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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幕 領主大人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琥珀之劍

  “你是黑火教徒,”希帕米拉卻微微一笑:“你知道黑火教徒的來歷嗎?”

  年輕人呆住了。

  潘多拉的魔盒打開了,戰爭與瘟疫,魔物與災難接踵而來,所謂的文明之災的時代便是如此由來。

  那是大地圣殿最為光輝的時代,蓋亞的女兒們與敏爾人一起守護這個文明與秩序的世界。在那個時代,希帕米拉知道曾經有這樣一群人,他們因為魔物的入侵而失去了家庭與親人,立誓復仇,以黑色的火焰為印記,終生與魔物為敵——

  他們被與圣殿、軍團一起并稱為文明的三把利劍。

  但時光荏苒,利劍皆以腐朽。

  她向大個子使了個眼色,后者立刻沖上來拉起粗眉毛的少女就跑,眾人也終于開始轉身,那個黑袍的年輕人呆了半晌,才猶猶豫豫地跟了上去。

  他想了好一陣子,才從自己的長袍上扯下代表秘會的胸針,丟到了一旁的廢墟之中。

  在眾人身后,十數條觸手終于追上了希帕米拉,一起向她壓了過去。

  “神官小姐!”粗眉毛的少女忍不住驚叫道。

  希帕米拉的身影消失了。

  弗德里奇的觸手將神官小姐環繞在中央,它們彼此交織著,上面有上千張面孔,這些臉孔變化的神態,發出縈繞的低語,像是耳邊的低嘆,竊竊私言,長鳴不息。

  希帕米拉感到一個聲音擠進了自己的腦海,那個聲音就像是幾百個人聲重合在一起,他們重復著不同的語調、不同的內容,嚶嚶嗡嗡。嘈雜不清,卻偏偏讓人明白了內容。

  “他們背叛了你們。”

  “大地圣殿已經不存在了。”

  “我認得你,小姑娘。”

  “你是大地圣殿的神官。”

  “你不屬于這個時代……”

  希帕米拉抿著嘴唇,皺著眉頭盯著這個大家伙,她心中還是有些小小的害怕的。但她是希米露德的牧羊女,代女神行牧于大地之上,她必須守候羊群,站在這里。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胸脯輕輕起伏著。“我也認識你,弗德里奇。你的花言巧語迷惑不了我。”她大聲說道。

  一陣低笑聲擠入了她腦海。

  “呵呵呵呵。”

  “但我從這些人的思維中找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你想看看么?”

  “可憐,曾經輝煌不可一世的圣殿現在成為了野蠻人的附庸。”

  “你知道大地圣殿是怎么滅亡的么?”

  嘈雜的聲音顛三倒四,令人厭煩不已,千百個語調重合在一起,就像是有成百上千的人在你腦子里喋喋不休。

  “那些凡夫俗子根本不明白……”

  “你們有多高傲。”

  “他們只懂得蠅營狗茍。”

  “他們殺了你的同伴。背叛了你的信仰……”

  “你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希帕米拉沉默了。

  最后這句話刺中了她的心,少女眼中亮晶晶的,微微張開了口,心中卻充滿了柔軟,她心中明白,自己與這個世界的確格格不入。

  這不是屬于她的時代。

  希米露德是崇山之王,她的高傲讓她將王座雕琢于群山的巔峰,終年位于寒風呼嘯之下。

  而她的神官同樣是高傲的。每一位牧羊女都是同齡人中最杰出,最美麗的少女,她們的心靈純潔無瑕。意志堅定無比,地位尊崇無比。

  這種高傲與生俱來,仿佛天然就凌駕于凡人之上,她們守護凡人,就像是守望女神的羊群。

  因為羔羊是柔弱的,需要她們的保護。

  她們強大。所以才能施加以憐憫。

  但那個時代終究是結束了——

  她從被召喚來這個世界的一刻起,就明白這樣一個道理。

  這是一個凡人的時代。希帕米拉默默地收起了心中的驕傲,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子。知道如何保護自己——她學會了禮貌地微笑,仿佛溫和而平易近人,猶如鄰家的少女一般。

  她旁觀著這個世界,不發一言,因為明白自己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只在心中評價著這個時代——落后的生產工藝,陳舊的武備,薄弱的實力,毫不堅定的戰斗意志,這就是凡人的時代。

  或許還算溫情,但太過軟弱了,要是女神還在的話,會不會是另外一番樣子。

  這樣的世界應該如何對抗黃昏呢?

