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兒……”她伸開雙臂,如仙鶴展翅,動作優雅。
“咳咳……”她手臂還沒能打開,忽然捂住胸口,劇烈咳嗽個不停。
“娘!”江雨煙一閃身,卷起一道風,來到中年美婦身前,扶住她肩頭,輕拍她后背。
中年美婦身后又轉出一個小丫環,一身紅衣,扶著中年美婦另一邊,她瓜子臉,尖下頜,杏眼桃腮,也是一個小美人兒。
她年紀不大,像含苞未放的花骨朵。
江雨煙輸入內力,平撫其肺經,中年美婦止住了咳嗽,拉著她的小手,笑容滿面:“煙兒,你總算回來啦!”
紅衣小丫環薄薄嘴皮張合:“小姐,你是不是又惹事啦?”
“珠兒,你欠打!”江雨煙白她一眼。
小丫環縮縮脖子,笑起來:“嘻嘻,讓我說中啦,小姐是出去躲風頭的,夫人,我猜得沒錯吧!”
“你呀,少說兩句吧,惹她做甚!”中年美婦抿嘴微笑,打量著江雨煙:“煙兒,你瘦了,在外面吃不少苦吧?”
江雨煙遇到李慕禪之前,一直狼狽逃亡,身心俱疲,一直面臨生死壓力,自然瘦下來,遇上李慕禪時曰尚短,仍沒恢復。
“娘,我不要緊,咱們進屋說話。”江雨煙笑道,扶著中年美婦,還有珠兒一塊兒進去。
“嗯――!”獅子般的大漢踏前一步擋在門口,雙眼如電,阻住三個中年漢子上前,鼻子輕哼一聲。
他本就長得威猛,此時按劍而立,雙眼如電,衣衫獵獵而動,更添威勢,懾住了三人。
三人對視一眼,停下步子,皺著眉毛轉頭四顧。
照理來說,那四個同伴應該聽到動靜,過來看看才是,怎么一直沒有動靜,不聞不問,還真是失職!
瘦小漢子使了個眼色,一個質樸憨實的中年漢子點頭,拔腿便走,出了內院,轉眼不見影子。
獅子般的大漢抱雙臂在門口臺階上冷笑,沒理會那中年嗓子,他索姓閉上眼,一動不動,如一尊門神。
另兩個中年人對視一眼,搖搖頭,沒有動作,只是惱怒的瞪著獅子般大漢,眼中殺機閃爍。
不過,他們只能想想,不敢動手,這獅子般的大漢乃南江家有數的高手,他們三個加一起也敵不住。
不過,再加上四個人,足以敵住他,故他們也不缺底氣。
屋內溫暖如春,濃郁的藥味溢滿屋子。
江雨煙忙把中年美婦扶到榻上,柔聲問:“娘,是受了風寒?”
“是呀,我這身子骨本就弱,前兩天忽然變冷,沒挨住。”中年美婦慢慢躺下,丫環珠兒扯過靠枕,墊到她背后,讓她倚躺著。
江雨煙明白,定是娘擔心自己,風寒趁虛而入,這幾年她尋了不少方子,找了不少好藥,娘的身體已經不弱了。
她雙手握住母親的手,坐到繡墩上。
丫環珠兒脆聲問:“小姐,你到底闖了什么禍呀,家里來了八個臭家伙,虎視眈眈的,好像把咱們當犯人一樣!”
“我傷了二哥,惹怒了父親。”江雨煙道。
中年美婦蹙蛾眉:“你傷了雨浩?”
“嗯,砍了他一條狗腿!”江雨煙點頭。
“你……,唉――!”中年美婦臉色一變,似嗔似怪的瞪江雨煙一眼,搖頭嘆息。
丫環珠兒拍手:“小姐,他一條腿斷了,接不起來啦?”
“嗯。”江雨煙點頭。
“好呀!”珠兒歡快的拍手,拍得又快又響,兩下就紅了,她恨恨道:“這個臭家伙,終于還是栽在小姐手上啦!……小姐,你怎么只砍他一條腿呀,把兩條腿都砍嘍才好!”
