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石長舒一口氣,一陣風吹來,才發覺遍體冷汗,實在被嚇得不輕,這一路攀爬,仿佛走了許久一般。
他轉頭看去,墻頭已經不見了李慕禪的身影,他轉頭打量,確實不見了,好像整個人消失了。
他想了想,覺得李慕禪是進去了,他看看腳下躺著的人們,覺得有些害怕了,一百多個死人躺在一起,有些震憾人。
他當初在青牛寨里看到,是因為當時被仇恨充滿了心,恨不得把青牛寨夷為平地,殺他個血雨腥風。
他如今沒有仇恨,再看到這般情形,心情迥然不同,不但不覺痛快,反而覺得心里發寒,不敢再停留。
他急著要走,剛跨出一步就被一個人的身體絆了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把自己嚇得怦怦心跳厲害。
他深吸幾口氣,低頭看去,覺得有些異樣。
地上躺著的是一個大漢,身形魁梧,像是一個方形的墩子,滿臉的橫肉,看著就不是什么好人。
但這個給他的感覺是沒死,他畢竟是練武之人,感覺敏銳,人死還是活著隱隱有感覺的。
他把手輕輕伸出,小心翼翼的探了探大漢的鼻息,竟然是喘著氣的,他還沒有死,仍活著。
傅青石頓時長長出了一口氣,把大漢翻過來看了看,沒有看到傷口,又探了探他的脈相,不像是受傷了。
他忽然一拍額頭,想起來了,這明明被點了穴嘛。
轉身往旁邊的一個青年探了探鼻息,也是活著的,卻一動不能動,像是死了一般,傅青石也看出來了,他也是被點了穴道。
傅青石如釋重負,看來李兄不準備大開殺戒了,他若真想殺人,這些人一個也甭想活,想想當初他在青牛寨所行,殺人真是不眨眼,絕不會法不責眾,他殺起人來絕不會手軟。
如今看來,是李兄認為這些人罪不至死,所以放過了他們,饒了一命,結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
他慢慢站起來,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李兄把他們放了,他們真的會改過自新,從此不再為非作歹,成為一個好人?
他們會不會變本加厲,反而想著報仇,躲在暗處一直等待機會,一旦李兄有了松懈,他們就會跳出來發出致命一擊。
他對于報仇有深刻的體會,確實是達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生死置之度外,偏偏又極冷靜,這種人極為可怕,就像毒蛇,一不小心就會被咬。
想到這些,他扭頭看了看地上的人群,沉吟一下,最終搖頭嘆息,轉身離開了墻頭往下而去。
剛下墻頭,李慕禪已經迎過來。
“李兄,你這是……?”傅青石問。
李慕禪道:“剛剛把人都制住了,咱們想找秘笈靠自己可不成,需要打聽熟人。”
傅青石好奇的問:“熟人?……有誰知道他們把秘笈藏在哪里?”
李慕禪笑了笑:“找他們問問便知道了。”
“要逼供?”傅青石問。
李慕禪點點頭:“是,傅兄弟你可敢?”
傅青石遲疑一下,隨即昂然拍拍胸脯:“這有什么,不就是逼供嘛,小意思,看我的吧!”
李慕禪打量他幾眼,搖頭笑笑:“我看傅兄弟你不成。”
“李兄莫小瞧人!”傅青石不服氣的道。
李慕禪道:“傅兄弟你心腸還沒硬下來,血還是熱的,心也不夠堅定,所以不能逼供,問不出什么來的。”
傅青石轉頭看了看,走到一個人少年跟前,把他提起來,道:“我問問他,應該能問出來。”
李慕禪一拂袖子,頓時少年身子一顫,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迷惑的打量一下四周,正在城墻根下,眼前兩個人都不認識,顯然是敵非友,難道寨子已經破了?!
他扭頭看了看,地上躺著所有的伙伴,站著的只有眼前這兩個人,他們把寨子里的人都殺了嗎?!
傅青石拍拍少年的臉,陰沉著臉,沉聲道:“小家伙,你叫什么?”