  她覺得有些奇怪,心中不明白瑪莎大人和神民們為什么要如此安排,但一方面,卻又不敢去查閱關于過去的歷史書籍。

  她明白自己是在害怕。

  因為高傲是不能容忍錯誤的。

  “他們甚至學不會敬畏。”

  “他們只有廉價的感激……”

  “但很快就會消失殆盡,將你忘得一干二凈。”

  “只有崇拜和敬畏才能長久地維持。”

  “去殺了他們……”

  弗德里奇的聲音循循善誘道。

  然而最后一枚羊首指釘上的紅寶石自動亮了起來——騎士的不懼之心來自于無畏的精神,它消除一切恐懼與迷惑,免疫所有來自于精神和意志上的干擾,屏蔽心靈,清晰思維。

  希帕米拉一下清醒了過來,眼中的迷茫盡去,目光顯得愈發堅定。

  “傲慢終究會走向毀滅,沒有什么是長久永存的,大地圣殿的光輝只是歷史的一環,它的存亡對于世界本身來說不過一瞬而已。”她開口答道。

  “呵呵呵呵。”

  “聽聽這傲慢的語調……”

  “看看這個高高在上的神官大人……”

  “以凡人的目光來評述歷史的進程。”

  “多么自大啊,看起來你心中依然不舍過去的地位。”

  弗德里奇的聲音尖而細地反駁道,猶如一把銼刀發出的刺耳的噪聲。

  希帕米拉仰著頭看著這些彼此交織的觸手,大聲答道:“弗德里奇。你迷惑不了我,我的性格不是我的弱點,我從來不以此為恥,因為我心中的驕傲并非是盲目的源頭——”

  “也因為我見過許許多多比我更加優秀的人,弗德里奇。哪怕在這個時代也是一樣。”

  弗德里奇沉默了下來,半晌才悶悶地開口道:

  “喔?”

  “竟有人能讓一位希米露德的神官說出這樣的話來。”

  “多么令人疑惑啊。”

  “你在撒謊,小姑娘。”

  “令人失望,令人憎惡,先民的時代結束了,留下了一個令人惡心的世界。”

  希帕米拉笑了。她滿是崇拜地說道:“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他,他可以為了一個承諾與一個帝國為敵——他并不強大,但英勇且意志堅定,謙遜而又潔身自好,絲毫沒有貴族們的惡習。既不輕浮,也不傲慢,他身上承載的理想與信念是如此的純粹,仿佛來自于先古諸賢,毫不夸張地說,我對大人充滿了崇敬——”

  弗德里奇的聲音嚶嚶嗡嗡地回想著,最后竟然化而為一:“一位希米露德神官的崇敬,令人疑惑……”

  “讓我看看你心中小小的意念。”

  “欺騙的種子會在你口中發芽。”

  “你騙不了你自己。小姑娘……”

  “告訴我,那是誰?”

  希帕米拉微笑著答道:“我的領主大人。”

  “一個凡人?”聲音之中充滿了不屑。

  前者輕輕吁了一口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面前這些可怖的觸須:“這是凡人的時代。弗德里奇。”

  “那又如何?”弗德里奇帶著濃濃的輕蔑之意答道:“你竟指望一個凡人來救你?”

  “領主大人不會來救我,”希帕米拉卻回答道:“他是來殺你的。”

  弗德里奇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笑聲,連十多條觸須都顫抖了起來,仿佛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一個凡人,殺他?

  布蘭多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他忍不住疑惑地皺起了眉頭。自從進入黃金階以后,自然的疾病就不可能奈何得了他了。他得體質是普通人的上百倍,說是狀如一頭牛都是貶低了。

  莫非這附近有人在散布非自然的瘟疫?

