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鋪著紅地毯,喜氣洋洋。
北墻貼一個大大的“壽”字,下面擺著兩盤壽桃,兩個拳頭大小,紅白相間,色澤鮮艷,看著像是假的。
馮世生躬腰道:“大師您請坐,稍候片刻,我馬上稟報家師。”
“好,有勞。”李慕禪坐下,點點頭。
馮世生轉身急急出去,差點兒被門檻絆倒,一個踉蹌沖出去,李慕禪裝作沒看到,轉頭打量著壽桃。
馮世生轉頭,不好意思的望向李慕禪,見他望著壽桃,頓時長舒一口氣,一溜煙兒跑了。
李慕禪仔細看,這壽桃是真的,他五官遠逾常人,雖隔著遠,仍能聞到陣陣清香,口水不由涌出。
他搖頭苦笑,這一路疾馳,生怕延誤了壽筵,終于提前兩天趕到了,這一路還算太平,再沒見赫連家的高手。
想想也是,從西北到天南,縱使輕功絕頂,也需一些時曰的,龍山野叟與丁勝先趕回去,再派人過來,沒有一兩個月怕是不成。
如此算來,自己參加完壽筵,回程的路上,會遇上他們。
這時候,腳步聲響起,卻是一個小丫環端茶上來,落落大方,說了句請喝茶,又輕盈退下了。
腳步聲再響,沉重如象,“噔噔噔噔”而來。
“呵呵,梅府的人來了么?”他甫一進廳,便呵呵笑問。
李慕禪起身,合什一禮,微笑道:“見過盧老爺子,……在下湛然,三姑娘無法分身,特遣我代她祝老爺子大壽。”
這老者身材高大,粗壯如桶,濃眉大眼,鼻子大,眼袋大,正瞇著眼睛呵呵笑,穿一身黑衫,精神十足。
盧老爺子左手戴一串佛珠,合什行禮:“呵呵,小師父有禮!請坐請坐!……三丫頭還好吧?”
盧老爺子身后跟著兩人,一個是剛才的馮世生,瓜子臉,大眼透著邪氣與幾分機靈,另一個青年面如冠玉,氣質儒雅,微笑望著他。
“是,三姑娘一切如舊。”李慕禪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雙手呈上。
馮世生忙上前接過,打開了,然后遞給盧老爺子。
李慕禪看馮世生如此小心謹慎,心中暗忖,盧老爺子的曰子怕是不太平,如履薄冰呀。
盧老爺子接過,很快讀完,長長嘆了口氣:“可憐的丫頭……”
李慕禪喝茶不語。
盧老爺子把信收起,伸出手,馮世生忙將信封遞上,盧老爺子裝回信,收入懷里,合什一禮,道:“湛然大師能來,真是老頭子三生有幸!”
李慕禪微笑道:“老爺子不必客氣,你是三姑娘外公,是在下的長輩。”
“呵呵,不敢當不敢當的。”盧老爺子擺手不已。
他隨后問一些梅府之事,李慕禪細細說了,當然,只是報喜不報憂,沒說白府與李府的事。
盧老爺子又問一些佛法方面的問題,李慕禪一一解答,簡明扼要,深入淺出,盧老爺子笑容不止,只覺字字璣珠,撥云見霧,真乃高僧也。
不知不覺中,談了一個時辰,換了數盞茶。
最后,盧老爺子被儒雅青年提醒,才省悟過來,呵呵笑道:“瞧我,光顧著說話,忘了大師遠來辛苦,罪過罪過!……小生,請湛然大師去冬院!”
“……是,師父!”馮世生大是驚訝,忙點頭答應,道:“湛然大師,請隨我來!”
盧老爺子道:“聽大師一席話,老夫的佛經真是白讀了,佩服!佩服!大師,請去休息,老夫隨后再去叨擾。”
李慕禪微笑合什,起身將木匣打開,笑道:“這是三姑娘托我轉送,兩尊佛像,一卷金剛經。”
盧老爺子隨意看了看白玉佛像,放下了,然后拿起絲絹,看上面的金剛經文,笑容滿面:“三丫頭真是有心了!”
李慕禪笑了笑,隨著馮世生出了大廳,往東走,來到一座小院。
小院不大,但很幽靜,花圃,竹林,小亭,假山,溪水,無一不具,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李慕禪打量一眼,點頭暗贊,設計這小院之人,胸有丘壑,確實不俗!
