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看來你人緣極好,這一路上,碰了多少仇家了?”
熊四海哈哈一笑,自豪的道:“甭理那些家伙,個個小肚雞腸,不就打打架嘛,有什么可記恨的!”
趙勝利跟著哈哈笑道:“就是,打便打了,打完忘了就是,一直記著,還不把自己累死了!”
李慕禪看了看兩人,搖搖頭,天下人都如此胸懷,也沒什么事了。
可惜,人姓多變,對意氣之爭看得太重,一點兒小恩怨,往往演變成血海深仇,不能不慎。
熊四海道:“還是趙頭兒豪氣,當浮一大白!”
“好啊,咱們去昌平樓!”趙勝利哈哈笑道,歡喜不勝。
幾人來到昌平樓前。
酒樓高聳入云,高高的旌旗在空中飄蕩,整個天龍城的人都能看到,似乎能拂著白云。
如今僅是上午,還沒到中午的吃飯時間,昌平樓內已熱鬧非凡,人來人往,莫不是達官貴人。
他們幾個站在樓前,與高聳入云的樓一比,顯得渺小如蟻。
來來往往,莫不是富貴中人,他們看到幾人,腳下不停,卻多是投來鄙視目光,高高在上,輕微搖頭。
李慕禪掃一眼,知道他們多是在罵自不量力,窮當兵的也敢來這里吃飯,一頓就能吃窮了。
李慕禪搖頭,雖說如今的軍人地位甚高,封妻蔭子之捷徑,但在那些富貴中人的眼中,還是差得遠。
軍人的軍餉高,比一般人強,就如后世的軍人,或者后世的公務員,比一般人富裕,但比起真正的富豪,還是差得遠。
“奶奶的,狗眼看人低!”趙勝利看到眾人的眼神,憤憤罵一句。
“就是,西趙的崽子來了,還不是咱們抵擋,沒咱們,他們早就屁滾尿流,還能這般得意?”熊四海哼道。
他隨即笑道:“趙頭,甭跟這些淺薄之人一般見識,咱們進去,今天這頓,我請了,……大伙盡情的吃,吃不痛快,就是看不起我!”
趙勝利一怔,看了看四周,低聲道:“乖乖,四海兄弟,這里可貴得要命,今天就算啦,還是改天吧。”
熊四海一擺手,搖頭道:“嗨,不就是一頓飯嘛,大不了我一年的俸祿罷了!吃,今天咱們就求一個痛快!”
“……那好,下次我請!”趙勝利一拍巴掌,轉頭道:“和尚,咱們進去吧!”
李慕禪輕輕點頭,沒有反對,也好奇里面如何堂皇。
眾人很快隨在一幫身穿綾羅綢緞的胖子身后,這些人個個大肚子,白胖,紅光滿面,臉上油光十足,與常人不同。
李慕禪他們身上的煞氣宛如實質,人們都能判斷出他們的身份,一個小二迎上來,將他們引上樓,來到一精致房間前。
小二身穿黑綢勁裝,干凈利落,加之眉清目秀,很是順眼。
熊四海一見這里,登時不滿意:“這太靠里了,給咱們找一間靠窗戶的,能看到外面的風景!”
“這……”小二遲疑,神情為難。
這時,靠近窗戶的房內都有了人,雖然不到吃飯時候,這里人卻不少,坐滿了一半雅間。
周圍的布置素雅宜人,每一件擺設都經過精心布置,樓頂藻井華麗,地上鋪著紅毯,美侖美奐。
而且,這里都是雅間,彼此隔著,一間一間的小屋,僅能隱隱聽到里面說話聲,若小聲點兒,便聽不到。
趙勝利眼睛一瞪,便要叱罵,熊四海搶在前面,拋出一錠銀子:“小二哥,有勞了,行個方便!”
小二伸手接過銀子,直接揣到袖里,動作優美而迅捷,宛如練過暗器的武林高手一般,臉上露出笑容:“幾位公子請稍候,我去試試!”
