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統領背起雙手,上下打量著他,笑瞇瞇的道:“來吧,你若能推得動我,便算及格,不必考別的,直接入府!”
李慕禪神情沉靜,點點頭,踏上兩步,雙手搭上金統領雙肩肩窩,輕按兩下,緩緩說道:“開始吧?”
“來吧!”金統領沉聲道,雙腿一屈,扎下一個高位馬步,雙眼圓睜,怒瞪著李慕禪。
他暗自思忖,李副執事行事方正,說話實在,從不會虛言大話,他既說這個三弟力大無窮,那他的力氣絕不會差了。
自己雖是大力士,卻不敢大意,免得陰溝里翻了船,讓下面這幫小子取笑!
他怒眼圓睜,神情猙獰,一股森森寒氣頓時涌出,無形無有質,李慕風只覺得渾身一冷,莫名其妙。
李慕禪感覺敏銳,覺得一柄劍刺到心口,說不出的難受,呼吸有些困難。
他深吸一口氣,身體一下松弛下來,對這奇異的感覺拋諸腦后,凝神于雙手,猛的一推。
“好!”金統領大喝一聲,身子晃了晃,重新穩住了。
他這聲喝很突然,宛如晴空打一個霹靂,一下蓋住了武場所有聲音,地面仿佛都顫了顫。
人們紛紛停下,抬頭望過來,隨即露出驚訝表情。
他們眼中,一個年輕和尚正在推金統領,他們知道,金統領好做這種游戲,他力氣極大,下盤扎實,誰也推不動他。
此時,顯然金統領正在做這般游戲,這年輕和尚臉上沒什么表情,平平淡淡,不像吃力的模樣。
金統領的表情卻很豐富,圓眼怒睜,猙獰可怖,身上紫色勁衫鼓了起來,像是充了氣,緩緩起伏滾動。
他們感覺,好像金統領落了下風,這個年輕和尚云淡風輕,好像很隨意,金統領卻正在運功,很吃力了。
他們卻不知,李慕禪也拿出了吃奶的力氣,只是他禪定功夫深,一切不形于色,內斂無遺。
“好!好!果然力氣不小!”金統領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蹦出來,說不出的猙獰嚇人。
李慕禪忽然微微一笑,慢慢闔上了雙眼。
“嘛……”他胸口劇烈起伏,一聲沉喝驀的傳出。
人們皆是一震,神情忽變,嚴肅、莊重,身體不由自主的挺直,好像一尊巨大巍峨的佛像立在跟前,莫名的生出莊嚴肅穆之感。
這一聲乃是大明咒,他禪定功夫深,吐字開聲,與尋常的僧人迥然不同,佛家威儀顯露無余。
金統領身體一震,鼓蕩的衣裳忽然癟下去,貼到身上,仿佛皮球一下撒了氣,他面色大變,身子晃了晃,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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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禪隨之退后一步,雙手合什一禮:“承讓!”
“哈哈……哈哈……,好!好!好!”金統領放聲大笑,滿臉贊嘆,點頭不已:“湛然你果然神力驚人!”
李慕風在一旁搖頭苦笑,這明顯是三兒使了詐,沒那聲吆喝,根本推不動金統領的。
三兒表面看來,憨厚樸實,外人常被他一幅老實人的模樣欺騙,熟悉的人卻知道,他心眼兒最是靈活,常常出奇不意,自己能當成副執事,多虧了他那些鬼主意。
他眼神忽然定住了,停在地面青磚上。
有兩塊兒青磚龜裂開來,仿佛久旱無雨的田地,裂紋坐中間蔓延到四周,密密麻麻,布滿兩塊青磚。
這兩塊兒磚正是剛才金統領站的位置。
“金統領,我三弟他……?”李慕風望過去。
金統領哈哈大笑:“我說話算話!……既然湛然師父真能推得動我,自然及格了!……就入天樞院罷!”