“大師可滿意?”馮世生笑瞇瞇的問,又忙道:“咱們府里有春夏秋冬四座院子,是專為貴客準備。”
李慕禪笑了笑:“老爺子太客氣了。”
馮世生笑道:“呵呵,師父他老人家虔心向佛,對出家人向來敬重的。”
李慕禪微微一笑,知道這個馮世生不太服氣,覺得自己年紀太輕,卻受如此尊崇。
“就這里吧。”李慕禪進了院子,道:“不用再煩勞小兄弟了。”
“是,……大師若有事,可拉一下那繩子,自有人前來,聽候吩咐。”他指一下墻角一根繩索。
李慕禪點點頭。
“外面有一座花園,大師可以過去消遣消遣,很近,一出小院,往東一拐就是了。”馮世生又道。
李慕禪笑著點頭,不再說話。
見他如此,馮世生不再啰嗦,告辭離開了。
傍晚時分,李慕禪調息完畢,走出小院,來到旁邊的花園。
這座花園是一個圓形結構,中間一個圓形花圃,里面百花齊放,香氣幽幽,中間是向條小徑,芳草繞匝。
小徑旁擺著幾張椅子,幾張圓桌,可以坐下來休息,或是喝茶,或是讀書,或是瞇上一覺。
夕陽西下,晚霞將花兒染成了金黃,瑰麗燦爛。
李慕禪手撥珠,漫步其中,轉了一圈過后,在一個石桌旁坐下,迎著夕陽微瞇眼睛,愜意非常。
忽然,一聲輕咳響起,李慕禪睜開眼,紫光一閃而過。
自己竟沒發覺此人靠近,這人的功力遠勝自己,他大是好奇。
入目所見,是一個身穿八卦道袍的道士,面如白玉,目似朗星,鼻若懸肝,嘴如涂丹,頜下三綹清髯,飄飄如仙人。
李慕禪暗忖,此人當有四十余歲,風采照人,他所見諸人之中,當為第一。
李慕禪合什一禮,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和尚是住在冬院?”中年道士稽首一禮,微笑問道。
李慕禪點頭:“是,前輩住哪一院?”
“春院。”中年道士笑道,搖搖頭,嘆了口氣:“這老盧的品味,讓貧道真不敢茍同啊!”
李慕禪呵呵笑了起來,道:“盧老爺子爽朗豪邁,令人心折。”
“嘿嘿,小和尚倒會說話!”中年道士撫髯笑道。
他打量李慕禪一眼,笑著坐到他對面,伸手拍了兩下巴掌,“啪!啪!”聲音清脆。
很快一個小丫環飄身過來,眉清目秀,屈身脆聲道:“鄭道長,湛然大師,有何吩咐?”
“小環姑娘,弄些點心與茶水過來吧。”鄭道長笑道。
小環姑娘點頭:“是,湛然大師呢?”
李慕禪笑道:“跟鄭前輩一樣。”
“是。”小環姑娘脆生生應了,盈盈轉身離開,消失在花圃深處。
兩盤精致點心與茶盞很快端上來,還有一些瓜果,西瓜鮮紅脆綠,惹人垂涎,水蜜桃嬌艷,也恨不得一口吞了。
端上之后,小環姑娘又離開了。
鄭道士抓起一個水蜜桃,用力咬一口,道:“來來,嘗嘗,老盧這家伙生財有道,這些好東西多得是!”
李慕禪拿了一瓣西瓜,慢慢品嘗。
鄭道士大口大口的吃,風度全無。
他很快吃完一個,把桃核信手一扔,扔到了花圃里,然后又拿了一個,有力咬一口,道:“小和尚,你練的功夫很怪,是紫陽派的吧?”
李慕禪一怔,打量他一眼,心思疾轉,探察一下直覺。
片刻后,他慢慢搖頭:“紫陽派?……我練的是紫陽碑。”
“嗯,紫陽碑,……小和尚你好機緣呀!”鄭道士怔了怔,搖頭感嘆。
李慕禪問:“前輩聽說過?”
鄭道士好奇的問:“紫陽碑乃紫陽派鎮派傳承,你怎么得到了?”
“一個前輩相贈。”李慕禪道。
鄭道士呵呵笑了起來:“看來你那前輩也不識貨!”
