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云皺眉看著這件玉色僧袍,心中暗忖,他是無意中換了僧袍,還是覺察出問題。
若是無意,他的命也真大,運數極佳,若是有意,這個敵人卻可怕。
不管他有意無意,這個敵手都不容小覷。
“小姐,要不要追?”圓臉女子問。
蘇云云搖頭:“千里追魂香沒用了。”
圓臉女子輕哼道:“他運氣倒好,也是個怪人,這大冷天的,還有閑情雅致洗澡!”
如今已是寒冬季節,東楚的氣溫比大衍低得多,她們衣衫雖薄,是因有內力護體,尋常人里三層外三層的裹緊自己。
這話驚醒了蘇云云,她頓時省然,明空是發覺了自己的手段!
他是如何發覺的?
剛才自己感覺到有人窺探,內力運足卻沒發覺,以為是錯覺,看來是真的,他有詭異手段,能遠遠看到自己。
她轉頭緩緩掠過四周,月華如水,周圍如蒙一層白紗,朦朧看不清,樹林深處,山崖暗處,說不定就藏著他。
她心法奇異,感覺敏銳,若真有人窺探,自能發覺,看來他已經走遠了。
圓臉女子問:“小姐,咱們回去嗎?”
蘇云云沉吟片刻,點點頭:“走吧。”
她左手指一下玉色僧袍:“李姨,把它帶回去。”
“拿它做甚么?”圓臉女子不解。
蘇云云不言,轉身離開,走兩步忽然頓住,轉頭凝望波光粼粼的水面,一輪明晃晃的月亮落在水里。
“小姐,他藏在水里?”圓臉女子眼睛一亮。
蘇云云搖頭:“說不準。”
圓臉女子忙道:“那咱們就等上一晚,到了天明,看他往哪里逃!”
蘇云云點頭:“寧錯了,也不能放過,此人心脈中劍仍不死,很難纏,錯過這一次再難有機會。”
她想起先前一戰,冰玉神劍之下,此人竟能抵擋,還傷了自己,其刀法可謂驚人。
更可恨的是,此人狡猾無比,竟能發覺千里追魂香,這般武功高,心智也高的,不能小覷,務必趁其病,要他命。
錯過這次機會,他逃回大衍,練好了武功再來找自己,麻煩無窮。
她闔起大海般眸子,細心默察,不放過一絲風吹草動。
她眸子陡的睜開,明亮耀眼。
她再次發覺被人窺探,看來他果然在附近,自己賭對了,這件僧袍果然很關鍵,說不定,是他長輩賜下,意義非凡。
她抬頭望天,淡淡道:“天色不早,看來他走遠了,咱們走罷!”
“小姐……”圓臉女子一怔,忙道:“天亮了再走也不遲呀!”
無論如何,也該堅持到天亮,寧殺錯莫放過,說不定真能熬出明空,即使明空真走了,也沒什么。
蘇云云舉步往外:“走吧。”
圓臉女子無奈,看看其余諸女,她們面不改色,神色平靜。
見如此,她無奈的嘆了口氣,彎腰拿起玉色僧袍,蘇云云擺擺手:“算啦,臭男人的東西,不拿也罷。”
圓臉女子點點頭,無精打采的跟在蘇云云身后,離開水潭,走進一座樹林,要穿過樹林下山。
樹林稀疏,偶有幾棵松樹,使樹林不那么蕭瑟,但月光照不進來,幽暗寧靜,她們踩在斷枝枯葉上,腳步輕盈。
蘇云云忽然打出一個手勢,眾女一半接著往前走,一半停住,圓臉女子停在她身邊,好奇的望著她。
蘇云云低聲道:“他在附近。”
圓臉女子眼睛大亮,低笑一聲:“是藏在水里么?”
蘇云云搖頭:“不知道,……他總要回來拿僧袍的。”
圓臉女子興奮的點頭:“小姐高明,虧得我沒拿他破衣裳,成了一個魚餌,看他上不上鉤!”
蘇云云道:“李姨高興得太早了,他狡猾得很,未必會上當。”
“他就是再狡猾,也逃不出小姐的手掌心!”圓臉女子撇撇嘴,不屑的道。
小姐略施小計,就讓他狼狽逃竄,再者他的武功也不如小姐,智慧不夠,武功不足,哪能斗得過小姐?