“天樞院?!這……”李慕風一怔,又是驚訝,又有些遲疑。
李慕禪也覺得吃驚,前來梅府的路上,大哥跟自己解釋過,梅府招收的弟子,共分七院,按北斗七星命名: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地位也各不相同。
天樞第一,其弟子稀少,但無一不是天賦異稟,驚才絕艷,在七院中地位超然,遠勝其余六院。
天璇天璣天權三院,皆男弟子,玉衡開陽搖光為女弟子,地位相同,通過每次的大比決高低,排名次,決定俸祿。
從各院中出師,才能成為真正的護衛。
大哥在談論七院時,對天樞院推崇不已,說這天樞院招收弟子,寧缺毋濫,十年來,也只有四人而已,他們今年怕就要出師了,一旦出師,絕對是府中的棟梁,大受重用,定能成為梅府的核心人物。
梅府招收弟子,需十歲以下童子,逾十歲不收,自己年紀甚大,錯過了習武的最佳時機,若非有自己的臉面,根本不會收他。
進入梅府,要有吃苦的準備,比別人起步晚,要更加的刻苦,比別人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追得上人家。
一路上大哥嘮嘮叨叨,遠不是平日的威嚴肅重,李慕禪心下暗笑,他比自己還要緊張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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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天樞院!”金統領擺擺手,笑道:“湛然他神力驚人,我看也是個聰明人,稍加琢磨,不難成高手!”
他心下暗道,自己也是天生神力,比這湛然卻差遠了,這次較力,自己使出所有力氣,又加上了七分內力。
這和尚如此神力,不遜于修煉十幾年內功的武林高手,若修煉了武功招式,馬上就是一位青年高手!
如此人物,不入天樞院,太過屈才!
“多謝金統領!”李慕禪合什一禮。
金統領上前拍拍他肩膀,笑瞇瞇的道:“我叫金開泰,到了天樞院,你的武功將由我傳授!”
“是。”李慕禪點頭。
“李副執事,你有一個好弟弟,我可好生羨慕呀!”金開泰轉頭道。
李慕風強抑笑容,神情沉穩,緩緩道:“三弟這一把傻力氣沒想到還能派上用場,……日后有勞金統領了!”
“放心,我會嚴格要求的,……湛然,你隨我來吧!”金開泰拍著胸脯點頭,轉頭笑著吩咐一聲。
他霍的轉頭,雙眼怒瞪眾人,大喝一聲:“干什么你們?還練不練功了,啊——?!”
如晴空炸雷,下面的弟子們嚇了一跳,忙各自散開,回到原位開始練功,恢復了喧鬧氣氛。
金開泰哼一聲,轉身又換上笑臉:“走,咱們去天樞院!”
說罷,轉身下了高臺,龍行虎步的穿過眾人,出了那道門,沿著湖邊往北走,對婆娑的柳枝視而不見,只管疾步而行。
李慕禪對大哥點點頭,隨在金開泰身后,穿過練武場時,一道道探究、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莫名壓力。
他神色莊嚴,一派高僧氣度,從容緩步而行,出了練武場,一言不發的跟在金開泰身后,到了西北角的一座院子。
這座大院子是方形,長有三十幾米,東西北三面圍墻,南面直面明湖,湖面浩淼,站在院中可盡覽湖面風光:湖上幾艘畫肪,湖心一座綠島。
北面三間屋子,東西各一間,窗門都極精致。
明湖與院子中間橫著一條廡廊,由東到西,朱漆圓柱根根豎立成兩排,梁上畫的是一幅幅荷花、牡丹、玫瑰,以及云紋,色彩鮮艷。
清風徐來,湖水輕輕拍打著廡廊石基,節奏舒緩,聽得心情寧靜。
李慕禪露出一絲微笑,若在夏夜躺在這里,看著星光,聽著波浪的聲音,實是莫大的享受。
他目光再轉,院子中央有一棵槐樹,粗有兩人抱,高可參天,枝葉繁茂,青磚地面有一些黑點兒,像是雨水所致。
李慕禪卻知道,這是槐樹樹葉滴的汁,很難擦干凈的,澄靜寺里后院也有一株大槐樹,沒這棵大。
他一下喜歡上了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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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開泰站在槐樹下,大喝一聲:“人呢?!”
