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了大明王經,施展觀天人神照經,第二天清晨,他出定,打量四周,鳥鳴清脆,空氣清新,草木的香氣浮動。
他五官敏銳,對萬物感覺深刻逾常人,體味著清晨的氣息,心中涌起感動,自然之美,無與倫比。
他站在樹梢上,清風徐徐,樹梢輕晃,他隨之晃動,起起伏伏。
想了一會兒,他忽然一閃,出現在三十幾丈外,很快回了內營,又向紀老請假,想回去趟。
紀老因為不能幫忙,心下愧疚,痛快的答應。
滄海山無極殿巨大的玉像下,竹照師太與溫吟月坐在蒲團上,一動不動,合眸定息,大殿內落針可聞,只有細微呼吸聲。
竹照師太一襲月白僧袍,一塵不染,冰雪無瑕,神圣莊嚴,溫吟月一身淡綠羅衫,肌膚瑩白,如一尊玉人。
輕盈腳步聲忽然響起,停在大殿外。
“什么事?”溫吟月閉眸開口。
“大師姐,梅師姐,宮師姐,還有小圓師姐回來了,正在下面等著拜見掌門。”清脆聲音從殿外傳來。
溫吟月明眸睜開,如秋水瀉出,竹照師太也睜開眸子,輕頜首。
“讓她們進來。”溫吟月道。
“是。”腳步輕盈而去。
“拜見掌門!”一會兒功夫,門簾一動,三人進了大殿,拜倒在地,正是梅若蘭三女。
“起來罷。”竹照師太笑盈盈的抬抬手。
三人盈盈起身,坐到對面的蒲團上,望向竹照師太。
“你們怎么回來啦?”竹照師太打量三女一眼,暗松一口氣,還好,這個小子沒做出荒唐事。
身邊圍著三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換個男人,都把持不住,這小子不愧是佛學精湛,定力高深。
梅若蘭道:“掌門,湛然師弟遇到麻煩了,為免拖累他,咱們先回山。”
“哦――?”竹照師太柳眉動了動,不但不緊張,反而笑吟吟的問:“臭小子遇到什么麻煩啦?”
梅若蘭道:“師弟殺了雷劍峰的馮白山,引來了雷劍峰掌門的追殺,他躲進軍營里,咱們就先回來了。”
“雷劍峰?”竹照師太臉色一動。
梅若蘭點頭道:“是西趙的雷劍峰。”
“掌門,西趙武林的人,竟敢在咱們大衍境內放肆,就沒人管么?!”小圓不滿的問。
竹照師太怔怔出神,明眸從窗戶看出去,眼神發虛。
見她如此,三女不再吭聲,等她發完呆。
半晌過后,竹照師太悠悠嘆息一聲:“真的是雷劍峰?”
“是呀。”小圓好奇的望著她。
梅若蘭道:“掌門放心,湛然躲進軍營,雷劍峰再厲害,也不敢去神武營里撒野,安全無虞。”
竹照師太搖搖頭,柳葉眉緊鎖:“不然!……李天雷這人,詭計多端,就怕湛然他斗不過……”
小圓不愿聽,直接打斷她的話,嬌聲道:“掌門,你也忒小瞧湛然啦,這世上有誰比他聰明?”
竹照師太橫她一眼:“小丫頭,你倒有信心!”
小圓道:“掌門,我可是一直跟著湛然,他多厲害,我最知道,什么都逃不出他的掌心!”
竹照師太笑著搖搖頭,道:“湛然也是個識趣的,他不會與李天雷對上吧?”
“照理說不會……”梅若蘭遲疑一下。
竹照師太看出她猶豫:“怎么,還有問題?”
梅若蘭沉吟一下:“掌門,這件事里還牽涉了范家小姐,……萬一雷劍峰的人不講風度,以范家大小姐相逼,湛然會出軍營,……他雖精于算計,偏偏又是多情之人。”
竹照師太點頭:“嗯,你是了解湛然的,這個小和尚是個多情種子,……那位范家大小姐美貌吧?”
梅若蘭點頭,小圓笑道:“貌美如花!”
