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禪飄身往回走,等在鳳鳴城外。
他上了一棵粗壯松樹,坐在樹杈上,穩穩當當,打坐調息。
紫丹旋轉,月華貫注之后,它越發凝實,宛如寶石打磨而成,紫光燦燦,照耀空蕩蕩的丹田。
一道道內力飛出,沿練脈奔騰,如長江大河,浩浩蕩蕩,這種滋味美妙之極,與從前天壤之別。
看著這浩浩內力,他憑生無數信心。
“轟……”地面一震,城門忽然落下,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一隊黑衣騎士箭矢般疾馳而出,約有百人,當頭一人粗獷豪邁,正是李家家主李繼先。
他揚鞭打馬,高喝道:“給我追!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上他們,挫骨揚骨,為我孩兒報仇!”
“是!”眾人轟然應道。
城門吱吱嘎嘎升起,重新合上。
李慕禪睜開眼,紫光一閃,打量遠處的李府騎士,暗自冷笑。
這時候,能打開城門,李家地位之高,可見一般,進城時,士兵毫不破例搜查,顯然是做戲。
他坐在樹上不動,一直到騎士到了一里外,他才發出一聲長嘯,嘯聲如雷,在天際滾動。
嘯聲之后,他笑瞇瞇的伸一個懶腰,拿出無垢弓,搭上小箭。
轟隆隆的馬蹄聲響起,他們折回來,隔著數十丈遠停下。
“希聿聿……”李繼先勒馬,轉了幾個圈,抱拳道:“何方高人,請現身一見。”
李慕禪掠過樹梢,站到最后面一棵樹樹杈上,微笑道:“李家主如此匆匆,所為何事?”
李繼先臉一沉,微瞇眼睛,宛如毒蛇盯著他,冷冷道:“原來是你!……湛然,你梅府的人呢?”
李慕禪笑瞇瞇的道:“他們已走多時了,留下我跟李家主表達歉意,……府中臨時有事,來不及跟李家主說,不告而別了!”
李繼先冷笑一聲,咬牙切齒:“我那兩個孩兒,是你們殺的吧?”
“哦,他們呀,是我殺的。”李慕禪點頭。
“他們有何得罪之處,竟下此死手?!”一個字一個字從李繼先嘴里迸出來,冒著寒氣。
李慕禪嘆了口氣,搖頭道:“他們不知為何,竟要暗算我,不殺他們,我就得死,只能狠心了!”
“好一張利口!”李繼先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他前俯后仰,狂笑不停,狀似瘋癲。
李慕禪面露悲憫,白發人送黑發人,確實世間一大苦,難以承受之苦。
陳供奉與宋供奉在馬上抱拳:“家主,咱們來吧!”
李繼先停止大笑,雙眼布滿血絲,抱拳道:“有勞兩位先生,……死活不論!”
“好!”兩人點頭,手掌一按馬背,飄身掠向李慕禪所在松樹。
“嗤!嗤!”兩聲輕嘯中,兩道紫光直射二人。
他們身在空中,揮劍斬下。
“啵!啵!”小箭炸成粉末,簌簌落下。
兩人身形一顫,緩了緩,不得不落到地上,李慕禪從樹上掠下,落到二人身前,笑道:“宋供奉,真是造化弄人,今天要成敵人!”
宋供奉收起笑臉,神情肅然:“湛然,你殺了大公子二公子,與咱們李府為敵,殊為不智!”
李慕禪一攤手,笑了笑:“殺也殺了,再說何益,動手吧!”