少年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只是冷冷瞥一眼,不屑之極,忽然吐了一口唾沫朝傅青石射去,氣炸了傅青石。
他伸手要給少年一巴掌,忽然又停住了,覺得這么做太丟人,打小孩子算什么本事。
還好傅青石機靈,避過了這口唾沫,否則他不知氣成什么樣子,李慕禪搖搖頭,看瞇瞇的看著他。
傅青石難堪的看一眼他,尷尬的笑笑。
隨后輕哼一聲,扭過頭死死盯著少年,雙眼如刃,似乎能把人心看透,扎穿,就這么死死的瞪著少年。
少年長得眉清目秀,雙眼有神,透著一絲靈氣,可惜這時滿臉不屑,雙眼閃著倔強,死死瞪著傅青石。
兩人的眼睛對上了,彼此死死盯著對方,僵持不下。
半晌過后,傅青石轉過眼,覺得這個法子也不奏效,這小家伙是個死硬的,根本沒用。
他輕哼一聲,溫聲道:“小家伙,咱們不想殺你,只要你說出你叫什么,大寨主與二寨主住在什么地方就成。”
“你滾出咱們的寨子!”少年大聲叫道。
傅青石皺眉,道:“咱們只要看過大寨主與二寨主住處,就馬上離開!”
少年冷笑,斜睨著傅青石:“你以為我是小孩呢,你這話鬼也不信,……趕緊滾蛋!”
傅青石無奈的轉頭看向李慕禪,李慕禪搖頭失笑:“傅兄,你還是不成,心如此軟豈能逼供?”
他轉向少年,淡淡道:“他們都沒死,只點了穴道,你說出來,就饒他們一命,不說,我每數十個數殺一個人,直到你答應為止!”
他說罷對傅青石道:“帶進來十個人!”
“……是!”傅青石遲疑一下,看了看李慕禪,最終還是答應了,轉身從外面提了兩人進來,共走了五趟,湊夠了十個人。
在李慕禪的指點下,這十個人一一排在李慕禪腳下,秩序井然,一絲不亂,十個人的身份不同,年紀也不相同。
李慕禪一一指著這十人,轉頭淡淡望向少年:“這些人你都認得吧?有沒有是仇人?”
少年扭過頭去,臉色蒼白。
李慕禪眼中閃了一下,心中有數。
他淡淡一笑,道:“好,看來沒有仇家,你人緣不錯,現在開始了,十,九,八,七,六……一!”
他搖搖頭:“看來你心腸也不軟,好得很!”
他伸手一拂,頓時一個老者睜開了眼睛,霍的坐起來,瞪大眼睛望向李慕禪與傅青石。
李慕禪淡淡問:“你可在山下殺過人?”
老者須眉皆白,精神卻極足,怒哼道:“你是什么人!”
李慕禪搖頭嘆道:“取你命的人!”
他腰間閃過一道寒光,倏的掠過老者喉嚨,老者頓時一顫,難以置信的指著李慕禪,身形顫了幾下隨后一蹬腿,氣絕而亡。
李慕禪的內力至剛至陽,附于劍上,氣息炎熱,劍尖掃過老者喉嚨,血只冒出一點兒,卻已經氣絕身亡。
李慕禪利用他心通,看清了老者腦海所想,他在山下殺了十幾個人,還有兩個嬰兒,三個小孩。
李慕禪見到這般景像,毫不猶豫的殺人。
“好了,下一個,……你可想好了?”李慕禪不去看傅青石的臉色變化,淡淡看著少年。
少年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點兒眼色,眼神有點兒畏縮,不敢與李慕禪相碰,他雖然姓烈,卻從沒有親眼見過殺人,被嚇住了。
李慕禪淡淡道:“你若不說,再殺下一個。”
他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個中年人,淡淡道:“十,九,八……三,二,一……”
他一邊數著一邊慢慢拔劍,點在了中年人的喉嚨上,也沒有打算叫醒的意思,似乎要直接殺人。
李慕禪算準了少年挺不住壓力,殺一個人足夠打破他的心防,況且對少年來說,這個中年人與剛才的老者霍然不同。
果然,當他把劍尖慢慢逼近中年人喉嚨時,少年終于忍不住了,大聲叫道:“慢著,我說!”
李慕禪劍尖停住,轉頭望向少年:“你真要說?不必勉強的,……反正這里的人很多,一時半會兒殺不完!”
“我說我說!”少年急忙道。
李慕禪轉頭看一眼傅青石,傅青石勉強笑笑,轉開了目光。
李慕禪笑了笑,道:“好吧,說來聽聽,你叫什么?”
“我叫胡孝祥!”少年回答。
李慕禪點點頭:“好名字,那大寨主與二寨主住什么地方,你說一說罷,可不要說錯了,免得我心情不好,要殺人泄憤!”
“是,大寨主與二寨主住在相鄰,他們在……”少年老老實實的把兩位寨主住的地方說了一遍。
李慕禪聽了,虛空之眼俯看,知道少年說的是實話,能看得出來,只是地方有些隱秘,沒有人指點很難找到。
“傅兄弟,你去看看,找一找看。”李慕禪道。
傅青石答應一聲匆匆去了,不敢抬頭看他,李慕禪搖頭失笑,看來真把傅青石嚇住了。
闖蕩武林可不是兒戲,希望他能明白,這是你死我活,弱肉強食,一點兒也不好玩不刺激,動輒是要出人命的。
李慕禪懶洋洋的看著少年,笑道:“你是不是在想,我放了你之后,你一定拜師學藝,早晚替寨里的人報仇?”
