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老三老四,你們來得正好,這是咱們的五師弟!”賀南山拉開房門出來,笑著介紹。
“五師弟?!”兩人一怔,圓臉青年哼道:“咱們天樞院就四個人,哪來的五師弟啊?!”
賀南山笑道:“老四,你又要犯渾!……五師弟今天剛到,統領親自送來的,錯不了!”
“喲,那么說是真的啦,咱們終于有五師弟啦,真是可喜可賀哇!”圓臉青年陰陽怪氣的道。
李慕禪靜靜看著,神色不動,暗自打量兩人。
“行了,老四!”賀南山擺擺手,轉身道:“五師弟,這個老四是個渾人,甭理他!”
圓臉青年大聲道:“二師兄,你這可就不對啦,太不地道啦!……怎么能在新來的師弟跟前毀我呢!”
賀南山搖搖頭,指了指英俊青年,笑道:“五師弟甭見怪,……這是老三,程曉風,老四尉遲明!”
他又一指李慕禪:“五師弟李慕禪,法號湛然。”
李慕禪收起天元吐納術,合什一禮:“湛然見過三師兄,四師兄。”
“五師弟不必客氣。”三師兄程曉風合什一禮,面帶微笑。
四師弟尉遲明也合什一禮,笑瞇瞇的問:“我說五師弟,你是真和尚,還是假和尚?”
李慕禪微笑:“我乃澄靜寺方丈,行僧錄上有名。”
行僧錄乃大衍朝群僧的記錄,上面記錄了天下所有僧人的身份,若有游方僧人到某寺掛單,寺中需驗過法牒,再查行僧錄。
若行僧錄上查不到,則視為假冒,乃殺頭之罪。
大衍朝僧人地位甚高,免徭役,見官員免行禮,若有罪,官府不能過問,需得所在寺院審理。
尉遲明怔了怔,收起了嘻笑,忙合什一禮,鄭重道:“原來是澄靜寺的方丈大師,失禮了!”
“四師兄不必客氣。”李慕禪合什笑道。
尉遲明問:“不知五師弟可曾聽說過法性大師?”
李慕禪肅然合什:“正是先師!”
“啊,五師弟竟是法性大師的弟子?”尉遲明吃一驚。
李慕禪緩緩點頭:“先師只有我一個弟子,圓寂后,澄靜寺如今僅我一人。”
尉遲明不解的問:“五師弟,你和尚當得好好的,做澄靜寺的方太多好,為何來這里了?”
他神情變得親切,仿佛見了老朋友。
在他想來,澄靜寺雖然偏僻,但畢竟是一寺的方丈,地位尊崇,遠勝過當梅府的弟子。
李慕禪嘆了口氣:“前一陣子,我回家的路上遇到幾個劫匪,失手之下殺了人,悟出一個道理。”
“什么道理?”尉遲明忙問。
李慕禪嘆道:“佛法廣大,普渡眾生,但也并非萬能,想要安身立命,還是要練武功的。”
“這倒也是!”尉遲明點頭。
李慕禪道:“況且,修持佛法,非僅打坐誦經一途,我想試著走另外的路,在萬丈紅塵中煉心,即身成佛。”
“五師弟好氣魄,好氣魄!”尉遲明大聲贊嘆:“不愧是法性大師的高弟!”
賀南山與程曉風也撫掌贊嘆。
“四師兄認得先師?”李慕禪問。
尉遲明道:“我小時候得了一場怪病,誰也治不好,法性大師為我誦經兩天兩夜,一下好了!……大師慈悲為懷,奉己為人,真乃得道高僧!……我還想著,等出了師,好好去澄靜寺上個香,沒想到竟天人永隔……”
李慕禪輕輕頜首,臉色肅穆,師父清癯的臉龐閃現,似乎在沖自己微笑,思念如潮,涌至心口。
程曉風轉頭笑道:“二師兄,咱們今天去超然樓,慶祝五師弟加入天樞院,如何?”
賀南山看了看李慕禪,擺手道:“待大師兄回來再慶祝不晚!……況且,天色也不早了,五師弟要回家的。”
兩人一頭霧水,李慕禪不是已經入了天樞院吧,怎么又回家?
于是賀南山將先前的事講了一遍,兩人聽完,神情大是古怪。
尉遲明嘿嘿笑道:“唉……,統領也真是!這可不像他,想不答應明說就是了,何必繞這么大的彎子,真是怪!”
程曉風也笑道:“統領素來是直來直去,……人果然是會變的!”
“嘿嘿,一個月……,三層……”尉遲明搖頭不已,憐憫的看一樣李慕禪:“這根本不可能嘛,……五師弟,還是好好珍惜眼前吧,過了這個月,就得回來住嘍!呵呵,你早點兒回家吧,明天早晨見!”