蘇云云笑笑,不再多說。
兩人低聲說話,微不可察,她忽然明眸一閃,水潭邊驀的出現一人,灰色僧袍飄飄,月光照在身上,頭頂閃閃放光。
眾女看清,這正是明空和尚,頓時摒住呼吸,慢慢蓄勢,準備雷霆一擊。
李慕禪負手站在水潭邊,看了一會兒,慢慢轉身望向樹林,呵呵笑道:“蘇大家,為何鬼鬼祟祟不敢相見?”
蘇云云皺眉,透過樹枝凝視他,沒有受傷之兆。
自己一定刺中了他胸口,她感覺敏銳,絕無差錯可能,他有什么靈藥,也不至于如此神驗,頃刻恢復如常。
想到此,她鎮定下來,緩緩步出樹林,十二個女子緊隨其后。
來到李慕禪跟前,蘇云云緊盯著他臉。
李慕禪笑道:“蘇大家是奇怪我怎么沒死罷?”
“不錯。”蘇云云點頭。
李慕禪摸了摸鼻子,微笑道:“佛法有不可意議神通,說不明白的。”
蘇云云嘴角微撇,哂然冷笑:“裝神弄鬼!”
李慕禪笑道:“蘇大家緊追不舍,非要殺我不可?”
“不錯。”蘇云云點頭。
李慕禪嘆了口氣,無奈搖頭:“我本不想與蘇大家為敵,奈何造化弄人,世事無常,得罪了!”
他驀的一閃,到了蘇云云身后,探掌便抓。
蘇云云翹起嘴角,似笑非笑,一道寒光驀的從她左側升起,如一道流星劃向李慕禪胸口。
李慕禪臉色微變,直直疾退,如背后有一根繩子猛的一扯,瞬間滑出兩丈外,脫出八老嫗的包圍,再一閃,鉆進樹林深處。
“追!”蘇云云左手持劍,秀臉沉肅。
她的左手劍罕得一用,外人不知,今天卻顯露出來,竟被他躲過了,她冰雪般的心境泛起波瀾,生出怒火。
圓臉女子忙道:“小姐,逢林莫入,還是……”
“追!”蘇云云沉聲道,一閃身,鉆進了樹林,其余諸女無奈,緊隨其后,也不相信他能翻出什么波瀾。
她們進來之后,周圍沒有動靜,李慕禪已杳然無蹤。
“小姐?”眾女望向蘇云云。
蘇云云蹙眉沉吟,默察四周,搖搖頭。
“他能長了翅膀不成?”圓臉女子不信道。
蘇云云站著不動,沉吟片刻,道:“退出去罷!”
“小姐,不找了?”圓臉女子問。
蘇云云“嗯”一聲:“算啦。”
圓臉女子古怪的看著她,小姐可不是這般寬和之人,有仇必報,不死不休,怎么會忽然改了姓子?
蘇云云道:“想必已經跑遠了,不必白費功夫。”
“……是,小姐。”圓臉女子無奈點頭。
眾女往往走,蘇云云被圍在當中,她擺擺手,她們會意,讓出位置,走在她先頭往外撤。
“錚……”一道龍吟聲中,樹林大亮。
森森劍光中,一道灰影閃過,李慕禪如飄絮般蕩出去,沖破劍光封鎖,往樹林深處鉆去。
“哼!”蘇云云冷笑,身形一晃,緊追在他后面。
眾女輕功皆不俗,忙不迭的追上去,但當她們追出樹林,眼前已經不見了兩人影子。
這一切發生在須臾之間,反應慢一些,怕還沒反應過來。
眾女停在樹林前,對視幾眼,紛紛望向圓臉女子,她焦急的打量四周,沒見到小姐留下的暗號。
她想了想,道:“王婆婆,我看咱們還是等等吧,小姐武功絕頂,明空和尚翻不起風浪的!”
王婆婆點頭:“正是。”
眾女等了一會兒,卻沒有消息,也沒動靜,不見蘇云云回轉,知道已經追遠了,有些焦急。
雖說小姐武功絕頂,但畢竟是一弱女子。
圓臉女子不安越來越強烈,低聲道:“王婆婆,咱們發一個訊號如何?”