“不錯!”少年直著脖子哼道,毫不示弱的盯著他。
李慕禪笑道:“好啊,你若能學好本領,就來找我,看你能不能報仇,但我要說好了,只給你一次機會,第一次你打不過我,我不會殺你,但第二次可不會留情!”
“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少年大聲道。
兩人說話的功夫,傅青石匆匆過來,手里拿著三本冊子,小心翼翼,如捧珍寶般進來,遞給李慕禪:“李兄,真找著了!”
李慕禪伸手接過,順意的翻了翻,一頁一頁的翻看,很快把三冊翻完了,點點頭:“還不錯,很精妙的武功!”
他隨后把冊子拋給傅青石:“你收著罷。”
傅青石一怔,忙不迭的搖頭道:“不成不成!……李兄,這些是你的,我可不能收!”
李慕禪笑道:“先寄放在你那里,只要不弄丟便成。”
傅青石還要說話,李慕禪擺擺手:“傅兄弟,你這是怎么了,忽然變得婆婆媽媽的,可不像你了!”
傅青石勉強笑笑,露出尷尬神色,最終吐出一口氣,渾身放松下來,無奈道:“可能是被李兄你剛才的手段嚇著了,我沒想到你真殺人……”
李慕禪笑了笑:“剛才這人,一共殺了三十幾個人,其中包括兩個嬰兒,三個小孩子,你說該不該殺?”
“啊……?”傅青石吃驚的望向地上的尸首。
李慕禪道:“看此人身上的煞氣就知道罪孽深重,如此人物,豈能再容他逍遙于世間?”
傅青石吃吃道:“李兄你怎么知道……?”
李慕禪笑了笑,搖搖頭,轉向少年:“胡孝祥,我說得對不對?”
少年胡孝祥遲疑一下,慢慢點頭,關于這些他也知道,姓張的平時一直炫耀來著,在寨子里,最當成本領的就是殺人,誰殺得人多,誰就是有真本事,是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
李慕禪道:“胡孝祥,你說他該不該死?”
胡孝祥哼一聲:“當然不該死,你憑什么想讓他死就死?!”
李慕禪笑著搖搖頭:“你這小家伙的膽子倒不小!”
“你別得意,早晚有一天我要報這個仇!”胡孝祥大聲叫道。
李慕禪笑道:“好啊,這樣罷,你年紀太小,自己一個人怕是很難活命,在這里也沒什么出息,就去千鶴派,讓傅兄弟教你練武,等哪天練好了武功,再來找我報仇!”
傅青石忙道:“使不得!”
李慕禪笑了笑:“有何使不得?”
傅青石道:“李兄,我可不敢收他,將來要找你報仇的!……你這么做豈不是養虎為患?”
李慕禪笑道:“我倒要看看這小家伙有沒有那本事,想超過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傅青石道:“話雖不錯,但總有個萬一……”
“真有萬一,也是我命運不濟,不被他殺,也會被別人所殺。”李慕禪擺擺手,笑瞇瞇的對少年道:“你敢不敢?”
少年胡孝祥大聲道:“有什么不敢,我就到他門下學藝,將來一定要超過你,打敗你!”
李慕禪笑道:“你若是一百年不過來找我,我豈不是要等一百年,這樣罷,以二十年為限,二十年后的今天,咱們就在這里相會,決一高下!”
“好,一言為定,擊掌為誓!”胡孝祥大聲道,伸出了右掌,李慕禪伸右掌與他拍一下:“一言為定!”
李慕禪道:“傅兄弟,你帶他回去吧,咱們也該道別了,我要前往林家,你也該回去了!”
“可……”傅青石有些不甘心。
他雖長了不少見識,但覺得還差得遠,再說與李慕禪一塊兒闖蕩武林實在痛快,不想分開。
李慕禪笑道:“傅兄弟還有什么想做的沒有?”
傅青石想了想,不好意思的道:“我想去繁華地方,喝花酒……”
他住的地方只是一個小城,不太繁華,對一些大城市心馳神往已久。
李慕禪呵呵笑起來:“人不風流枉少年,不放縱一場,還真的虧了少年好時光,咱們去白靈城!”