李慕禪笑了笑,不再多說,對三人合什一禮,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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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曉風看著李慕禪消失的背影,笑道:“咱們這位五師弟,也是位人物,干凈利落!”
尉遲明瞪他一眼,道:“法性大師的弟子,豈能差得了?”
隨即他又撇了撇嘴:“統領也太不地道了!……那天元吐納術可是古怪得很,咱們苦練了八年,只練到第二層,……要五師弟一個月內練到第三層,根本不可能嘛!”
程曉風笑了笑,沒說話。
賀南山擺擺手:“統領性子直,不會繞彎子,……佛門高僧大德常有不可思議神通,五師弟名師出高徒,不容小覷!”
尉遲明道:“嘿,二師兄你凈說胡話!……這尾閭、夾脊兩關難是難,陽氣足了,總能沖過去的,可這玉枕一關,就是鐵門栓啊,難如登天,就是大師兄那般天才,不是也通不過嘛!”
程曉風點頭:“嗯,大師兄上個月也改練了少陽真經!”
“唉……,可惜了統領的一片好心!”賀南山遺憾的長嘆一聲。
程曉風搖頭:“那也沒辦法,天元吐納術委實太難,況且,威力也不夠強,咱們天樞院的弟子,總不能一直被那六院欺上頭來吧?”
尉遲明興奮道:“嘿嘿,就是,這天元吐納術就是個害人的東西,自從咱們不練天元吐納術,才算是揚眉吐氣,……我今天又收拾了天璣院的兩個家伙,才叫一個痛快吶!”
“你又打架了?!”賀南山皺眉。
“嘿嘿!嘿嘿!……算不上打架,就是切磋一下,咱們梅府鼓勵大伙切磋嘛,是不是三師兄?”尉遲明忙擺手笑道。
“嗯,切磋一下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程曉風微笑道。
賀南山搖搖頭:“若讓大師兄知道了……”
“放心,大師兄得十來天才能回來吶!”尉遲明忙接上話。
他忙又岔開話題:“大師兄堅持了十年,已經了不得了,不知道五師弟能堅持多久。”
程曉風道:“五師弟怕是要遭罪了!……統領對咱們四個很失望,一直罵咱們急功近利,將來定會后悔,這一次,無論如何不會放過五師弟的!”
“唉……,這天元吐納術真不是人練的,慢得像王八,你苦練一個年,還不如人家一個月,這滋味可不好受!”尉遲明搖頭,嘆道:“我那可憐的五師弟啊——!”
“四師弟,天元吐納術確實是頂尖心法,可能是咱們資質不夠好罷,若不然,改修別的心法,不會突飛猛進,一日千里的!”賀南山道。
尉遲明撇撇嘴,指了指腳下:“這可是天樞院!……咱們資質不好,那天下間還有誰的資質夠好?!……虧得咱們沒堅持下來,你看,大師兄堅持了這么久,最終還不是改修少陽真經了?”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賀南山道。
尉遲明哼道:“除非他打娘胎里開始練,才可能在二十歲前練到第三層!”
“好啦,多說無益,還是看五師弟日后的表現罷!”程曉風擺手道,轉身回了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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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禪離開梅府時,對門口的四個大漢頜首微笑,四個大漢怔了怔,慢慢點頭,擠出一絲笑。
他們習慣了冷著臉,乍然微笑,跟哭差不多。
李慕禪順便去了超然樓。
天色尚早,太陽在西山,超然樓卻已經燈火輝煌,絲竹之聲飄出,夾著柔婉曼妙的歌聲。
他在超然樓前一站,迎客的一個小廝便往里跑。
很快,李健從超然樓里出來,穿著一身白色綢衫,通體無瑕,襯得秀氣靈動,人才不俗。
他一出來,就遠遠的朝李慕禪道:“慕禪,等我一下,我去換身衣服,一塊兒回去!”
李慕禪擺擺手,李健腳下奔走如飛,拐到超然樓后面,一會兒功夫出來,換了一身灰色長衫,比剛才樸素得多。
兩人結伴而行,在夕陽的余暉中,出了金陽城。
走在山間小路,兩人身上都披著霞衣,染成了紅色,李慕禪說起了今天之事。
“真的,慕禪你也進了梅府?”李健大聲道。
李慕禪笑了笑:“嗯,今天剛入府。”
“入了哪一院?”李健忙問。
“天樞院。”李慕禪笑道。
“啊——?!”李健大吃一驚,小眼睛睜得溜圓。
隨即,他又點點頭:“也難怪,你力大無窮,又聰明絕頂,進天樞院也不奇怪,不過,天樞院啊,你可真厲害!”
“可能我有一個好大哥吧。”李慕禪笑了笑。
李健忙搖頭“你若去別的院,大哥管用,可天樞院啊,……大哥可管不著嘍!”