竹照師太嘆了口氣,搖頭道:“那就錯不了,這個臭小子要出頭的,……吟月,你跑一趟吧。”
“是。”溫吟月淡淡道。
她起身離開蒲團,要馬上出發。
“慢著。”竹照師太一擺手,道:“吟月,你記著,跟與李天雷動手,只隱在暗算幫湛然一把即可,……若是從前,他打不過還能跑,現在廢了武功,練軍中功夫,大不如從前。”
梅若蘭道:“掌門,湛然如今功力大進,直追從前,甚至更勝一籌,大師姐不必去的。”
“哦――?”竹照師太笑笑,道:“這小子總算沒偷懶,他練到什么程度了?”
“好像滄海神功到了第七層。”梅若蘭道。
“好小子,不錯!”竹照師太頓時眉開眼笑,拍拍膝蓋,道:“滄海神功練到第七層,他可是第一人啦!”
“大師姐不是也練到了嗎?”小圓好奇的問。
竹照師太搖頭:“吟月不能算,她是靠妙蓮經取巧。”
竹照師太想了一下,道:“吟月,你還是去看看吧,……別讓湛然把事情鬧得太大。”
溫吟月不解,看著她沒動。
竹照師太道:“湛然如今練成第七層,自保有余,他還有大明王經,想殺人也容易,……別讓他殺人。”
“……是。”溫吟月點頭,轉身便要走,忽然外面傳來腳步聲,匆匆而來:“掌門,湛然師兄回來啦!”
竹照師太一怔,其余諸女也怔了一下。
梅若蘭自忖她們一路沒有耽擱,施展輕功疾行,他怎么這么快就跟上來了?
竹照師太笑道:“把他叫進來!”
“是。”腳步聲走遠。
很快,呵呵一陣笑聲中,李慕禪挑簾進來,一身月白僧袍,氣度飄逸,一派高僧風范,進來后合什為禮:“師父!”
又向諸女見了禮,小圓忍不住叫道:“明空,湛然,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啦?”
隨即一拍手,嬌咯咯嬌笑:“好呀,躲在山上,比在軍營更好,……是不是又請假啦?”
她知道李慕禪請假極容易,這兩三個月,多數都是請假在府里呆著,這參軍與沒參軍沒什么兩樣。
李慕禪笑道:“嗯。”
竹照師太打量著他,笑吟吟的沒說話。
李慕禪笑道:“師父,這般看我做甚,莫不是我臉上長了花?”
“別臭美啦!”竹照師太一擺手,笑道:“沒想到呀,你這臭小子進境倒不慢,……吟月,你要加把勁嘍,一不小心,要被這臭小子踩在頭上!”
溫吟月瞥一眼李慕禪,淡淡一笑。
竹照師太擺擺手:“好啦,你們各忙各的,我跟臭小子說幾句話!”
眾女紛紛告辭,帶走裊裊香氣,退出了無極殿。
大殿內只剩下兩人,一下變得空蕩蕩的,李慕禪仰頭打量巨大的玉像,思忖著滄海神指之法。
他覺得,自己隱隱摸到了滄海神指的法門,玉像發出的滄海神指,與他使的滄海神指心法相同,但內力層次不同,導致了威力天地之差。
雖這是猜測,他直覺八九不離十。
竹照師太斂去笑容,秀臉一片沉肅:“湛然,你可是殺了李天雷?”
她聲音微微發顫,難掩緊張。
李慕禪點一下頭,隨即又搖搖頭,嚇得竹照師太一顫,秀臉蒼白一分,隨后惱怒:“臭小子,說明白嘍!”
李慕禪笑道:“我用了大明王經,想殺了他。”
竹照師太秀臉一變,忙問:“最后呢?”
她可知道大明王經的威力,當初李慕禪施展大明王經,把滄海山鬧得雞飛狗跳,好不狼狽。
如今他滄海神功到了第七層,乃歷代滄海劍派弟子第一人,再施展大明王經,威力更是可怕。
李天雷武功雖強,不過與自己伯仲間,施展大明王經的湛然,想殺他,易如反掌,探囊取物。
“最終,還是饒了他一命!”李慕禪笑道。
竹照師太緊繃的身子一松,長吁一口氣,隨即大惱,伸手給了他一巴掌,打在肩膀上。
李慕禪揉著肩膀,苦笑道:“師父,我饒了他一命,不該好好謝我嗎?”