“好!”傅青石大喜過望,忙答應下來。
“那他呢?”傅青石轉頭看向胡孝祥。
李慕禪道:“他嘛,也帶著吧,算是長些見識。”
“好!”傅青石點點頭。
他有些不明白,李慕禪這般神情,實在不像是對待仇人,反而像是朋友,真是古怪。
一般人碰上這般情形,總是想方設法要除去潛在的仇人,李兄倒好,偏偏要給仇人提供便利,以便于向自己報仇。
李慕禪自然明白傅青石所思。
他這般舉動,是看這胡孝祥是個好苗子,起了愛才之心,而且他精神強大,直覺強,別人是甭想暗算,而且遇到危險有預兆,能夠避開。
故他根本不怕有人偷襲暗算,也不怕別人尋仇,反而更有幾分趣味,免得將來的曰子太過無聊。
他也想看看這胡孝祥的表現,是不是可造之才,若是好的話,將來免不得要造就一番,成為臂助。
他有他心通,對胡孝祥的心思有些了解,這個小家伙與剛才死的人本就是仇家,自己那一劍是幫了他,他說得響亮,其實根本沒有報仇之念。
這些幽秘曲折胡孝祥不會說,他也不說,傅青石自然不明白。
正因為如此,才可見胡孝祥的高明,小小年紀,竟有這般心機手段,實在有他幾分風采,李慕禪所以才起了愛才之心,想要造就一番。
清晨,星湖小筑剛剛醒來。
張巧怡聽到鷹唳,出了水榭,來到小亭中,眼前一閃,出現了一只雄鷹,飄飄落到石桌上。
張巧怡伸手拍拍鷹身,伸手拿過竹管,取出里面的紙管,攤開了看,這時何若水與許小柔聽到聲音也出來。
兩人趴過來一塊兒看紙箋上所寫。
許小柔看完后叫道:“小師弟這是什么意思呀?為什么要多找一些騾馬車夫,要運什么東西?”
“上面說是一些石頭。”張巧怡不解的搖搖頭。
何若水道:“小師弟行事高深莫測,每有深意,說不定這些石頭有什么古怪,還是去看看吧。”
張巧怡搖頭感嘆:“十二大寇,小師弟也真是好本事,把他們殺光了。”
“這幫家伙我早就看不順眼啦,若不是不能離開白云城,我早就去把他們收拾了!”許小柔哼道。
何若水點頭:“是啊,十二大寇這些年來為禍甚烈,是該除去的,一直沒有機會,耽擱了,真是慚愧!”
張巧怡搖搖頭:“咱們不能管太多的閑事,世間不平事多了,咱們豈能事事關心?只要管好自己就是了!”
許小柔道:“烈陽劍李風,嘻嘻,真是俗不可耐的名號呢!”
她搖頭笑起來,覺得有趣,道:“將來烈陽劍的名號說不定比他的名號還響亮呢!”
“大有可能。”張巧怡笑了笑。
何若水道:“咱們快些出發吧,到了青牛山還要給他傳書,不知道那些石頭藏在什么地方。”
許小柔道:“我有個主意。”
“你又有什么主意,別凈出餿主意!”張巧怡不以為然的搖搖頭。
許小柔嬌嗔:“張師姐,你真是無趣!”
何若水抿嘴笑道:“說來聽聽無妨嘛。”
許小柔嬌笑:“還是何師姐對我好!”
“快說!”張巧怡沒好氣的道:“不說就算啦!”
許小柔忙道:“小師弟不是說那些石頭甚是隱秘,沒有指點外人尋不到嘛,咱們不用他指點,看能不能找到!”
何若水想了想,輕輕點頭:“嗯,可以試試,想必小師弟也是自己找到的,咱們也應該能找到吧……”
她說得有些不自信,看了看兩女。
張巧怡搖頭:“小師弟的智慧過人,咱們遠遠不及,別白費功夫了!”
許小柔嗔道:“張師姐,小師弟是聰明,咱們也不是笨蛋嘛,找找看,實在找不著,再送信給他不遲!”
張巧怡看看兩女,哼道:“好吧,就找找看,我是不看好你們,純粹白費功夫!”
“嘻嘻,要是真找到,看張師姐你的臉往哪兒擱!”許小柔撇嘴嬌笑,甚是得意。
“那我就看看你們的本事!”張巧怡不以為然。
三人說說笑笑中,來到了落星亭外,冷無霜正站在湖中,白衣飄飄遠眺南方,似乎想著什么心事。
許小柔將信遞到冷無霜手上,冷無霜輕頜首:“去吧,你們三個一起,辦完了這件事,去白靈城一趟。”
“去白靈城做什么呀?”許小柔問。
冷無霜淡淡道:“他在白靈城,你們隱在暗算,也好有個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