“呵呵,統領大駕光臨,蓬蓽生輝!”聲音未落,正屋門開,走出一個魁梧青年,約有二十來歲,濃眉大眼,相貌英偉,正一臉笑容。
“南山,就你一人在?”金開泰橫他一眼。
英偉青年笑瞇瞇道:“趙師兄前天出鏢了,程師弟與尉遲師弟早晨剛出府,就我一人在。”
“這兩個家伙,沒一個安份時候!”金開泰哼了一聲,轉身一指李慕禪,道:“這是你們的新師弟,姓李,名慕禪,法號湛然。”
英偉青年一怔,隨即笑著抱拳一禮:“原來是新來的師弟!……幸會,幸會,賀南山!”
李慕禪合什一禮:“見過賀師兄!”
賀南山也改成雙手合什,笑道:“就叫我二師兄吧,我便喚你五師弟,如何?”
“是,二師兄。”李慕禪點頭,神情沉靜,微微帶笑。
金開泰從懷里掏出一本薄冊子,交給李慕禪:“湛然,這是入門心法,你先拿著瞧瞧,有什么不懂的就問南山,明天我再給你細講!”
李慕禪應了一聲,接過了泛黃的小冊子,薄薄的沒幾頁紙,封面從小到下寫著五個篆字:天元吐納術。
金開泰沉聲道:“切記不得外傳!……南山,湛然就交給你啦,幫他安置下來,熟悉一下!”
“交給我就是,統領放心!”賀南山笑道。
“統領,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李慕禪忽然開口。
金開泰腳步一頓,轉身望過來,目光一閃:“說!”
李慕禪從容說道:“我家離得近,兩刻鐘的腳程,我想回家睡,可否?”
金開泰臉一沉,眉頭皺起:“回家睡覺?胡鬧!”
賀南山面帶微笑:“五師弟,練功剛入門之際,要靜心澄慮,專注練功,不能分心他顧的,咱們大伙都是住在府里,……五師弟想回去住,莫不是有什么苦衷?”
李慕禪沖他一笑,頗是感激。
這金統領看來是個暴脾氣,一點就著,自己要求一出口,他臉色馬上變了,便要發火,賀南山恰好說話,有了緩沖之機。
李慕禪道:“我兄姐三人,大哥與二姐從小離家,唯我一個在父母身邊,這般驟然離開,我怕……”
“原來五師弟是一片孝心!”賀南山點頭,轉向金開泰:“統領你看,五師弟隔著這么近……”
金開泰皺著眉,沉著臉,片刻后哼道:“好,我答應了!……但是!哼,若這個月練不成吐納術第三層,就得乖乖回來住!”
“多謝統領!”李慕禪重重點頭。
賀南山看了看金開泰,又看了看李慕禪,苦笑搖頭。
“走啦!”金開泰沒好氣的哼一聲,大步流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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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領真的很看重師弟!”賀南山收回目光,轉向李慕禪,嘆道:“依他那暴脾氣,今天沒發火,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
李慕禪微笑合什:“多謝二師兄了!”
賀南山呵呵笑了起來,擺擺手:“從今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這些客套就不用了!”
“是。”李慕禪點頭。
天樞院果然無庸才,這位二師兄雖然年輕,卻是個眉眼通透,人情練達的人物,不容小覷,換了一個人,早就對他感激涕零了。
不過他二世為人,經歷奇異,心性也淬煉的堅硬,不易為外物所擾,雖不乏對這二師兄的好感,卻未失清醒。
“走,我帶你好好逛一逛!”賀南山笑道,在前面帶路,帶著他出了小院,往西邊而去。
一邊走一邊解說,這里風景如畫,美不勝收,一直走過了其余六院,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
這六院的風景也不錯,但離著湖邊甚遠,差了一籌。
逛了一個時辰,最終回到了天樞院,兩人坐到廡廊中,看著澄澈的湖面。
賀南山嘆道:“五師弟,切莫以為統領真這么好說話,吐納術要在一個月內修至三層,唉……,難如登天吶!”
“五師弟從沒練過功夫罷?”賀南山又問。
李慕禪輕輕點頭:“我素以砍柴為生,沒事的時候也拿斧子瞎比劃,內功卻從沒練過。”
“那可麻煩了!”賀南山皺眉道。他搓著手,想了片刻,道:“五師弟,一刻也不能耽擱了,現在就開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