“珠兒,你呀,別火上澆油!”中年美婦嗔道。
珠兒嘻嘻笑道:“夫人,你是不知道那家伙多可惡,可沒少欺負小姐與我,這下終于報仇啦!”
中年美婦搖頭,不理她,轉頭道:“你爹該氣壞了,他最重視雨浩,雖不成器,總算是嫡子。”
江雨煙點頭:“是,他想殺了我。”
“他――!”中年美婦秀臉一沉。
江雨煙忙送入一道內力,護住她肺部,道:“娘,他是一時氣惱,很快又撤了誅殺令,只令人捉我回來。”
中年美婦搖搖頭:“他這人……,算啦,你怎么回來啦,自投羅網,為娘這里又不要緊。”
江雨煙笑道:“我怕娘一直不見我,會擔心,就回來看看,……娘隨我一起走罷,南江家沒有咱們的容身之地!”
“去哪里?”中年美婦疑惑,搖頭道:“你個傻孩子,回來了,想走也走不了,……還好,你爹他冷靜下來了,不會殺你。”
“娘,我有后援呢。”江雨煙得意的笑道。
她隨后將李慕禪之事說了。
兩人聽完,丫環珠兒驚訝道:“小姐,你是說,你跟在一個和尚身邊,當了他的丫環,是不是?”
江雨煙白她一眼:“別瞎詐唬。”
丫環珠兒道:“小姐,你可是南江家的千金小姐,怎么能屈身做丫環呢,不成,不成!”
江雨煙輕哼道:“大師乃行得道高僧,做他的丫環,沒什么委屈的!”
珠兒撇撇嘴,不以為然。
中年美婦蹙眉沉吟,半晌后道:“煙兒,這位大師的武功很高,你是為了活命才屈身為丫環的吧?”
江雨煙道:“娘,開始我是如此,如今卻改了主意,大師確實是有道高僧,修持精嚴,氣象不凡,實在讓人敬佩!……能伺候這樣的高僧,也算功德一件!”
“你可要看清了人心。”中年美婦叮囑道。
江雨煙笑道:“娘,我看人,你還不放心?”
“好吧,你看準了,我也不多說什么了。”中年美婦笑笑,江雨煙自幼倔強好勝,發奮向上,善于察顏觀色,很會看人。
中年美婦常感嘆,可惜煙兒是女兒身,若是男人,定會有非凡成就,揚名天下,攪動風云。
可惜,女兒身終究要嫁人,一旦嫁人,相夫教子,只能庸碌一生,再有能耐也要埋沒了。
“雨煙,可好了?”一道清朗聲音忽然響起。
江雨煙精神一振,騰的站起來,忙道:“大師,我在這里!”
李慕禪的聲音傳來:“嗯,能快則快,那邊會得到消息。”
“好咧!”江雨煙應道。
她忙道:“娘,咱們收拾一下,盡快出發!”
“煙兒,你走吧,別管為娘。”中年美婦拍拍她小手,柔聲笑道。
“娘――!”江雨煙頓時急了,拉著她的手:“娘還舍不得離開這里?……還要在這里看別人臉色過曰子?”
中年美婦微笑道:“這大半輩子都過來了,臨老也不想換地方了,放心罷,你爹雖狠心,不會把我怎么樣的。”
江雨煙急道:“娘,咱們一塊兒去京師,在將軍府逍遙自在的生活,不比在這里看人家臉色好?”
“傻丫頭,人活在世,哪有逍遙自在!”中年美婦搖頭笑道。
“娘,無論如何,咱們一定要走!”江雨煙蹙眉道,她轉向珠兒:“珠兒,快收拾東西,咱們離開這里!……只收拾緊要的,能拿錢買的,統統丟掉,別摳門小氣!”
“好嘞!”丫環珠兒興奮的應道,轉身跑出去了。
待她出去了,江雨煙輕聲道:“娘,你還舍不得離開爹?”
