頭:“我現在想不了那么多了,活著實在太痛苦,先生!”
“唉……,我且給你誦一遍佛經罷。”李慕禪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溫聲道。
“嗯。”肖如如點頭。
李慕禪微闔雙眼,雙手結印,開始低聲誦經,誦的是一篇心經,聲音柔和而低沉,仿佛從地底傳來,透著渾厚力量。
他吐字清晰,字字如珠,清晰傳進眾人耳朵,聞之一遍之后,周身神清氣爽,疲倦之感一掃而盡。
約有半個時辰,李慕禪停止誦經,轉身望向肖如如,卻見她臉色平靜,神情寧和,沖他淡淡一笑。
“如何了?”李慕禪問。
肖如如輕吁一口氣,搖搖頭:“先生的誦經極妙,聽著很舒服,我好多了,不過我還是……”
李慕禪皺眉看著她,無可奈何她:“這么說來,你實在是活著苦,是不是?”
“是。”肖如如輕柔而堅決的道:“望先生成全。”
李慕禪嘆了口氣,點頭道:“好吧,我索姓就成全你!”
他說罷伸手,食指在她額頭一點,淡淡道:“你安心去吧!”
他收回手指時,肖如如軟緩緩倒了下去,寂然無聲。
周圍諸人嚇了一跳,肖超凡一個箭步沖過去,摸了摸妹妹的鼻息,竟然一點兒氣息沒有了,再摸摸脖子,真的沒了跳動。
除了身體沒硬之外,無一不顯示出,她真的停止了心跳,真死了!
這讓肖超凡難以理解,轉頭瞪向李慕禪:“先生,你這是……?”
李慕禪嘆道:“她實在不想活下去了,與其如此,不如成全于她,早死早投胎,這話是沒錯的。”
肖超凡大聲說道:“小妹她這是一時的糊涂話罷了,只要好好勸她,終究會好的啊,先生你怎么,這實在是太……”
“什么,把小如殺啦!?”肖老頓時緊走幾步來到榻前,一把推開肖超凡,上前探肖如如的鼻息。
“小如!”他大吃一驚,搖搖她身體,她身體跟著動了一動,卻再沒有了動靜,真的氣絕而亡。
肖超凡不解的望向李慕禪,又望望肖如如的臉,他實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好像是開玩笑一樣。
他又去看了一遍肖如如,又看向李慕禪:“李先生,這不是開玩笑罷?!”
李慕禪搖頭:“我答應了肖姑娘的要求,自然遵從!”
“可也不能殺人吶!”肖超凡大聲道。
“肖兄弟,住嘴,先聽聽先生有什么說的!”方懷智叫道。
肖老也盯著李慕禪,想看看他有什么話說,這事弄得太過匪夷所思,打死他也想不到,李慕禪竟然忽然出手殺人。
李慕禪忽然展顏一笑,呵呵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諸位不必擔心,我只是讓她假死而已,嘗嘗死過去的滋味!”
“假死?”肖超凡忙問。
李慕禪道:“這是一種特殊的手法,封閉周身幾個穴道,中了這手法,與死人無疑,只是除了身體軟硬。”
人死之后沒有了溫度,身體會慢慢變硬,而這個假死卻不會,否則,與真死無異了。
“那小妹她什么時候能醒過來?”肖超凡問道。
李慕禪道:“不必太久,一刻鐘的功夫差不多了。”
“呵呵……”肖超凡笑了起來,搖頭道:“我倒想看看,小妹重新醒過來后是什么感覺。”
“不會弄假成真吧?”肖老問道。
李慕禪搖頭:“肖老伯放心罷,她就是真死了,我也能救回來!”
“這就好,這就好!”肖老慢慢點頭,猶帶幾分懷疑,卻不能表現出來,得罪不起啊。
肖姓父子沒有說話的心情,一直直勾勾的盯著榻上的肖如如,方懷智卻沒那么多憂慮,關心則亂,不是他的親妹妹,所以超然于外。
他問道:“先生,這能有用嗎?”
李慕禪笑了一下:“總要試試看吧,這是一個心結,她需要自己學會解開。”
方懷智道:“我看夠嗆,她根本不想活,死過幾次都沒用,還真是一個倔丫頭呀!”
李慕禪道:“總要盡點兒力。”
“但愿她不會辜負先生這一片苦心!”方懷智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