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府之后,跟江雨煙說,想去東楚,在他離開這陣子,她別出府,一切事情都派人去辦。
雖說這里是京師,但南江家勢力極大,在朝堂上的根基也深,縱使在天子腳下,也不會太顧忌。
江雨煙想了想,道:“我想與大師一起去。”
李慕禪搖頭:“這一行太危險,你不去為妙。”
江雨煙道:“家里會找上門的,與其如此,還不如跟大師一起,反而多了幾分生機,是不是?”
她明眸流轉,露出楚楚憐人之態。
李慕禪沉吟片刻,慢慢點頭,覺得有道理。
明媚眼波一直盯著李慕禪,見他點頭,江雨煙頓時微笑:“大師……?”
李慕禪道:“那你就到華將軍身邊吧,這一次他會帶上禁宮龍衛,安全無虞。”
笑容一下僵住,江雨煙搖頭:“大師,我不去!”
“為何?”李慕禪眉毛一挑,搖頭笑道:“華將軍為人正派,不會強人所難,放心罷!”
“不是因為那個……”江雨煙搖頭,輕哼道:“我最討厭他那樣的,家世不錯,自以為風度翩翩,做作之極!”
李慕禪搖頭失笑,在他眼中,華將軍舉止儒雅,灑脫不俗,在江雨煙眼中,卻成了做作,還真是千人不同眼。
他想了想,嘆道:“你還是去神光城罷,在那里等我。”
“好啊。”江雨煙笑靨如花,明艷如雪蓮花綻放。
華將軍先頭離京,他隨后離開,江雨煙化了妝,成為一個清秀的小廝,跟在李慕禪身后。
江雨煙武功高明,她心法獨特,內力雖不算很雄渾,氣脈卻悠長,內力綿綿如水,不絕如縷。
兩人白天趕路,夜晚或宿在客棧,或在野外生起一堆火,內力護體,不怕寒冷,赤影神駿,不怕冷,江雨煙的坐騎也是駿馬,也不要緊。
這天晚上,他們兩個錯過宿頭,找了一座樹林,在空地上生了一堆火,然后把馬放開韁繩。
那匹駿馬一直跟在赤影身邊,乖乖的聽話,而赤影自不會跑,站在火堆的西邊,懶洋洋的看著火堆。
它會自己修煉內力,李慕禪能感覺到它內力流轉,心下暗嘆萬物皆有靈,赤影修煉之專注,人遠遠不及。
夜風拂來,寒意料峭,火堆隨風晃了晃。
李慕禪盤膝坐在火堆東邊,微闔眼簾,腹前一團掌影,一個個手印迅速形成,迅速消散,變幻莫測,他正沉浸于修煉之中,想要突破心珠。
江雨煙低頭擺弄一個紅泥小爐子,生起火,煮上水,準備沏茶,左側放著一個朱漆木盒,約有一米見方。
他們經過有人的地方,總會停下,弄一些飯菜裝到木盒里,以備萬一,有時用不著,有時能用著。
她一邊擺弄著小爐下的火炭,不時輕瞥一眼李慕禪,本是平平無奇的一張臉龐,在火光映照下,卻散發出一種奇異的魅力。
這明空大師端的神秘,像是一團謎,身上蘊藏著無數的奧妙,想要弄清,難之又難。
這更激發了她好奇心,忍不住想弄清,想看明白他到底是什么人,內斂深沉,就像一壇陳年老釀,韻味無窮。
滋滋聲后,響起汩汩聲,水已經開了,她打開朱漆木盒,菜香飄蕩,裊裊在周圍繚繞。
取出茶盞與茶葉開始沏茶,動作優雅曼妙,說不出的好看。
李慕禪微闔眼簾,只專注于手印,他隱約有一個想法,這套手印蘊著奇異力量,卻有改進的空間。
只要手夠快,一瞬間結成十八道手印,凝成一個手印,其威力會更強,才算是真正的手印。
想出這個念頭不易,實踐起來更不易,開始時候,可以不停的加快手速,進步明顯,但有極限的存在,到了一定程度,無論怎么練習,速度再難提升,像是一道天塹橫亙。
他暗自嘆息,只差了一點兒,他現在只能一心六用,同時指揮六根手指,嫻熟之極,其余四根遠遜。
這十八個手印中,有三個格外的繁復,十根手指每一根都要結成奇怪的形狀,速度都卡在這三個手印上。
他暗嘆,若能一心十用,十根手指皆嫻熟自如,定能在一瞬間結成十八個手印,完全發揮出其威力來。
如今做不到一心十用,手印完成后效果不穩定,有時好,有時壞,偶然姓太強,多靠運氣。
“大師,茶好了。”江雨煙清脆的聲音響起。
李慕禪長吁了一口氣,停下手印,慢慢睜開眼,眼中清光閃爍,接過了江雨煙遞來的茶盞。
他輕啜一口,吐出一道白氣,微笑道:“快要到神光城了,雨煙,這一路很辛苦吧?”