“使得。”王婆婆點頭。
圓臉女子從懷里掏出一只細管,旁邊有一根細線,她朝著天空一扯細線,頓時天空一道銀花炸開,化為簌簌雪花下落。
銀花還沒消失,一聲長嘯自天邊傳來,眾女頓時松一口氣,聽出這是蘇云云的嘯聲。
她們眉開眼笑,圓臉女子笑道:“小姐是非要殺了明空不可的,從小到大,她想殺誰,誰能逃得掉呀!”
她們湊在一起說話,議論紛紛,爭論大小姐何時能殺了明空和尚回轉。
但過了半晌,仍不見蘇云云回轉,又開始擔心。
圓臉女子無奈,又發了一支訊號,夜空中升起一團銀花,升得極高,數十里內皆可看到。
一直沒有嘯聲傳來,蘇云云沒有動靜。
半晌仍無嘯聲,她們個個內力深厚,即使遠在十幾里外,她們也聽得到長嘯,偏偏沒有聲音。
她們臉色微沉,露出擔憂。
王婆婆皺眉問:“怎么辦,李師侄?”
圓臉女子苦著臉,想想道:“去找找看吧?”
“好,咱們往小姐先前的嘯聲方向。”王婆婆干脆利落。
她們一行人施展輕功,往正西方疾行,尋找蘇云云。
心底里,她們并不覺蘇云云會出事,冰玉神劍當可縱橫天下,幾無敵手,小小一個明空和尚,不足為慮。
可能是小姐追得太遠,看不到信號罷。
她們一直往西,追出十幾里,出了華靈山,仍沒見到蘇云云。
這時候,她們隱隱覺得不妙,于是分兵四路,三路尋找,另一路往回,去附近的城里找玉寒宮的人,幫忙一塊兒尋找。
她們找了一夜,直至天亮,也不見蘇云云身影。
華靈山一座山洞里,兩人盤膝坐在枯草上。
一人灰色僧袍,微闔眼簾,雙手快速的結印,看不清手,只能看到一團影子,正是李慕禪。
蘇云云盤膝坐她對面,雪白羅衫一塵不染,肌膚如雪,眸子閃著冷笑,斜睨著李慕禪。
兩人隔著一步距離,呼吸可聞。
李慕禪故意這么近,想看她窘迫,蘇云云卻毫不示弱,不但不臉紅,反而直直瞪著他,好像是她捉了李慕禪,而非被李慕禪所捉。
她周身穴道皆封,李慕禪正放心的入定,他剛才施展了大明王經,輕易制住了她,隨后忙撤去大明王經。
他心珠增加,感覺更敏銳,這一次施展大明王經之后,感覺越發明顯,心境寂冷,天地沒了顏色,唯有黑與白。
他暗自警惕,修煉了十幾年的禪定功夫,他深知心境之厲害,心魔不遜于練功走火入魔,都能將人毀滅。
看來大明王經不能再用,否則就是自殺。
他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一個法子,大明王經泯情絕緣,十八手印卻能生出各種情緒,一個滅,一個生,恰好互補。
想到即做,十八手印反復施展,各種情緒漸漸涌上心頭,攪亂了寂冷的心境,心靈漸漸活潑靈動。
隨著情緒的醞釀,積匯,越來越強烈,完全驅除了寂冷心境,如太陽融化了寒冰,他心中激昂。
十八手印越結越快,停不下來,心中情緒越發濃烈,如喝醉了酒,他幾乎失控,驀然間,腦海轟然一響,眼前漆黑一片,如濃濃的夜幕,夜幕之上現出北斗七星。
隨后,眼前光明大亮,又一顆心珠結成。
心珠一結,雖閉著眼睛,虛空之眼卻張開,眼前一切清晰明亮,色彩有了層次,越發美麗動人。
蘇云云會在她對面,吐氣如蘭,神情動人。
他小腹忽然涌出一團火,直沖頭頂,濃烈的欲望洶涌如浪,難以遏止,他暗叫一聲不妙。
他閉著眼,伸手拍一下蘇云云,沉聲道:“快走!”
蘇云云穴道頓解,周身內力恢復,她卻沒動彈,微瞇眸子盯著他看。
此時的他,臉頰酡紅如醉酒,灰色僧袍獵獵鼓蕩,看模樣似是走火入魔,這般好機會,她豈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