他又道:“今天掌柜的跟我說,這個月底,我就去天璣院報道嘍,這才是托大哥的福吶!”
他不等李慕禪說話,又道:“對啦,二姐回來了吧?”
“嗯,過了一晚上又走了,今晚可能回來。”李慕禪點頭。
李健嘻嘻笑道:“那幾個菜還對二姐的口味吧?”
“還行,松菇做得不錯。”李慕禪笑了笑。
李健頓時眉開眼笑:“我就知道二姐會喜歡!”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趕路,李慕禪腳下生風,李健又練了武功,腳力也甚健,兩人速度飛快,一會兒功夫到了李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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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村籠罩在淡淡青煙中,炊煙裊裊,家家戶戶開始做飯了,李健沒回自己的家,先跟著李慕禪去了他家。
兩人進院的時候,太陽仍未落山,晚霞將小院映得通紅,瑰麗燦爛,花圃中的花朵嬌艷動人。
院中站著一個窈窕身影,肌膚瑩白如玉,一襲月白僧袍,渾身不染一絲煙塵氣息,如謫仙下凡,正是李玉蓉。
李玉蓉道:“三兒,這么早回來?”
又淡淡瞥一眼李健:“小健,在超然樓還好吧?”
“二……二姐。”李健頓時臉紅耳赤,低頭喚道,結結巴巴。
他雖然在超然樓中當侍者,見多了人,從前的羞澀早已不見,但在李玉蓉跟前,仍覺得緊張,話都說不全。
“嗯,”李玉蓉輕頜首,轉頭對李慕禪道:“三兒,師父說,你走這條路太可惜了!”
“多謝師太關心了。”李慕禪笑笑,大步往里走:“爹娘還有大嫂他們呢?”
李玉蓉一瞥李健,似笑非笑:“去小健家了,……好像來了新媳婦,去看新媳婦了。”
李慕禪呵呵笑了起來:“李健,媳婦來了,還不趕緊回去!”
李健撓撓頭,臉紅耳赤,不敢看李玉蓉:“我……我……”
李慕禪拍拍他肩膀:“好啦,你呀,就趕緊走吧,莫要硬撐了!”
“那……那好吧,二姐,我先走了!”李健狠狠瞪了李慕禪一眼,飛快對李玉蓉說道,然后一溜煙兒跑了。
李慕禪呵呵笑個不停,李玉蓉蹙眉道:“傻笑什么?”
李慕禪笑著搖頭:“也不知李健能不能安下心,有你這個大美人兒在前,他可不是挑花了眼!”
“凈說胡話!……怎么樣了,進了梅府?”李玉蓉白他一眼,問道。
“當然!”李慕禪點頭,昂頭挺胸:“也不瞧瞧我是誰的弟弟!”
“有你這個弟弟,我可倒了霉!”李玉蓉抿嘴輕笑,道:“今天師父嘮叨了一天,一直說你太可惜了,若能一心修定,說不定能成佛的,……我可從沒見過師父這般嘮叨!”
“師太忒高看我了!”李慕禪忙擺手。
李玉蓉道:“師父說,她修煉多年,也剛達二禪之境罷了,有你這般修為的,咱們大衍朝屈指可數!”
“我嘛,是運氣好。”李慕禪搖頭。
他這話說得誠懇,心下也這般想,若非他經歷了生死,明白生死之大奧秘,斷不會生出這般定力。
天地之間,除生死無大事,佛法乃是研究生死奧妙之法,而人只有一條命,一死難回頭,他機緣湊巧,才能死而復生,轉世來此,確實僥幸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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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蓉道:“梅府七院,你分在哪個院?能每晚回來了?”
李慕禪笑道:“天樞院,統領答應了。”
“嗯,這就好,要不然,娘定要傷心的,……我當初去師父那里,娘可沒這么舍不得!”李玉蓉笑著搖頭。
她神情平淡,好像不知天樞院如何難進一般。
“你走了,不是還有我在嘛。”李慕禪笑道。
李玉蓉無奈道:“娘也真是偏心!……好啦,晚上想吃什么,我來做!”
“嗯……,油酥蘑菇吧,大嫂炸得總差幾分火候。”李慕禪道。
“好,就油酥蘑菇!”李玉蓉抿嘴輕笑:“大嫂嫁過來前,哪干過這個,她已經是聰明的了!”
說著話,她進了廚房,系上碎花圍裙。
粉紅碎花圍裙,擋在月白僧袍上,有幾分古怪,增了幾分俏麗柔美,李慕禪笑了笑,進了屋子,上了燈,在溫暖的燈光中研究天元吐納術。
一邊研究,一邊依訣吐納,只覺丹田溫暖,渾身舒暢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