“咱們兄弟領教高招!”宋供奉沉聲道,跨步向前,輕飄飄一刺,劍尖瞬間到了跟前,他身法極快。
李慕禪后退避開,右手拔劍出鞘,剛要抵擋。
同時右側有寒氣,瘦高老者也出招。
李慕禪扭腰閃避,同時揮劍蕩開另一劍。
三人戰成一團,宋供奉與陳供奉同時出手,李慕禪獨斗二人,很快落入下風,束手束腳,吃力非常。
他施展馭箭訣,雄渾內力注入劍上,一旦接觸,內力馬上鉆過去,加之他原本的神力,兩者疊加,威力無窮。
但這般巨力,對上二老,卻討不了便宜,反落下風。
兩老者劍法奇異,一剛一柔,一陰一陽,李慕禪劍上內力洶涌,遇上二人的劍,卻如泥牛如海。
宋供奉劍法陰柔,輕飄飄如春水,潤物無聲,包容一切,陳供奉劍法凌厲,陽剛十足,如雷霆降下,氣勢萬鈞。
兩人劍法奇妙,幾乎同步,李慕禪硬接時,撞上一劍,另一劍同時抵達,兩道力量同時出現。
這兩道力量一剛一柔,一陰一陽,一個包容接觸,一個沖擊粉碎,陰陽并施,轉眼消彌了李慕禪的內力。
如此一來,他最大倚仗無用,論劍法之精妙,遠非敵手。
這般情形,他首次遇到,只覺束手束腳,憋氣無比。
他強忍郁悶,劍光滔滔,右手施展鎮岳八劍,擋住二人長劍,仔細觀察二人劍法,想要偷師。
這是一套合擊劍術,雙劍合璧,威力無窮。
兩人內力,一剛一柔,一陰一陽,配合一起,宛如天與地,水與火,威力宏大,勝赤從前所見任何一種劍法。
對旁人來說,修煉內力,只能修煉一種,或是陰,或是陽,兩者不能兼修,水火不相融。
李慕禪卻修煉六部真經,太陰真經,太陽真經皆具。
況且,他又有一心二用本事,雙劍合璧,比起兩人施展,威力更強。
他暗忖,只要學會兩人劍法,即便不懂內功心法也無妨,用太陰真經與太陽真經催動就是。
眾人看上去,他只有防守之力,沒有還手之功,卻苦苦硬撐,一直不敗。
宋供奉與陳供奉劍勢綿綿不絕,宛如狂風暴雨,李慕禪如一棵小草,在風暴中頑強挺立,但不知不覺間,腳步移動,后背對著眾人。
李繼先冷笑著抽出劍,忽然從馬背躍起,身劍合一,劍光化為一道白虹,直貫向李慕禪。
李慕禪劍光層層疊疊,生滅不停,一碰上兩人的劍,頓時消失,李慕禪揮劍之下,它們再次出現。
在眾人注視下,李繼先無聲無息,劍光如虹,馬上要刺中李慕禪后背。
李慕禪忽然一蕩,身形往左平移一尺。
劍光掠過他右肩,差之毫厘。
這一劍,他含憤而擊,將周身精氣神完全注入,一往無前,忽然刺空,一時收勢不住。
宋供奉與陳供奉劍光一滯,不得不讓開。
這一下,李慕禪劍光暴漲。
“砰!”一聲悶響,他化為數道影子,下一刻出現在二十丈外。
他一躍進了樹林,哈哈大笑傳出來:“好劍法!好劍法,真是大開眼界,告辭啦!”
他記住了所有劍法,烙印入腦,再不遲疑,拔身便走。
否則,想走就難了,還有四個老者讓他感覺危險。
李繼先落地,臉色漲紅,咬牙道:“追!”
宋供奉忙道:“家主,逢林莫入!”
李繼先搖頭,恨恨道:“不將他挫骨揚灰,李某誓不為人!”
宋供奉又勸,沉聲道:“家主,那眾弟子且在此,咱們幾個供奉進去!”
“……好,有勞幾位先生了!”李繼先稍一沉吟,點頭道:“能殺這和尚的,李某必保舉進赫連家!”
“好,這小和尚就交給咱們了!”一個老者飄下馬,嘿嘿笑道。
他身材矮瘦,穿一身黃衣,黃金顏色,俗不可耐。
他一張很小的瓜子臉,小眼睛,小鼻子,看著好像比正常人的臉小一號,兩個小眼卻精光迸射,顧盼之間,精芒絲絲縷縷。
李繼先沉聲道:“楊供奉,李某若有失言,天打雷轟!”
“咱們走!”楊供奉嘿嘿笑一聲,身形驀的消失在原地,不見了。
另一老者沉聲道:“家主放心,有楊供奉在,小和尚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能追上了,宰了他!”