“嗯――?”竹照師太一揚柳眉。
李慕禪笑笑:“師父,這個李天雷跟你什么關系呀?……虧得在殺他之際,我報了家門,看出他的異樣。”
“他沒說?”竹照師太斜睨著他。
李慕禪搖頭笑道:“我看他神情復雜,覺得有隱情,生怕殺錯了人,惹得師父傷心,便留了手。”
“哼,沒什么關系!”竹照師太白他一眼。
李慕禪笑道:“那好,我就放心了,我去殺了他!”
他騰的站起來,便要往外走。
竹照師太上前一步,揪住他耳朵,嬌嗔道:“好你個臭小子,跟我裝瘋賣傻,看我不好好教訓你!”
李慕禪忙討饒,竹照師太被他賣關子恨得牙根直癢,下手頗狠,李慕禪嬉皮笑臉的軟語相求,拍馬屁,說好話,無所不用其極,全無高手風范。
最終,竹照師太還是怕弄疼了他,放了手,狠狠瞪幾眼。
這一番廝鬧下來,竹照師太秀臉緋紅,嫵媚嬌艷,美得不可方物,風情動人之極。
李慕禪心懷孺慕,沒覺異樣,只覺動人,笑道:“師父,跟我說說罷,這個李天雷是不是……?”
他說著,嘿嘿笑幾聲,頗為曖昧。
竹照師太又給了他一巴掌,嗔道:“胡思亂想什么!……他是我弟弟!”
“弟弟?”李慕禪故做驚愕狀。
竹照師太白他一眼:“不錯,是我親弟弟!”
李慕禪問:“他怎么會在西趙?又當了雷劍峰的掌教?”
這一次,他是真的不明白,想知道,一個在大衍,是名門大派的掌門,一個在西趙,也是名門大派的掌門,這姐弟兩個可真是厲害。
這其中必有一番曲折離奇的故事,他實在好奇,所以一口氣跑回了滄海山,跟竹照師太打聽。
“唉……,此事說來話長。”竹照師太搖頭,重新坐回蒲團上,撫平月白僧袍,嘆道:“我本是官宦之家,父親為人正直,早早就被罷了官,返鄉時,遇上盜匪,……結果弟弟被人掠走了,我與父母僥幸活下來。”
“所以,你們就失散了?”李慕禪問。
“是啊。”竹照師太點頭,嘆息一聲:“我后來拜到滄海山下,一直沒忘了尋找弟弟,一有機會下山,我去尋盜寇的麻煩,殺了不少的盜寇,弄了一身煞氣,兇名昭彰,最終也沒尋到弟弟,……一怒之下,我索姓出家,贖去這一身的殺孽。”
李慕禪看看她,嬌媚動人,杏花少婦,哪像一個殺星。
竹照師太搖頭嘆道:“后來我接過師父衣缽,執掌滄海山,發動人去找,最終有了線索,他已經是雷劍峰的弟子,在西趙武林威名赫赫。”
李慕禪道:“師父為何不把他接來?”
竹照師太搖頭:“他不肯回來,……他那師父對他恩情太重,無法報償,他已成了雷劍峰的人,不能回頭了。”
她苦笑:“到了后來,他竟成了雷劍峰的掌教,更不能回來了,……我與他也不能相認。”
李慕禪道:“是啊,不能相認。”
他想了想,道:“師父與他一直沒再見面?”
“既不能相認,見面又有何益?”竹照師太搖頭,嘆道:“就當做他三十年前已經死了罷。”
“虧得我沒下殺手。”李慕禪笑道:“若不然,我殺了師父的弟弟,罪過可就大了!”
竹照師太正色道:“能不殺人就別殺人,這是為師的切身體會!”
“是,弟子記住了。”李慕禪鄭重點頭。
竹照師太擺擺手:“好啦,你回去歇一歇吧,……這件事別讓旁人知道,惹來麻煩。”
“弟子省的。”李慕禪嘿嘿笑道。
竹照師太白他一眼:“你個臭小子,本事倒大漲,趕緊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