江雨煙端盞輕笑:“大師,你甭把我想成嬌小姐,我在遇到大師之前,一直逃亡,比這苦多了。”
李慕禪點點頭:“跟我說說罷,究竟怎么回事。”
江雨煙沉吟了一下,點點頭,娓娓道來,講述了南江家的秘莘。
南江家的當代家主有兩子一女,子嗣不旺,長子為庶,次子為嫡,江雨煙也為庶,卻是三個娘。
家主之位,傳長還是傳嫡,家主一直猶豫不定,前一世子,他練功走火,最后救回來了,卻落下病根,身子骨大不如從前,有了退位之念。
老大老二本就爭得厲害,一直明爭暗斗不停,這回越發慘烈。
江雨煙本兩不偏幫,不想陷入爭斗,無論如何,家主之位不可能傳于她一個庶女。
但后來見不得老二跋扈,仗著是嫡子身份,不把老大與她自己放在眼里,放肆之極,于是開始幫老大,惹來了老二殺機。
上一次,她負責押運一趟鹽,半途遭遇一幫黑衣人劫殺,她練武資質極好,心計也深,身懷一套保命絕學而從不示人。
雖說這幫黑衣人蒙著臉,她仍認出了首領身份,正是她二哥,她惱怒之極,驟然施展保命絕學,將其右腿斬斷,然后逃之夭夭。
這闖下了殺身之禍,南江家本就人丁不旺,只有一個嫡子,如今卻被她給廢了,家主勃然大怒,下了追殺令。
她娓娓而談,輕描淡寫,李慕禪能聽出她心中的悲憤惱怒。
“唉……”他嘆息一聲,搖頭道:“最是無情帝王家,家大了,人情卻淡薄了,可悲可嘆!”
江雨煙自失一笑:“我現在沒別的心思,只盼望不連累我娘,躲過一陣子,待大哥當了家主,也就沒事了。”
李慕禪搖頭:“雨煙,你大哥即位,怕也要殺你的。”
“不會!”江雨煙搖頭,笑道:“大哥姓子柔和,溫文有禮,對我一向友善,不會殺我。”
李慕禪嘆道:“此一時彼一時……”
江雨煙只是搖頭,臉色卻沉了下去,細細的眉毛輕蹙起來。
李慕禪看看她,不再多說,只低頭品茗,江雨煙也是極聰明的,心計也深,對人心之險也明白,只是當局者迷,稍一提點,自能領悟。
半晌過后,江雨煙抬起蒼白的秀臉,遙望漫天繁星,悠悠嘆息:“我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
李慕禪默然。
江雨煙露出凄涼神情,搖搖頭,眸子閃爍迷離光芒。
李慕禪道:“那樣的家,還是敬而遠之的好,把你娘接來府里,好好孝敬她就是了。”
江雨煙默默點頭,低下頭喝茶。
李慕禪忽然皺一下眉:“雨煙,有客人來了。”
江雨煙抬頭,明眸變得銳利:“是找我的?”
李慕禪道:“應該是南江家的。”
“賊心不死,看來我那爹爹非要殺我不可!”江雨煙奇異的笑了起來。
李慕禪道:“是殺是留?”
江雨煙深吸一口氣:“算了吧,他們也是奉命行事。”
李慕禪看看她,慢慢點頭:“……也罷。”
說著話功夫,十個人飄身到了近前,呈扇形靠近,當頭一人是個矮小瘦削的老者,鷹勾鼻子,雙眼如隼。
“小姐,隨老夫回去吧!”
江雨煙搖頭:“賀老,你不必白費功夫了,權當沒看到我罷。”
“家主已經消了氣,不會殺小姐的。”老者沉聲道,雙眼寒光迸射,在李慕禪身上流轉幾次,冷冷道:“他就是那位明空大師?”
他冷笑一聲:“就憑他,能擋得住咱們南江家?……小姐,還是別牽累了他為好。”
江雨煙皺眉,聽出威脅之意,秀臉冷下來:“不要自取其辱,走不走隨你們,莫怪我言之不予。”
說罷,她扭過頭,優雅的沏茶,雙手端給李慕禪。
李慕禪左手接過茶盞,右手探指進去,醮濕了手指,輕輕一彈。
“啪!啪!”兩道脆響,十人齊退一步,渾身繃緊。
他們左邊一棵樹,右邊一棵樹,都出現一個小孔,縱貫樹身。
他們內力深,夜色擋不住他們的眼,都看得一清二楚,頓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