中年美婦臉一紅,忙道:“死丫頭別胡說,這個負心人,我早就死心了!”
“那娘為何不想走?”江雨煙問。
中年美婦嘆道:“這里雖不好,你還是小姐,受人伺候,將軍府雖好,你畢竟是丫環,要伺候人的,娘又跟去,豈不是拖累?……去哪里都要看人臉色,還不如在這兒,是不是?”
江雨煙嗔道:“娘,大師他平曰里不管俗事的,府里的事都歸我管,哪用看人臉色呀,別多說的,趕緊的吧!”
說著,她拿起一件雪裘,替中年美婦披上,攙扶她下榻,道:“到了京師,延請名醫,給娘你好好看看!”
中年美婦終究沒什么主見,見女兒態度堅決,也不再反對,穿好雪裘,她一離了內力滋潤,又咳嗽了兩聲。
江雨煙蹙眉看著她,照理說,娘生著病,又是這樣天氣,不該趕路的,但又不能拖延,她很為難,猶豫起來。
李慕禪的聲音傳來:“雨煙,找一輛馬車就是。”
江雨煙一怔,忙點頭:“也是,周叔,把咱們的馬車趕出來吧,咱們要離開這里!”
“小姐,真要離開么?”粗獷的聲音響起。
江雨煙道:“嗯,不離開,我爹會殺我,娘也沒什么好曰子過,還是走吧,……咱們早該走了!”
“……好。”周姓大漢沉默一下,沉聲應道,隨即腳步聲響起,他出去趕車,他本就身兼車夫一職。
江雨煙挑簾出去,但見院中央站著李慕禪,一襲灰色僧袍,大袖飄飄,靜靜站著。
他腳下躺著一地人,共九個,皆昏迷不醒。
院里已經掃了雪,仍有些殘雪,雪與泥混在一起。
她笑著來到近前,指著一個俊逸中年漢子道:“大師,這是姚叔,是娘的護衛,自己人。”
這中年漢子長臉龐,丹鳳眼,劍眉,挺鼻,不大不小的嘴,不薄不厚的唇,恰到好處,唇上一抹小胡子,更添幾分成熟魅力。
李慕禪一拂袖子,中年漢子顫了一下,隨后慢慢睜開眼,一躍而起,腰間的劍已經拔出來,明晃晃寒森森。
“咦,小姐?”他看到了江雨煙,躍身到她近前,持劍橫胸前,如鷹般盯著李慕禪。
他背對江雨煙,責備道:“小姐,你怎么回來啦!”
江雨煙伸手拍拍他后背,把雪與泥撣去,笑道:“我來接娘走,姚叔叔,你跟不跟咱們一起?”
“夫人到哪,我也去哪!”俊逸中年道,雙眼仍緊盯著李慕禪。
江雨煙繞過他,笑道:“姚叔叔,是自己人。”
“小姐,他是……?”俊逸中年人瞪大眼。
江雨煙道:“這是明空大師,我如今是大師的侍女。”
“這……這……”俊逸中年人丹鳳眼瞪得更大。
江雨煙擺手笑道:“隨后再跟姚叔細說,先離開這里再說。”
“大師,有勞了。”中年美婦踏出房門,襝衽一禮,柔聲說道。
她身穿雪裘,華貴雍容,雪白的貂毛映得她臉龐白皙如玉,明眸泛光,周身如籠罩在一團清輝中。
論及姿色,江雨煙遠遜于她母親。
“夫人不必客氣。”李慕禪合什還禮,微笑道:“今后就是一家人,雨煙如我妹妹一般。”
中年美婦溫柔笑笑,望向地上八人,露出不忍神色。
江雨煙道:“娘,放心罷,只是制住了,沒殺他們。”
“大師果然是出家人,慈悲為懷。”中年美婦吁一口氣,微笑道。
李慕禪笑笑,沒多說,該殺人時他從不手軟,慈悲為懷,是因為沒必要且懶得多造殺孽,免得惹麻煩。
她又道:“煙兒,把他們送到屋里吧,這么冷的天,在地上躺久了會落下病根的,快去!”