“有勞了!”李繼先抱拳,鄭重道。
李慕禪在樹林中飛掠,腦海中閃現剛才的劍法。
他一邊走,一邊比劃,雖然記住了,想學會卻需苦修,他修煉劍法要比別人花更多功夫。
他忽然回頭,卻見一道黃影閃過,如一抹輕煙,轉眼功夫,來到身前兩丈外,站在樹梢上,隨著樹梢起伏,發出嘿嘿冷笑:“小和尚,哪里走!”
李慕禪身形不停,直沖過去,一片劍光灑下。
“嘿嘿……”黃衣人冷笑連連,拔出短劍迎上。
“叮叮叮叮……”清脆鳴聲中,長劍短劍交擊了數十次,兩人以快打快,竟不分上下。
李慕禪暗凜,掌心陣陣酥麻,這矮小老者內力如此之深!
他不信邪,劍光更快,劈天蓋地罩下,像是大雪壓松,非要將他壓垮。
“叮叮叮叮……”清脆交鳴聲中,李慕禪向前,矮小老者后退,兩人身在空中,長劍與短劍不停撞擊。
兩人氣脈皆悠長,從空中打到樹上,再飛上空中,再落樹上,速度極快,但比施展輕功差得多。
矮小老者一直后退,卻絲毫不亂,門戶森嚴,水潑不進,任憑李慕禪的劍光如雨點落下。
李慕禪快劍強攻,卻無法攻進,無影快劍失了效用,矮小老者的短劍更快,比力大,老者內力深厚,更勝他一籌。
一山更有一山高,李慕禪今天終于見識了。
老者根本不攻擊,只是擋在他身前,不讓他趕路,純粹防守,纏住李慕禪,降緩他的速度。
李慕禪想運轉九曜心法,卻存顧慮,這老者身法太快,怕是傷不著,況且,身后還有數人追擊,一旦用了九曜心法,再無還手之力。
唯一的法子,只有拼輕功了。
劍光忽然一斂,他直直沖向老者,對刺來的矮劍視而不見。
見他如此,老者怔了怔,劍勢一緩。
“砰!”一聲悶響,李慕禪身形化為數道,驀的消失,出現在二十丈外。
“嘿嘿……”老者冷笑連連,化為一道黃煙兒,追了過去。
“砰!”又一聲悶響,李慕禪再施飛云步。
老者將要追上,這一下,又被拉開,他輕功雖高,卻差飛云步一籌。
李慕禪見狀,再無顧忌,長笑一聲,飛云步連接施展,“砰砰”聲中,越來越快,轉眼功夫,甩開了老者。
老者腳下不停,化為一抹黃煙,緊追不舍。
兩人很快出了樹林,沿著官道疾行。
晨曦初露,官道上沒有行人,兩人也不怕驚世駭俗,輕功盡展。
施展了一會兒飛云步,經脈壓力太大,李慕禪便施展浮光掠影,如此一來,兩人距離拉近。
每到老者快要追上,李慕禪又施飛云步,再次拉開。
如此快走,一個跑,一個追,從黎明追到傍晚,一天下來,兩人沒歇一口氣,氣脈悠長,遠超常人。
李慕禪一邊疾行,一邊施展天元吐納術,毛孔張開,吐納不止,將天地遠氣轉化為內力。
紫丹吸納周身真,旋轉幾次后,倏的飛出,化為精純堅凝真氣,成為源源不絕的動力。
兩人較上了勁兒,從黎明跑到傍晚,又從傍晚跑到第二天早晨,中途經過一座小鎮,直掠穿過街道,順手拿一些吃的,干糧,牛肉,水,還不忘拋一塊兒碎銀子。
餓了就吃點兒東西,腳下卻不停,渴了喝水,但困了,累了,卻不停。
跑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時,黃衣老者再受不住,坐倒在草地上,嘶聲叫道:“小和尚,你贏啦,我不追啦!”
李慕禪也停下,哈哈大笑,狀極歡愉:“前輩精壯更勝青年,佩服,佩服,哈哈……”
他大笑數聲,接著疾行,轉眼消失在老者視野中。
跑這一天一夜,李慕禪自覺內力更加順暢,輕功進了一層。
這一路,若沒有九曜心法,沒有天元吐納術,僅憑自己能力,絕堅持不下來,故他對黃衣老者極佩服,沒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