  他是知道安德莎和馬亞德在城中的。雖然后者已經死了,不過誰知道這里還有幾個牧首,牧樹人是最喜歡玩弄這些污濁的東西。

  希帕米拉自從最后一次與他聯系之后,心靈聯系便再聯系不上了,不過他感到自己的元素池的衰減,意識到對方可能是陷入了戰斗。

  誰知道對方會不會是牧樹人?

  或者應該說多半就是牧樹人。

  他的目光從燃燒的街道兩邊掃了過去,這個時候南城區該燒的也都燒得差不多了,兩排房屋只剩下一些余燼,不著火的磚石還保持著原有的結構,不過是去了木質結構的支撐之后,它們還能屹立多久實在難說。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群難民——

  一行人越走越慢。

  粗眉毛的少女第一個停下了腳步,其他人仿佛受其感染似的,也接二連三地停了下來。

  大伙兒都沒有說話,要說眼下正是最好的結果了,僥幸劫后余生,只損失了兩三個人,前面就是圣殿,只要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但他們心中卻沒有一丁點慶幸之情,沉悶得令人壓抑,誰也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在平日里,當生命受到威脅時,這里的大多數恐怕人巴不得所有人都擋在自己身后,只要自己逃出生天便好。

  但這個時候,他們卻覺得腳下仿佛灌了鉛,一個個地走不動了。

  小男孩不懂得大人們的沉默,他只一個勁不在地問神官姐姐呢?好幾次都想轉身回去看,但卻被大個子拽住了。

  大個子一言不發,他是個騎士,但他卻將頭盔取下來,遠遠地丟了出去。

  粗眉毛的少女挽著他的手,心中沉沉的,但她無法不怪任何人,因為他們留下來又有什么用呢?

  “神官大人不會死的,”她喃喃道:“她說過,領主大人會來救她的,她說得那么肯定。”

  “領主大人?”

  “可一位神官怎么會有領主?”有人問道。

  眾人很快想到了原因所在。“大人是騙我們的,她擔心我們不會離開。”此言一出,所有人立刻沉默了下去。

  這個世界上真正冷血的人總是少數,有些人雖然自私,但那也不過是生存的本能而已。

  在場的眾人只感到喉嚨發緊,眼中干澀似乎多些什么東西,有些人拼命地眨著眼睛。

  黑袍的年輕人默默地跟在所有人最后。

  但有那么一刻,他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回過頭,卻看到街道上空無一物。他揉了揉眼睛,心想自己最近是不是胡思亂想太多以至于產生了幻覺,不過腦子里始終一團亂麻,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想離開秘會之后接下來應該去什么地方,還是在思考那位神官大人最后的那句話。

  你知道黑火教徒的來歷么?

  黑火教徒的來歷是什么,他當然知道,主教們將此作為秘會過去光榮的歷史,反復宣傳。但下層的信徒之中相信這個的并不多,許多人懷著各式各樣的目的參與到秘密組織中去,其中的大部分不過是為了尋求一個庇護,他也正是其中一員。

  聽得多了,或許就默許了自己的身份,但潛意識里,還是不相信黑火教徒曾經有那么光輝的來歷。

  “我們真的是為了洗清這個世界而戰么?”捫心自問,年輕人覺得這個問題沒有答案,但他卻能感覺出來,神官小姐看他的眼神沒有絲毫的歧視。

  也不像那些貴族們那樣充滿了厭惡。

  他胡思亂想著這些東西,一邊重新轉過身,卻愕然地發現,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以至于他好像忽然站到了人群中央。

  “這是怎么回事?”年輕人嚇了一跳。

  然后他聽到一個他做夢都不愿意回想起來的,仿佛來自于噩夢最深處的聲音。

  “請問各位,你們說的神官大人,是這樣一位女士么?”

  這樣彬彬有禮的提問方式像是一位貴族特有的口吻,但對方的口氣卻絲毫不輕慢與居高臨下,反而讓人感覺溫和和平易近人。

  眾人有些愕然地看著忽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年輕人。

  他是一位伯爵。

  大個子心想。

  這人不是克魯茲人。

  他或許就是神官大人的領主大人,粗眉毛的少女腦子里卻冒出這么一個念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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