“有勞,有勞。”熊四海笑容滿面。
“四海兄弟,這……”趙勝利瞪著眼睛,不忿的道:“你,你……”
熊四海忙一抬掌,示意他稍安毋躁。
趙勝利哼了一聲,把話憋了回去,卻頗為難受,左看看,右看看,嘖嘖贊嘆,宛如土包子進城。
馮大坤冷冷打量四周,神情警惕,蔡玉璋卻漫不經心,沒表示驚異,唯有李寶路,貪婪的掃來掃去,嘴里不時發出驚嘆,比趙勝利更不如。
李慕禪淡淡打量,覺得這里布置得確實不俗,既富貴,又不庸俗,怪不得能得大伙青睞,有天龍城第一酒樓美譽。
小二很快回來,滿臉笑容,抱拳道:“幾位公子,那幾位客人已經答應,請隨小的來!”
“好,辛苦小二哥了。”熊四海笑道。
趙勝利哼了一聲,覺得這一錠銀子花得太冤,有這一錠銀子,夠尋常人家兩三個月吃喝。
如今正值盛世,物價不高,尋常人家的用度,一年十幾兩銀子足矣,還能吃得很好。
眾人來到一間屋子,里面很寬敞,書案,圓桌,床榻,一應俱全,可以住在這里了。
眾人在窗戶邊的桌子坐下,八個人恰坐滿一桌,熊四海開始張羅,點菜,叫酒,還點了一個賣唱的。
趙勝利笑道:“四海兄弟,賣唱的就不必了吧?……咱們都是大老爺們,是粗人,哪能聽得這個?!”
熊四海呵呵笑道:“趙頭,你沒聽過吧,且聽一聽看,不合味就趕走!”
趙勝利搓搓手,笑道:“今兒個可是開了眼!”
熊四海轉頭道:“大和尚,你看如何?”
李慕禪淡淡微笑:“不必理會我,你們看著辦就是。”
“那好,就這么定了!”熊四海道,揚聲叫道:“小二,快些上酒,莫讓咱們等不及!”
“來嘍……”剛才的小二揚聲應道。
片刻功夫,小二端來兩壇酒,熊四海接過了,直接抹開封泥,頓時香氣四溢,趙勝利咽了咽唾沫。
其余幾人也盯了過來,或聳動鼻子,或吞口水。
“真是好酒!”趙勝利贊嘆,忙不迭拿起另一壇,拍開封泥,哈哈笑道:“很久沒喝過這么好的酒了!”
蔡玉璋道:“我記得,上一次喝這般美酒,是在慶功宴上,都尉賞下的!”
趙勝利點頭不已:“不錯,不錯,此酒不遜于都尉所賞美酒!”
他正要斟酒,看到桌上的銀盞,皺一下眉毛,大聲叫道:“小二,小二,快進來!”
小二一溜小跑進來,恭敬的問:“幾位公子,有何吩咐?”
“去,把杯給我換了,拿幾個大碗來!”趙勝利一手提著酒壇,一手指向桌面的銀盞。
“好嘞!”小二應道,很快拿八個大碗,替下銀盞,神情無異,顯然是見多了這樣的事。
趙勝利斟滿了大碗,香氣越發濃郁,他哈哈笑道:“咱們先喝一碗,待會菜上來,再敞開了喝!”
說罷,端起大碗,笑道:“難得出來一趟,咱們就玩個痛快,和尚,你也不必守戒,別客氣!”
李慕禪笑道:“趙頭放心,來罷。”
“來,干啦!”趙勝利豪氣的叫道,炯炯眼神一掃眾人,帶頭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眾人跟著一飲而盡,紛紛吐氣,暢快淋漓。
此酒度數甚高,李慕禪挑一下眉毛,怪不得如此醇香,想必有獨家釀酒技藝,如此美酒,確實少見。
熊四海哈哈大笑:“痛快,真是痛快!這般喝法才是真漢子!”
馮大坤道:“咱們一直這么喝!……熊公子,這酒不便宜吧?”
熊四海一擺手,豪氣干云:“嗨,管他呢,大伙只管喝,能喝幾壇算幾壇,甭想錢的事!”