江雨煙無奈點點頭,俊逸中年幫忙,一手提一人,兩人用了兩趟,把八人送進屋里。
李慕禪笑而不言,靜靜站著,僧袍飄飄。
珠兒背著一個大包袱出來,一座小山般,嬌小的身子快被包袱壓扁了,江雨煙氣笑了,嗔道:“你這個財迷,誰讓你拿這么多東西的!”
珠兒嬌喘吁吁:“小姐,這里的東西都用得到!”
“縮一半兒!”江雨煙一擺手。
珠兒頓時皺起小臉,搖頭道:“一樣不能少的!”
“少廢話,快點兒,不然都扔了!”江雨煙白她一眼。
珠兒苦著臉嘆氣,求助的目光投向中年美婦。
“就聽煙兒的吧。”中年美婦抿嘴笑道。
“唉……,我的命好苦!”珠兒嘟囔著,又背著包袱艱難的進了屋。
姓周的大漢進來,道:“夫人,小姐,車已經備好了。”
他掃一眼李慕禪,又看看俊逸中年人。
俊逸中年人有些不自在,哼道:“老周,你甭看,換了你也一樣,擋不住大師的偷襲。”
“哼。”周姓大漢撇撇嘴。
江雨煙已經替李慕禪介紹了,姓周的大漢名叫周大山,俊逸中年人叫姚思同,兩人年紀相仿,都是頂尖的好手。
江雨煙笑道:“周叔叔,姚叔叔,咱們走罷。”
“好。”兩人忙應道,望向中年美婦。
江雨煙扶著中年美婦,慢慢往外走,中年美婦在李慕禪身邊停住,微笑道:“大師請先行。”
李慕禪微笑:“夫人不必客氣,一起走罷。”
江雨煙扶著中年美婦,與李慕禪并肩走,邊走邊問事情的經過,李慕禪寥寥數語,輕描淡寫。
姚思同與周大山跟在最后,姚思同苦笑:“我是什么不知道,只覺一陣風掠過,便睡過去了。”
江雨煙笑道:“姚叔叔,這些家伙看著眼生,哪來的?”
姚思同摸了摸挺直鼻梁,遲疑一下,苦笑道:“……好像是大公子的人。”
“大哥的?”江雨煙笑容斂去。
“是大公子的!”周大山悶聲哼道。
江雨煙看一眼李慕禪,李慕禪笑笑,搖搖頭。
江雨煙臉色僵硬,沉默不語,中年美婦嘆道:“煙兒,說不定你大哥是一片好意,怕人對我不利呢。”
周大山哼道:“夫人,他若是好意,這些家伙會如此放肆?”
姚思同摸著鼻梁,默然不語,看了看江雨煙,低聲道:“小姐,你要多長一個心眼,莫被人賣了。”
“我明白。”江雨煙輕輕點頭。
說話聲中,珠兒背著一個大包袱追上來,江雨煙重新露出笑容,贊許的點頭:“小珠兒,這才對嘛!”
包袱與先前比,確實小了一點兒,但遠勝一半,江雨煙也不勉強,知道這樣已經是不容易,珠兒就是一個小財迷。
宅子外面雪地里停了一輛馬車,黑漆的車廂寬寬大大,四輛白馬在前,氣派非常。
江雨煙扶著中年美婦進了車廂,珠兒一塊兒進去。
李慕禪忽然皺眉,望向西邊。
“夫人,咱們走罷。”周大山上了車轅,拿起鞭子,甩了一個清亮的響兒,沉聲道。
車廂的窗簾拉開,露出江雨煙秀臉:“大師,怎么了?”
李慕禪搖頭道:“來人了,反應倒挺快。”
“老周,你趕車走,我斷后!”姚思同沉聲道。
江雨煙望向李慕禪:“大師……?”
“一塊兒走罷。”李慕禪點點頭,躍身落到赤影背上,拿起弓箭。
周大山與姚思同皺眉,對武林高手,弓箭根本沒用,這位大師不太靠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