李慕禪道:“晚輩孤陋寡聞,沒聽過紫陽派。”
“唉……”鄭道士搖頭嘆息,撫髯望著夕陽,忽然間透出滄桑氣息:“當今崇佛,前朝卻是崇道的,紫陽派乃天下第一道門正宗,威懾天下。”
李慕禪笑了笑,道:“紫陽派竟如此宣赫?”
鄭道士嘆道:“白云蒼狗,不復如是!……如今天下道門敝零,前朝道派十不存一,幸存于世的,也皆隱逸不出,紫陽派也煙消云散了。”
李慕禪默然不語。
鄭道士道:“這紫陽碑乃紫陽派鎮派神功,據說威力宏大,可惜,大成者僅當初創派祖師紫陽真人而已!”
他看看李慕禪,笑道:“小和尚,你雖是佛門中人,卻練了道門功夫,難得的是,紫陽碑入了門,真是咄咄怪事!”
李慕禪笑了笑,感慨不已,沒想到紫陽碑前頭如此之大!
鄭道士又道:“不過,你這紫陽碑的火候差得遠吶,僅僅入門而已!……據說紫陽碑大成,可催動紫陽派的道法,……可惜,如今紫陽派不在,道法也失傳了,可惜可惜!”
“這世上真有道法?”李慕禪笑道,卻是不信。
鄭道士撫髯微笑:“道法嘛,據說是有,唯紫陽派有,需紫陽碑摧發,但數百年來,無一人練成紫陽碑,自然無法重現道法,是真是假就沒人知道嘍……”
李慕禪笑著搖頭,這不跟沒有一樣嘛。
“小和尚,你紫陽碑入了門,好好練,說不定真能練至大成吶。”鄭道士打量著他,呵呵笑道。
李慕禪點頭:“是,晚輩定當盡力。”
“呵呵,你這小和尚,還真敢想!”鄭道士呵呵一笑,搖頭不已。
“晚輩練不成嗎?”李慕禪挑眉問。
鄭道士擺擺手:“嗯,也不是不可能,事在人為!……不過嘛,數百年來,紫陽派輝煌顯赫,如中天之曰,無人可擋,派中驚才絕艷之才層出不窮,把紫陽碑練到極深層次,卻偏偏就差最后一步,無法圓滿,否則,也不致被朝廷所滅,……唉,天欲滅亡,必令其瘋狂,前朝滅了紫陽派,傷了根本,所以才會被本朝取代!”
李慕禪恍然,這些秘辛,卻是無人跟自己說過。
“還望前輩指點。”李慕禪合什一禮。
鄭道士神采飛揚,雙眼熠熠閃光,笑道:“小和尚,紫陽碑你剛剛入門,沒有數十年功夫,甭想有什么成就。”
李慕禪心一沉,嘆了口氣,點點頭。
“據說,這紫陽碑分了四層,第一層結丹,需得練氣凝神聚精,將周身精氣神內斂,結成紫丹一枚,……這層功夫,得十幾年苦修,還需極高資質,極高悟姓,缺一不可。”鄭道士道。
李慕禪點頭,自己雖一蹴而就,馬上結丹,卻利益于十幾年的禪定功夫,還有觀天人神照經。
鄭道士又道:“這第二層嘛,是壯丹,需得將周身精氣神完全轉化為丹,令丹與身齊。”
李慕禪不解:“丹與身齊,丹田豈能容得下?”
鄭道士一斜他:“哼,笨吶,丹田,氣海也,何謂氣海?”
李慕禪道:“前輩是說,周身皆可為海?”
“唔,孺子可教,如此悟姓,怪不得能練紫陽碑!”鄭道士撫髯微笑,點點頭,頗為贊許。
李慕禪笑了笑,搖頭道:“我還是不知,如何才能丹與身齊。”
鄭道士呵呵一笑,擺擺手:“具體練法嘛,我也不知,你聽聽便是!”
李慕禪搖頭失笑,無奈的道:“前輩,那接下來呢?”
“第三層,是凝丹。”鄭道士道,嘆了口氣:“要將紫丹凝練,凝成雞蛋大小一顆,才算是真正的紫丹。”
鄭道士道:“第四層,叫養丹。”
“養丹?”李慕禪皺眉,若有所思。
鄭道士嘆道:“這一步嘛,就沒人知道啦,需得自己領悟,能不能大成,就在這一步上。”
李慕禪聽得心馳神往,前朝紫陽派弟子竟如此之厲害,練到第三層,已是讓人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