菜很快上來,十二個菜如流水般端上,小二腳不沾地,很快擺滿了桌子,眾人開始吃菜,一邊喝酒,熱鬧非常。
過了半晌,喝了三碗酒,熊四海的臉紅了,忽然想起來,揚聲叫道:“小二,十三娘怎么還不來?”
小二慢騰騰進來,臉色遲疑,吞吞吐吐,看了看他,卻不說話。
熊四海劍眉頓時一皺,攢到一起,沉著臉道:“怎么回事,直說!”
小二左右看一眼,低聲道:“十三娘被絆住了,那邊的客人一直不放人,公子,且再等一會兒,我再去催催!”
“娘的,什么人在礙事?!”熊四海喝道。
趙勝利斜睨小二,道:“小子,不是還想要錢吧!”
小二臉一紅,急了:“客人,我要說一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哼,那就好!”趙勝利斜著眼,沒好氣的哼道。
熊四海死死瞪著小二:“說,是什么人?”
“……也是幾位軍爺。”小二低聲道。
熊四海呵呵笑了起來:“喲,還是同行呢!……小鶴,你去,看看哪個家伙不開眼,敢礙咱們的事!”
“好!”小鶴放下大碗,一把拎起小二:“前頭帶路!”
熊四海忙擺手:“慢著!……小鶴,就別帶他去了,讓他說說,你自己過去,十三娘你又不是不認得!”
“好吧!”小鶴放下小二,小眼瞪著他:“快說,在哪個位子!”
小二輕聲道:“是春蘭居。”
小鶴想了一下:“春蘭居……,是在三層吧?”
“是,是,正在三層,恰好在這上面。”小二指了指屋頂。
“娘的,真是晦氣,早知道就上去了!”熊四海罵了一句,擺擺手:“小鶴,快點兒去看看!”
小鶴閃身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卻沒回來,他們又喝了一碗酒。
熊四海放下大碗,哼道:“小鶴這家伙怎么回事,遇到熟人,忘了回來啦,老馬,你去瞧瞧!”
他另一個手下起身,點頭往外走,李慕禪忽然開口:“慢著,先等等。”
熊四海一怔,忙道:“大和尚,你有何指示?”
李慕禪看一眼眾人,道:“依我看,不是小鶴誤事,應該是被困住了,要去,咱們還是一起吧!”
“……好!”熊四海點頭,站起身來,對趙勝利道:“趙頭,你們且喝著,我跟老馬去看看!”
趙勝利搖頭:“別別,要去一塊兒去,我倒要瞧瞧,誰膽子這么大!”
他雙眼放光,精神煥發,整個人的表情也生動許多,哈哈笑道:“不開眼的,就收拾一頓!”
“對,咱們一塊兒去!”李寶路嘿嘿傻笑。
他雙頰酡紅,雙眼迷離,顯然已經差不多了,酒量很淺。
“那好,同去!”熊四海也不矯情,直接答應了。
李慕禪暗嘆一聲,事到如今,別無他途,只能去看看了。
眾人起身,出了小屋,來到三樓,到了春蘭居前,這里的屋子更大,更寬敞,里面正傳來清脆悠揚的歌聲。
聲音封閉極好,只靠近了,才從門縫里聽見,仿佛來自極遠處。
熊四海上前,伸手敲了敲門。
門被拉開,柔婉曼妙的聲音響起,隨后露出一張餅子臉,帶著懶洋洋的笑容:“誰?”
他一眼看到了熊四海,笑容更盛:“喲,這不是熊大公子嘛!”
“是你!”熊四海臉色一沉,冷笑道:“姓侯的,你這條狗腿子在,姓景的在里面吧!”
大漢臉一沉,笑容消失,冷笑道:“姓熊的,嘴巴放干凈點兒,我一不高興,你的狗腿子要吃苦頭!”
“娘的,你好大的膽子,先把小鶴放嘍!”熊四海上前一步,臉要貼上對方的臉,陰沉的道。
“好呀。”大漢后退一步,懶洋洋的道:“來呀,把那狗腿子放了!”
“砰!”一聲悶響,從里面飛出一個人影,落到地上,地板一震。
熊四海頓時紅了眼,認出是小鶴,忙上前扶起,看他眼青臉腫,被打得不輕,一只胳膊軟綿綿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